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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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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隔了一个星期,屋外阴雨惆怅依旧。
繁锦一起床便接到电话,说晚上有场子。
她简单的洗漱完毕,穿了一件深紫色暗格棉布短旗袍,便踩着高跟鞋去了医院探望姆妈。
自那日后,她便不曾再联系过戚爷,自然她也是没有答应他的。那日她的不言语,认为是首肯的只是他一人而已。
她想,那之后他必是气极了吧。
她哈哈一笑,这几日头有些昏沉,或许是着了凉。
在医院陪了一天,直到灯火初上,她才抱着琵琶离开。
应酬的酒席正喝的热闹,几个胡混的已经喝高了,看到戚爷一人凭窗而立,正默默抽着烟,便上来打趣道。
“逸衡近来有问题,我怎么看怎么不对啊。”
两三个听到了,便低语回了几句,戚爷没听清,那人便又接着道:“我说怎么不对,如此红光满面——这分明是走桃花运么!”
说罢便搭上肩膀,暧昧地笑道:“我说逸横啊,你也别瞒了。听说上个星期你在‘汇湘园’看上一个卖唱女,当晚就点了场子给带走了。怎么这么没义气,不肯带来让我们瞅瞅?好看看有多国色天香啊?”
那人没注意戚爷一闪而过的冷眼,还欲继续讲,戚爷已不着痕迹地甩开肩膀,拎着外衣走了出去。
程达跟着戚爷刚走到楼梯口,便感觉戚爷极突然停住脚步。
只见戚爷铁青着脸掀开一间雅阁的帘子,里面坐着的几个食客显然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戚爷后立刻站起寒暄。
不料戚爷没有搭理,开口便道:“这个雅间很别致,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那几个人皆是一怔,碍于戚爷的权势只有乖乖退了下去。
待到那弹琴的女子也要退去,他已冷冷地坐下。
“你,继续弹!”
繁锦心中烦乱,没想到会这么巧又碰着戚爷,很显然他是脑了。
听到他要自己弹琴,她本欲甩袖离开,可是她不得不承认——
看着他,她没胆量。
于是心不在焉弹起来,十指戚戚,正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他听的仿佛入迷,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她只觉得仿佛要被他用眼睛生吞活剥一般,草草弹完便鼓起勇气行礼退去。没想到他并没有阻拦。
换过衣服,繁锦便走出酒楼,却瞧见程达正在那里等着自己。
“苏小姐,戚爷在车里。”言下之意是要她上车。
哪知繁锦头也不抬地往前走,上了电车竟发现程达还在身后。她不禁脑了,瞪他一眼。
程达从怀中掏出一沓钱扔到车师身上,刹时众人开始哄抢,乱做一团。
繁锦咬着牙便走下了车,瞧见那辆黑色老爷车的白色车帘后一个身影正握着烟头半侧着身,仿佛正看着远方的某一点。
她突然笑了起来,程达以为她是肯上车了,却讶异地看到她转身步行离开。
她感觉四周有种蒸腾的感觉,氤氲的香气浮荡在街边,夜的寒意突如其来,她这才想起刚才过于匆忙把外套落在了酒楼。
细雨来的并不突然,她自然没有伞来撑,却怡然自得地延着街线走着。
夜风拂来,掀起旗袍的一角,好似花蕊一般卷曲娇艳,裙摆下的白皙肌肤若隐若现……
戚默然捻熄烟,便叫停跟了她许久的车,独自走了下去。
他冲上前拉住她的手便拖到弄堂里,压在墙上狠狠地吻住。
“你为什么没有去衡山公寓!”
他咆哮的表情她第一次见到,原来他也是会生气的么?
“我想我并没有答应你。”
“你这个狡猾的女人。”他不肯放开她。“要知道,我哦说过我一贯喜欢听话的女人。”
“不是听话,而是听你的话吧。”
“你有什么不知足么?难道跟了我还怕会亏待你?”
“不是你的关系。”
“不必跟我打马虎眼,愿意还是不愿意——我戚默然还从来没有勉强过女人!”
