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铃铛》木子安Ann

31、第 31 章

　　黑压压的天空，暴雨始终没有停过。

　　丁翎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

　　鼻腔到喉间带着窒息感的刺痛，在水流中不敢张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头顶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身上的救生衣根本起不了作用。

　　无法呼吸。

　　手臂猛烈地拍打着头顶，倒扣着的冲锋舟，随着湍急的水流一起被冲走。

　　听不见一点别的声音。

　　口袋中的手机似乎无力地震动了几下，随后也在水流中沉寂。

　　无法呼吸的痛苦里，丁翎的意识渐渐模糊，双手与双臂不再挣扎，渐渐垂落在水中。

　　凌以昀不停地拨打着丁翎的手机号码。

　　一次，
　　又一次。

　　脑海里那个软糯可人的声音一直没有出现，回荡在听筒里的都是冷漠的机械女声。

　　凌以昀仿佛跟着她一起坠入无边的洪水里，无法呼吸，胸口一窒。

　　不合时宜地，许恒毅的手机铃声大作。

　　“喂。”

　　盲人的听力永远超越常人，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凌以昀将一切听得更清楚。

　　听筒里飘出微弱的声音，游紫妍非常慌张地语气，
　　“瞒着以昀，不要让他刷微博。”

　　听见许恒毅掩着嘴唇，将声音压倒最低，
　　“怎么了？”

　　“关舟电视台刚刚新闻的画面挂热搜上了，那个失联记者是不是丁翎？”

　　凌以昀直直地朝着许恒毅话音的方向走去，不管不顾的动作打翻了桌上的咖啡杯。

　　“丁翎怎么了？”
　　顾不得身后的一片乱响，凌以昀站在许恒毅身边，深深压抑着恐惧，
　　“你们说，她怎么了？”

　　凌以昀声音颤抖得惊人，双唇苍白，额头上有紧张的汗珠流下，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许恒毅连忙挂断电话。

　　“你没事吧。”
　　扶着他的手臂，许恒毅感受到他连同身体都止不住地颤抖，缓和地规劝，
　　“小丁应该没事的……”

　　猛地甩开手臂，凌以昀几乎歇斯底里地怒吼，
　　“丁翎她到底怎么了！？”

　　空洞的双眸充满无助，泪水的波澜在眼眶中翻涌，凌以昀的双手在身边紧握成拳，
　　“何必要瞒着我呢？你们让我觉得，我根本不配跟她在一起，根本没有照顾她的能力。”

　　疼惜，担忧，崩溃。

　　完完全全地暴露。

　　无奈地叹了口气，许恒毅打开微博，热搜上的不止文字，随意点开一条短视频。

　　“刚刚结束的关舟新闻直播中，现场记者被洪水卷走的一幕被真实地转播出来，截止目前，该冲锋舟上的记者，摄影人员等三人皆处于失联状态，搜救工作正在展开……”

　　瞬间，办公楼的窗外也响起一声响雷。

　　瓢泼大雨顷刻便轰然而下。

　　凌以昀扶住桌边，努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我要去找她。”

　　在雨声中，许恒毅听不太清，他有些质疑地反问，
　　“去找丁翎？”

　　身边丧失理智的男人根本没有回答，凌以昀疯了一样地在身边试探，寻找着盲杖，在触及以后立刻起身，飞快地轻点地面，朝着门口的方向前进。

　　“你清醒一点！”
　　用尽全力抓住凌以昀的胳膊，许恒毅也提高音量，他摇晃着凌以昀的手臂，
　　“你去了没有用！小丁安全以后一定第一时间就会联系你的。”

　　宛若未闻，凌以昀脚步不停，狠狠地甩开许恒毅牵绊住自己的手，执拗地往前走去。

　　“你疯了！”
　　在凌以昀的身前，许恒毅直挺挺地挡住去路。

　　也停下脚步，凌以昀的盲杖抵在许恒毅脚尖，沉吟片刻，
　　“恒毅，让开。”

　　声音不大，但却带着无法辩驳的威严。

　　已经习惯于凌以昀的很多决策，在大脑做出判断以前，许恒毅就已经下意识地挪动开脚步。

　　盲杖向前轻点，感受到障碍物离开后，他果断地朝前方走去。

　　没有一点犹豫，用着最快的脚步。

　　许恒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你心底清楚，你拦不住我的。”
　　凌以昀对着来人说了一句话，他不变方向，专心地探寻道路。

　　“对对对，”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开朗语气，许恒毅抓住凌以昀的手臂，直接放在手肘上，立刻带领着他加快脚步，
　　“所以还不如我开车送你过去找小丁。”

　　有了指引，凌以昀的前进速度快了许多。
　　“谢谢。”

