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红尘》十月沙雨

4、第二章 地府人间

　　“阎王令，催人命，离人间，进黄泉，爱恨有限，善恶无界；小鬼哭，无人了，喝孟汤，过奈何，轮回无边，前尘皆忘••••••”
　　少女一阵头昏脑胀，地府阴深，鬼气笼罩，视线还是很模糊，只闻得耳边轻轻飘来这么几句歌谣，细细听着，少女不禁有点痴了，忽然，手背上被狠掐了一下，这一阵疼痛让少女回过神来。
　　“师父••••••”少女微讶，地府就是这样子的么？绿眸女子没有说话，拉着她往前走。
　　“走吧，快走。”隐隐听到附近好像有声音，少女努力睁大眼睛，想透过那厚雾看清楚周遭一切。
　　“相公，别忘了我们的誓言，记得要来找我啊••••••”传来女子低低的呜咽，声声诉说着离别，让人心酸。
　　“娘子，我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就算喝了孟婆汤我也不会忘记你的，上辈子我们不能白头偕老，下辈子我一定会找到你跟你在一起的••••••”又传来男子坚定的声音。
　　“••••••”难道这里要上演传说中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哼，”旁边传来女子不屑的冷哼，“他们想得倒美，喝了孟婆汤什么都忘了，搞不好下辈子一个当畜生，一个当杂草，就算当人，搞不好两个都是同性，还是相互憎恨的仇人，还怎么在一起？”恶意的讽刺，似幸灾乐祸。
　　“师父还真是现实呢。”少女无奈的摇摇头。百年修得共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若再相遇，还得修一百年，那结良缘，岂不是要修多一千年？看着那对鸳鸯手牵手共投轮回，少女略有所思。
　　爱恨有限，轮回无边••••••
　　转过数道走廊，看到各种鬼魂，无神的，懊悔的，凄厉的，疯狂的，狰狞的••••••怨气冤气消散不去，令人难受。
　　一路上，鬼魂鬼差对她们视若无睹，不知走了多久才到达一座十分••••••特别的宫殿前，是很大很豪华，也不是破破烂烂像被抢劫过焚烧过，而是••••••破裂的台阶上长着许多青苔，褪色的柱子上绕着许多蔓藤，像很久没有打扫过一样，四处都铺满了灰，加之鬼气四溢，看起来倒像扬起的尘雾，给人感觉——真的很脏。
　　“大胆小鬼，生前杀人无数，今判你堕入畜生道••••••”未进殿前就已听到阎王严词厉色，似嫉恶如仇的声音。
　　“呵呵••••••当年祖上对李家有恩情，结八拜之交，如今李家觊觎宝物，杀我家人，灭我全族，难道我不应该报仇么？”低低传来一阵嘲讽，沙哑的音调，似能随风飘散。
　　“哼，你连妇孺老幼都不放过，与那李家何异，”传来翻页的“沙沙”响声，“为了报仇，还连累无辜旁人••••••”阎王还在疾数那鬼的罪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一切皆有天命法规••••••”
　　“什么狗屁天命法规••••••”那人不禁激动起来，“我父母妻儿犯了什么错要遭受这些劫难，若有什么过错我宁愿由我一个人承受，我无法看李家的人逍遥法外，杀了那么多人还享尽荣华富贵••••••不公，不公••••••苍天无眼••••••”
　　这人倒是条汉子，有孝有义。少女歪头看着那人跪着的背影，心里不由得暗暗赞叹。
　　“大人，这小鬼曾救过一老汉跟姑娘，杀山贼三百人，也算是善事一件••••••”旁边站着一判官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殿内的人听见。
　　“呵呵～～～善就是恶，恶就是善，不同的人看得角度不同，愚蠢的善事可以造就无意的恶事，有心的恶事变成救人的善事。”仍是那嘲讽的语气，女子慵懒得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等着堂上那个阎王办完案。
　　善恶无界，前尘皆忘••••••
　　一世爱恨，一生善恶，人间谁追溯？昔挚爱深仇已逝，今与己与他无关，恍然已无回头路，镜花水月皆成空。
　　一个恍神，那小鬼已被带了下去投胎轮回，经过殿门时，少女斜瞥了他一眼，长发遮面，蓬头盖脸，看不清他的模样，倒是留意到他的眼神••••••坚定无悔。
　　“你们来了。”阎王顿时换了另外一个表情，让人有种••••••和蔼和亲的感觉？少女纳闷地想。
