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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15
      吴廷方利用剩下的半天假期教会了陈则使用手机的电话、短信、微信、充电功能。然后把陈则的新衣服包括内裤全部洗干净晾上,这位活神仙并不知道新衣服要洗过才能穿,据说以往逢生的衣服他都是开了包装直接给人穿上——接着就带着一大一小出门买菜,准备晚餐。
      唯有这样,他才能信守诺言:绝对不哭。
      晚上是逢生先睡着的,陈则把她放在最里边。廷方洗完澡上来,坐在床边给柳希言发短信问他医院通知他什么时候上班。
      柳希言的回复是医院让他明天就上班。
      吴廷方打算向院长提出要求,让柳希言先在病理产科轮几个月,直到那位内科主任就职。这样科室里有抢救,柳希言可以帮得上忙,不会事事需要请示廷方,他才有机会放假。
      那之后廷方才发现陈则躺在床的中间。
      "你不睡里面?"
      "逢生喜欢睡里面。"
      逢生什么时候表现出喜欢睡里面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睡哪里。廷方觉得活神仙的理由一点儿也不充分。
      "睡里面不方便喂奶。"
      "你可以拿给我喂。"
      但是逢生睡下了是不许挪动的,廷方昨天动了一下她,摆正一下她的睡姿,谁知道她竟然醒了,发火发了一个小时,不停的哭。
      廷方无奈,只好睡在陈则身边。还好,并不是没有这样睡过。只是二人同盖一床被子,多少有点尴尬——原本是他和逢生盖一床,陈则自己盖一床的,现在则变成逢生独占一床被子,两个大人盖一床。
      廷方转个身朝外睡,他感觉陈则也转出来,面朝着他,手很自然地搭着他的腰。
      "陈则。"
      "嗯?"陈则的声音近在咫尺。
      "我睡觉不习惯有人碰。"
      "我的手没地方放。"
      陈则说的是实话,他的床根本就不大,逢生睡得四仰八叉,他们体积都不小,只能挤着了。
      "你明天还是让逢生睡中间。"
      "上次我抱着你,你一样睡得很好。"陈则忽然这么说。
      活神仙记性太好了。吴廷方自觉失言,却不知该怎么告诉他,上次那是情绪激动的特殊情况,正常情况下,根本不该这么睡。
      况且陈则的手暖烘烘的,搭在他的腰间,就快碰到他的第一性征了。
      惠敏从来不喜欢被人抱着或抱着人睡,他们过去睡在一张床上,要盖两床被子,因为惠敏的睡眠质量太差,生怕廷方把她吵醒了。惠敏说廷方如果夜里翻身多了,她都要醒的。
      可陈则就那么一下子就睡着了。廷方想:和活神仙计较什么?他懂什么呢?
      所以廷方也一下子就睡着了。
      至于早晨,他感觉到臀部的擎天柱而后被唤醒,那是另外一件事了。

      次日廷方上班后,根本就没有闲下来,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除了科室的病人,还有约他看病的门诊病人。快下班时,阿波又来凑热闹了,他打电话告诉廷方说阿莲肚子疼,还有□□出血。廷方问他末次月经,他说延迟了半个月左右,用验孕棒测过是怀孕的,但是昨天开始有流血,他以为是不是要流产了。
      这距离过年才多久?
      廷方让阿波快点带阿莲来医院看看,然后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陈则,告诉他自己可能要晚点回家。
      陈则回答知道了之后,又说:"吴心莲今天来我这里问过。"
      吴心莲是阿莲的大名,尽管阿波对陈则不逊,阿莲却依然对他奉若神明。
      "找你算男女?"
      "对。"
      "是男是女?"