“是么,没有勉强?”她挑眉。
他听到这话,立刻变了脸色,街灯的昏黄光线映到他的脸上,有种深邃的色彩。
她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脚下一崴险些跌倒。他及时捞住便按在怀中,好闻的薄荷香水扑鼻而来。
一瞬间,她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我不会逼你,我是真的想要你。”
她听到他这样说,便被打横抱上车。
“你的地址。”他豪不容许反抗。
她只得乖乖回答,车内空间不大,但也不必紧挨在一起,她试着挣脱了下,却立刻被他按得死死。
她只有贴着他的胸前,大气不敢喘一下。
终于挨到了她的公寓,他在她临下车前似警告般在她耳畔低语。
“这次不要想逃——我明天就要知道答案。”
她回到公寓,便昏沉沉地倒下。
第二天一醒来,便开始发烧。
中午的时候程达来敲门,她吓了一跳,迎进门才知道是戚爷吩咐他是来听信儿的。
她只随口敷衍道:“叫你们爷来,我也许会考虑考虑。”
程达看了眼她烧得红彤彤的脸,转身便离开。
她合上门,心想这也不错。
转身上床又昏沉沉睡去,再醒来已是饥肠辘辘。天色的已近黄昏,楼下弄堂里早有人家燃起灶台,用煤炉子烧饭,她瞧见有人正在煲汤,沸腾出的白色汤汁正挂在锅缘,还不时冒着泡。
弄堂外面不远有个集市,就数晨时和黄昏最是热闹,她隔着远远也能听见有人吆喝着糖炒栗子,口水便流了出来。
转身想要取钱包去买,却一阵昏眩袭来,她便扶着墙蹲下身,好半晌才站起。
伸手去拉电灯开关,却依旧没有拉亮,她气得一个用力,不料“啪”的一声,灯泡的瓦斯便爆开了。
搬来凳子,她小心翼翼地站上去换灯泡,门却突然被敲响。
她吓得一个趄趔摔了下来,终究还是扭伤了脚,门外的人听到声响,敲得更用力。
她问了句是谁,却没有回声。问到第四次,那人才回了声“开门”。
她听到这个声线吓得差点晕倒。
打开门,她怯怯道:“戚爷。”
戚默然依旧一身黑色三件式,她觉得他好似帝王驾临般走了进来。
她被他惊得差点说些“蓬荜生辉”之类的胡言乱语,戚爷看了眼地上的灯泡和歪倒的凳子,先将她抱到了床上,然后在她的目瞪口呆中换完了灯泡。
“你为什么来?”
他瞥眼她,“你不是对程达说要我亲自来么?”
她没想到他会当真,正不知该如何回应,肚子便传来饥肠辘辘的叫声。
她脸倏地一下红了,这一次她很肯定不是因为发烧。
戚爷从带来的保温桶里倒出一碗粥,又命令她吞下几粒不知所云的药丸。
她很惊异的发现那碗粥已是半凉,好似已经放入保温桶很久。
戚爷在她吃下粥后,又自风衣里掏出一包糖炒栗子。那吃了一个,栗子却是新鲜烫热的。
“你为什么知道我想吃?”她瞪着眼。
“因为我想知道的,总会知道。”他没有说下去,她便已经明白了什么。
心下一软,她挣扎着下地烧水,他便一直跟着她。
等着水开的功夫,谁也没有说话。只听桌台上老旧的铜钟正滴答走着,听在此刻格外清晰。
她看到他的外衣随意被丢在木椅上,一看就是价格不菲,与这件老旧公寓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他便是这样一个男人,却站在了这里陪着她,更或许自中午便一直在楼下等着她……
她不敢乱想下去,暗自摇头时,水壶便蓦地烧响。
她被水开的尖锐呼啸声吓了一跳,手臂下意识一挥,整壶水便冲滚下来。
终究还是他反应快,抱着她躲开。不想终究是湿了衣服。
“烫到了么?”她的脸色惨白。
“没有,只是湿了衣服。”他是骗她的,既然湿了衣服又怎么可能会没有烫到?
他脱去上衣,露出结实的古铜色胸膛。
她看了一眼立刻别开,只听他笑道:“怎么,当还是第一次见么?”她知道他这是故意逗她的。
她晃悠悠地打开装衣服的藤箱,翻了好半天才找出一件青衫长袍,还是晚清那种款式。
戚爷看了一眼,便知道那是件男人的旧衣。
繁锦以为他至少会问什么,可是戚爷只一径的沉默。
她原是坐在床上等他换衣服,却等得太累,一阵困意袭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不大的关门的脚步声惊醒,她微微睁开眼,只来得及看到他离去的背影,眼光移到床前的木椅子发呆,她缓缓伸出手,感觉到椅子上还有他坐过的余温。
原来,他一直陪着她的么?
繁锦跑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的一角,便看到他的老爷车缓缓驶过被月光照得光滑的街道,如水般的月色一溜儿晕开,从金黄变为浅黄,又转为嫩黄……
他最终消失在弄堂的尽头。
夜是寂静的,她还发着低烧,甚至呼吸也清晰可闻。
老旧的街道上只有几盏还算完好的街灯还在顽固地闪烁着,围了一圈的飞蛾,如扑火一般断续地扑上,即使粉身碎骨,也没有后退。
她知道她早已下定了决心,只是本能的逃避了他如此之久。
终究他太过闪亮,就如同这暗夜的灯火,而她就是那扑火的飞蛾——
早已没有任何后退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