　　“好久不见了，碧媚。”少女隔着烟雾看清楚了座上的阎王，不是想象中的凶神恶煞，而是一翩翩书生模样，骗人的吧，一点也没有王者气概，怎么吓小鬼啊。
　　“是啊，快八年了。”绿眸女子，碧媚点了点头，从八年前自他那里领回墨瞳，就再也没见过面了，如今一见，倒是来送墨瞳回去。
　　“为什么要我回去？”少女可不想他们在这里叙旧话起家常把她当透明人，开门见山问道。
　　“咳，陆判官，你说。”阎王以眼神示意一边的白衣颀长男子。
　　“哎，是这样的，千年难得一见的九星聚已经出现了，九星齐现，天下大乱••••••”判官微微鞠了个躬，一板一眼说起来。
　　“我只听说过九星连珠难得一见，怎么还有个什么九星聚？就算如此又与我何干？”少女冷冷打断了那判官的话。
　　“所谓九星，即绝、刑、离、破、翼、玄、魂、叛、刹，本来在轮回中，这九星是应该隔开，不能共存于一世的••••••”判官并不理会少女径直往下说，可说到这里就断了。
　　“就是说如今九星齐现，共存于一世，龙争虎斗，将祸乱天下，而你们要我做的就是在大乱开始之前找出他们并杀死，好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么？”少女冷哼一声，当她是救世主不成了？阴谋，果然是阴谋，她就知道投胎于古代绝对不是搞错这么简单。
　　“天定规律，千年大劫，此非吾力能阻止，”阎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你也不能把九星杀了，逆天改命是不可行的，我只希望你能把人间灾难减到最小••••••等劫难一结束你就可以回来了。”这妮子跟碧媚跟太久了，性子都被碧媚同化了。
　　“哦？”少女懒懒地回应一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那样的明媚，却让人毛骨悚然，“你就不怕我再踩上一脚，跟着九星一起祸乱天下么？”回来？拿这个威胁她？她不稀罕，要乱大家一起乱，天下乱，连带地府也一起乱吧。
　　“咳，你就不能答应么？”阎王没有正面回应她这个问题，一到那个时候每天几十万几百万鬼魂来这里报道，鬼哭狼嚎的好不容易审完一批送走一批又来一大批，真是去做猫狗还好过做人。
　　“我能不答应么？”少女幽黑的眸子里射出冷光，如冰箭般飞向座上的那个王，反问一声，都带着她到这里来了，她，还有拒绝的权利么？
　　“确实不能，”阎王笑了笑，“关于九星的资料••••••”
　　“难道你还会告诉我九星分别投胎到哪家哪户，生于何年何月，现在姓啥名啥？”少女目无表情地打断他，语气仍是冷冷的，如果不能杀，她倒是想把他们通通捉起来囚禁。
　　“确实不能，”阎王脸上的笑容僵硬起来，“我只能告诉你他们前世的一些事情，也许对你有帮助。”
　　“不需要了，”一点用也没有，而且她没那个耐性，“师父，那我就••••••”回头看绿眸女子一眼，只见她正靠在柱子上呼呼大睡。
　　抽了抽嘴角，挑了挑眉尖，还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她啊。
　　“咳，咳，碧媚，碧媚，醒醒。”能在阎王殿上靠着柱子睡着的，古往今来，也只有碧媚这个酒鬼••••••
　　见其没有反应，只好再次大声道，“判官啊，三百年前酿的好酒可以喝了吧，我忽然很想喝酒啊••••••”
　　“酒••••••”女子一听到“酒”字马上精神起来，连忙眨了眨眼睛，揉了揉，“有酒喝啊••••••嗯？阎王？啊，是你有酒啊，来，我们好久不见了，一起喝酒去••••••”
　　“啊，差点忘了，墨瞳啊，早去早回啊，有好酒的话记得打包回来给我，不能独享啊••••••” 女子伸了伸懒腰。
　　“••••••”少女彻底无语，只能冷眼以对。
　　“判官会引你回去的，跟着他走吧，从现在开始，再无墨瞳，你就是洛贝儿。”阎王意味深长说道，随后领着绿眸女子一起出去了。
　　“请跟我来。”判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飘冤魂，离人间，下地府，喝孟汤，踏奈何，跨忘川，进轮回。她不是冤魂，要离开地府，返回人间，不需要喝孟婆汤过奈何桥，现在的她正乘着小船顺着忘川河直下，回家了啊？那个曾经的家，不知道如今什么样子了。大家是否记得她？虽然脸上无波，但墨黑的眼眸里还是藏不住那么一点希翼。