      "没有怀到。下一胎还是女儿,不会再怀儿子了。"
      "……"
      吴廷方现在是对陈则信了百分之一百二十,他本来就在怀疑阿莲是宫外孕,现在几乎确诊了。
      廷方问过陈则为什么可以算出夫妻共有几个小孩后他还要帮人算当胎的性别,陈则说那是因为收费不同,算当胎只需要1000元,而加算胎儿结局更昂贵。算全部子女价格最高,而且,并非每个女人都愿意被算出全部的子女,有些女人未婚时曾经生过,或者将来有再嫁的打算,所以算当胎的性别反而更受欢迎。
      廷方想想也对。陈先生看似没有任何生活常识,对于人生的核心问题总是看得一清二楚。
      生存,还是繁殖?还是一边生存一边繁殖?
      廷方做了十几年妇产科医生,楞是没有想明白。是陈则提醒了他,对某些人而言,如果不能繁殖,她将无法生存。
      所以廷方看见阿莲的时候,忍不住想起了陈则的这些话。
      阿莲在廷方面前,不停呻吟着,口唇都已经白了,反应相当淡漠。脉博每分钟140次,血压70/40mmHg,廷方按压她的腹部,明显压痛反跳痛,而做了妇检和□□后穹窿穿刺,穿出了不凝血。
      怀疑是宫外孕破裂出血,失血性休克。廷方让阿波马上办入院并且通知手术室开放绿色通道,他是产科医生,按规定不能做妇科手术,他打电话通知妇科住院总立刻准备手术。术后可以转重症产科病房继续抢救,他也会上台参与抢救。
      阿莲在开放了两条静脉通道快速补液之前开始抽搐。廷方知道那是缺氧性脑病,他打电话把今天已经过来报到的柳希言叫回来一起参加抢救。
      阿莲的血型是AB型。AB型的血液奇缺,总共也只申请到4个单位。阿莲在使用血浆代用品及晶体补液后,血压虽然逐步稳定,但是开腹后流出来的血液都变成了淡红色。
      廷方打电话让廷华赶紧去中心血站献血,她是AB型的。廷华听说这件事后,拉着一个同样是AB型的朋友一起去献血了。
      只是有了陈则的话在心底,廷方觉得阿莲肯定不会死,她还要生——哪怕这一次几乎丧命,她还要生,至死方休。
      廷方在夜里十二点,阿莲生命体征稳定后才稍事休息。看到时间后他才想起陈则,他根本忘记和陈则打电话交代让他先吃饭,别等他了。他想陈则应该不至于一直等他吃饭,毕竟稍有常识的人都会……
      常识。
      之前廷方还在犹豫要不要到自动贩卖机买个方便面煮了吃了,然后就此在宿舍睡下,下一秒就立刻往停车场走去。
      廷方把车停在牙香街口。深夜的牙香街整条都是黑乎乎的,但是白木香店里却还有亮光透出。
      廷方觉得心脏里那种又疼又软的感觉又出现了。河涌边经年不变的圆路灯,快要落光的龙眼花,对面只有一盏灯,是在等他回家的灯。
      店门虚掩着,廷方推门进去,陈则坐在茶几边看书。白木香店的灯都是几十年了的,黄黄的昏昏的,陈则可能是嫌不够亮,索性点了蜡烛。他坐在那儿,抬头看廷方走进来,烛火摇曳,看不出悲喜。
      "吃了没?"廷方见到陈则的第一句话。
      "没有,我在等你回来一起吃。"陈则说着就要进厨房把饭菜拿出来。
      "……你不饿吗?"
      陈则看着廷方,说:"饿,但是可以忍得住。"
      廷方几乎一窒:"我们这一行说不准下班时间,经常不能如约回家吃饭,你要是等不到我电话就不必做我饭,以后只要过点了就自己吃。"
      "那万一你回来呢?你会饿。"
      惠敏在谈恋爱期间也担心过他会不会饿,他告诉她他不会饿,他很能扛饿后,她就很少等他吃饭,久了之后就不再担心他的吃饭问题,都是成年人了,大家都知道解决温饱。
      "以后我会告诉你,每一餐几点回来吃还是不回来吃,我都会告诉你。"廷方保证着,"你不必等我,饿坏了不划算。"
      廷方和陈则一起在楼下吃完稍微加热了的饭菜,过去饿得太久了,吃山珍海味都没滋没味,今天的家常便饭却那么可口。
      陈则的手艺很好,还炖了一盅海底椰鸡汤,清甜好喝。
      廷方在洗碗的时候,对在一边刷锅的陈则说起今晚抢救的正是阿莲,陈则当听故事一样听完了,并没有发表感想。
      活神仙想必知道她的结局,对过程没什么兴趣。
      "你算得准她吗?"