　　很小声的一句致谢，却包含了最深处的诚恳。

　　多年的默契，同样雷厉风行的两个人，不过几分钟后便坐在高速行驶的车上。

　　雨声噼里啪啦地打在车上，雨刮器的声音一直不停。

　　凌以昀坐在副驾驶，一次又一次地拨打着丁翎的电话。

　　同样的结果。

　　他低下头，紧咬嘴唇，长久的沉默。

　　许恒毅用余光瞟了眼，竟然发现有泪珠直接从他的眼眶坠落，几滴泪水，在黑色西裤上瞬间被吸收，消失不见。

　　“以昀……”谨慎地开口，许恒毅的声音不大，
　　“事情还没有严重到你想象的那一步。”

　　没有抬起头，凌以昀用微弱得如同叹息的话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刚刚想象了一下没有丁翎的生活……真是太难过了。”

　　“不仅仅是情感上悲伤的难过，是一切日子都变得难以度过。”

　　不在乎身边的人有没有回应，凌以昀一直一直地说着，

　　“没有人用鞋子绊倒我，没有人弄乱家里的摆放让我整天在家找不到东西，没有人提醒我回家晚上要开灯，没有人让我穿各种奇怪色系的衣服，也没有人在我身边，我过不回去以前那种日子了。”

　　许恒毅突然一只手在口袋里掏出手机，随口说道，
　　“你继续，我给小丁录下来。”

　　本以为可以将凌以昀从原有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对着手机说，
　　“丁翎，请你永远都不要离开。”

　　不是告白，是一种卑微到尘埃里的哀求。

　　***

　　在一片黑暗的沉寂里。

　　丁翎的视线忽然变得格外清晰，从小到大的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不再有无法呼吸的窒息感，似乎身体都变得更加轻盈。

　　刹那间，在黑到极点的环境里有一束光芒，有种莫名的力量在指引着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朝光的方向走去。

　　前方是全新的光亮。

　　身后的往事像播放电影一样一幕幕，离得越来越远，突然间闪出一个男人的面孔。

　　她挣扎着，朝着那个方向奔跑而去。

　　窒息感，刺痛感，一切痛苦的体感都真实地回到身上。

　　鼻间的呛溺感达到极点。

　　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耳边不再是水底的寂静，模模糊糊地听见嘈杂的人声。

　　费力地睁开眼。

　　没有浮现出方才的熟悉身影。

　　一个又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聚焦着，
　　“醒了醒了！”

　　嘈杂的人声围到身边，越来越大声，像是轰鸣一样在耳边响起。

　　仍然没有听见那个熟悉的男声。

　　“手机……”
　　非常想要发声，非常想要联系他，但是嗓子却有着撕裂般的疼痛。

　　无人问津的呼喊。

　　丁翎伸手，随意拉扯住身旁人的衣袖，用最大的力气，挣扎出不成句子的话，
　　“手机……借我……”

　　雨一直下。

　　车辆在小山村停下。

　　凌以昀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一脚踩在泥泞的小路里，盲杖在粘稠的泥巴里费力地探寻。

　　没有打伞。

　　雨滴直直地打在身上，凌以昀感到不符合季节的寒冷。

　　身上的颤抖依旧没有停止，他掩住嘴，低声地咳嗽，脸色带着吓人的苍白，脚步忽然踉跄一下。

　　许恒毅举起伞站在他身边，
　　“你真的还好吗？”

　　摆摆手，凌以昀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行。

　　连连有被困群众送出，救援人员在身边奔跑而过。

　　不同于他人，凌以昀只是无助地，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一刻也不肯停下，许恒毅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忍不住抬手，果然是烫得惊人的体温。

　　“你必须要休息一下。”
　　许恒毅提高音量，试图拉住不肯停歇的男人。

　　凌以昀宛若未闻，失魂落魄地继续前行，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突然间，手机铃声在嘈杂混乱中响起。

　　六神无主的凌以昀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用最快的速度接起电话。

　　一通陌生来电。
　　“喂。”
　　凌以昀捏紧手机，心脏被一根细线高高悬空。

　　电话那头的是同样混乱的嘈杂声，除了环境声以外，听不见听筒边有任何人讲话。

　　心脏骤然收紧，无比的期盼，却又小心谨慎，生怕戳破这个梦幻的泡泡。
　　“丁翎？”

　　屏息凝神，许久后，听见微弱的女声传来，
　　“什么事情都没有，不要担心……”

　　顷刻间，凌以昀的心沉稳落地，他抓紧手机，急切地问，
　　“你怎么样？你现在在哪里？我已经在这附近了，马上就赶过去。”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呀？”
　　丁翎的声音气若游丝，却仍然能听出责备。

　　“只是想要离你近一点。”
　　压抑着的哽咽，凌以昀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哄着她，“把手机给你周围的人，乖乖听医生话，很快我就去接你了。”

　　“要接我回家。”
　　凌以昀听见丁翎不放心地重复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