　　小船一直漂荡，四周仍是被厚雾笼罩灰蒙蒙一片，可即使再看不清，也能看到两岸遍开的如同血色般妖艳的曼殊沙华——被诅咒的死亡之花，如同被其吸了魂似的，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它，诡异至极。
　　“洛贝儿，”判官唤道，“是否知道曼殊沙华的来历？”
　　“嗯？”少女回过神来，随后悠悠说道，“略有所闻，很久以前，一个城市的边缘开满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也就是彼岸花，他的花香有一种魔力，可以让人想起前世的事情。守护彼岸花的是两个妖精，一个是花妖叫曼珠，一个是叶妖叫纱华，他们守护了几千年的彼岸花，可是从来没有见过面，因为开花的时候，就没有叶子，有叶子的时候就没有花，他们疯狂的想念着彼此，并被这种痛苦折磨着。终于有一天，他们决定违背神的规定偷偷地见一次面。那一年的曼珠纱华红艳艳的花被惹眼的绿叶衬托着，开的格外美丽。于是神怪罪下来，曼珠和纱华被打入轮回，并被诅咒永远不能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人世间受到磨难。这种花是开在黄泉路上的，曼珠和沙华每一次转世在黄泉路上闻到花的香味就想起前世的自己，然后发誓不分开，在下一世再次跌入诅咒的轮回••••••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判官微微一笑，“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等等，黄泉？人死后是先经黄泉再到地府的吧？曼殊沙华也只开在黄泉路上，这里就是黄泉了？原来忘川已经过了啊，少女恍然大悟。
　　“等下靠岸了就是鬼灵山的鬼罗林，都是属于你所出世的那个时空的孤魂野鬼在游荡，哎，心愿难了，怨气过盛，不能投胎只能在那里徘徊。出了林子找到下山的路就能回到人间了，嗯，我没记错的话，山下不远好像有个鬼村吧，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知道还在不在。”判官指了指前面隐隐出现的树林，“而我，只能送你到这里。”
　　“谢了。”说话间已经到岸了，少女跳下来，摆了摆手，头也不回，乌丝飞扬，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判官不由得苦笑起来，但愿那个少女能够••••••不然地府又有大把的工作要做了，只希望不要像前几次忙的差点想魂飞魄散。
　　走过鬼罗林，嗯••••••虽然她有轻微的心疾，但鬼屋照去，恐怖片照看，过山车照玩，所以••••••把自己弄成断手断脚，头破血流，长舌凸眼的冤鬼少跟在她身边了，吓不了她的，也别在她耳边鬼哭狼嚎了，她忍功很好，当年讲台上声如洪钟的教授讲课她也照样能睡。
　　下了山，终于见到可爱的阳光，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啊～～～原来这么平凡的东西也能满足她让她幸福，比起刚刚的地府，鬼林，终年不见阳光，灰蒙蒙一片，怨气缠身，见到的是恶心的鬼魂，闻的是腐烂的气息，这里真是天堂啊。
　　嗯，鬼村？找找看，得去泡个澡换身衣服，洗掉鬼气怨气••••••少女没走几步忽然停了下来，深呼几口气，压下想破口大骂的冲动——丫的，她身上还是穿着圣月学院的校服，而且••••••没钱！可是，她能怪谁去？
　　“耶？”少女黑眸一转，“呵呵～～～这里，居然也有人呐。”拖长个“人”字。
　　“你，是你吗？我等你很久了。”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隐藏在树后的那人露出半身出来，阳光灿烂，可树的阴影还是把他的相貌给遮住了。
　　“嗯？等我？我认识你么？”少女偏着头，勾了勾嘴角，有点迷惑地看着来人。
　　“前来平乱之人。”来人一袭青袍，凌角分明的面孔，眼角微皱，眉宇间尽是沧桑，黑发带银，两鬓染霜，行走间浑身散发着优雅的贵气跟摄人的霸气。
　　依稀还能看出他当年也是美男子一名，可现在，据估计差不多年近不惑了吧，没想到刚回来第一个见到的居然是大叔，少女暗暗叹了口气。
　　平乱之人？原来如此，恐怕以后的日子会变得很有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