      "准,她没有给钱,我就不算。"
      "为什么?"
      "算命都伤阴骘。"
      "鳏寡孤独残折寿?"
      "差不多。"
      "那你以后能不算就不算了,反正不差钱。"廷方今天看见了陈则的户头,按他的开销,够他活几辈子了。
      陈则又那么看着廷方:"你让我别看了?"
      "嗯。"
      "为什么?"
      还用问吗?廷方结舌。陈则一直在等回答,廷方说:"我希望我的租户能百病不生健康长寿安享天年伦常之乐。这样我才能一直续租。"
      "你要续租多久?"
      "这个到时候再说吧。"
      "好,我答应你。"

      如果十里八乡的信徒知道陈先生从今往后再也不算非人情命的原因,估计会把吴廷方剁碎了。吴廷方当夜却没有那样的自觉,他觉得陈则说是这么说,应该只是少算,不会完全不算。所以他还是有些担忧,每天出门都要提醒一下活神仙,表达一下自己对他长命百岁一生幸福的期许。
      陈则自从答应他以后,对离开店铺就再无顾忌,他带着逢生到处去玩,却正中逢生下怀,这小姑娘自从玩得多了,回家后脾气好多了,睡眠也好多了。
      周四那天下午,廷方和惠敏约定在东城的民政局见面。他见到了惠敏,她似乎胖了一些,精神也很好,头发剪短了,年轻多了,看上去像变了个人。
      "家里生活习惯点。"惠敏这样说。
      在东乡生活了十多年,这里终归不是她的家。惠敏曾说:女人离开家乡嫁到了他处,就像把一株成年的植物移植别的土壤,适应得了也要几年才能枝繁叶茂,适应不了,连根都要枯萎。
      "你把卡上的钱都转给我了?"都转给惠敏也没多少,只有十来万,因为平常生活开销都是廷方出的,廷方剩钱并不多。
      "嗯,没多少。"
      "我收下了,但是你以后不要寄了。"惠敏说:"我有钱,也会去工作,还会再婚,你寄钱不合适。"
      "这么快可以再婚了?"廷方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惠敏说:"只要我想再婚,就一定很快可以。"
      "惠敏,你真的觉得一个孩子必不可少吗?"廷方并非挽留,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和惠敏的价值观可以差别那么大。他虽遗憾,但并不执着,他想通了,陈则说:百年后,谁都归尘归土,洒向荒野与供在祠堂有什么分别?
      "如果你不是不育,你一定也会这样觉得。"惠敏说。
      "那么领养呢?"廷方并没有生气,这是事实,而且这个事实让惠敏痛苦多年,他没有资格生气。
      "我不会认同。血浓于水,那只是在帮别人养育。"
      在把结婚证换成离婚证前后,廷方始终没有问:你还爱我吗?
      对呀,爱是什么?廷方开始不明白了。谁离开了谁,都可以继续生存,可以和别人繁殖。爱是什么?如果爱等同于欲,他和惠敏已经接近一年没有同房了。如果爱是陪伴,他和惠敏谁都没有想时时刻刻和对方一起。如果爱是想念,时间终归要冲淡一切。
      如果爱只会带来疼痛,那么那一定是已经逝去的爱了吧。
      爱怎么能这么收放自如呢?
      廷方终于不再想哭,他一点儿也不想让活神仙用抹布擦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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