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宴会》春晖日暖

2、午夜宴会。

　　这个宴会上，所有人都穿着复古的华丽礼服，女人们或盘着精巧的发髻，或烫着欧式宫廷卷发，男人们无论是三七分还是五五分，无一例外的梳着大油头。
　　这些人，从头到脚，装扮完美的挑不出一丝差错，男男女女就宛如是从民国的旧照片里走出来的。
　　甚至连宴会上用的菜色器皿，也是现在所不常见的。

　　颜磊毫不怀疑，这里的一切，已经完美的复制了民国的那些。

　　没多会儿，照样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从楼里面跑了出来，冲进了人群里。
　　然后同样的，没多会儿，穿着红裙子的姑娘惊慌的从楼里跑出来，奔向了带孔雀面具的女人。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话，再一次的上演了。
　　如同一部播放了两次的电影一般。
　　只是这一次，所有面具同时消失的场景，颜磊看得更清楚了些。

　　到第三次男侍者站在他面前，递给他酒杯的时候，颜磊头也不回的冲入了楼里。
　　一层层的跑过去，看见每一件屋子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桌椅板凳时，颜磊才恍然意识到，这是一栋教学楼。
　　而他，正处在来探险的这座校园里。
　　——他根本没有出去。

　　跑到第三层的时候，在楼梯后撞见了飞跑出来的小丫头。
　　紧跟着，他听到了一声枪响。
　　然后看见了红裙子的姑娘惊惊慌慌的跑了出来。
　　姑娘在楼梯口，迎面撞见他，四目相对时，颜磊心里一个咯噔，却没想到那姑娘拉了他的手，急促的说：“快跑！”
　　快跑……
　　姑娘惊慌的眼里几乎洇满了泪花儿，颤抖着嘴唇，努力的传达着叫他赶快离开这里的信息。

　　颜磊嘴唇动了动，也不知道是姑娘的力气太大，攥他胳膊的手太紧，还是他心里下意识的就听从了姑娘的话，情不自禁的跟着姑娘跑了起来。

　　带着孔雀面具的女人正在台上讲话，颜磊看见姑娘慌乱的眼睛四处找寻，就在她的眼睛快要转向台上的女人时，他忍不住出声问：“怎么了？”
　　姑娘一惊，回头望见他关切的面容，突然哭着奔入他怀里。
　　颜磊一下子被抱了个满怀，怀里的姑娘身体凉凉的，像是一大团冰一样，冻得他浑身发抖。
　　更抖得是他怀里那个姑娘，哭得声音都嘶哑了，反复说的只有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
　　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不知道是想说给谁听的。

　　这样一个柔弱无助的姑娘在怀里哭泣，即使她的身体寒冷如冰，颜磊也忍不住想要安慰她。
　　他轻轻拍了拍姑娘的背，姑娘说一句对不起，他便回一句没关系。
　　这样的一个姑娘，即使她犯了错，谁又忍心责怪她呢？
　　更何况，一个会这样惦念着要说对不起满含歉疚的姑娘，又能做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呢？

　　纵然颜磊现在已经明白自己处境堪忧，也忍不住对这姑娘心生怜惜。

　　然而，很快，时间就到了。
　　怀里的姑娘消失了，颜磊再次回到刚进入宴会的场景。

　　这一次，颜磊立刻头也不回的奔入了教学楼，直奔三层。
　　在楼梯口，眼泪看见了右手边一间半开着的门。
　　推门进去，这是一件办公室，里面是红裙子的姑娘和一个年过半百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男人，两个人正在谈话，仿佛对颜磊的到来毫无所觉。

　　几乎是颜磊进门的瞬间，门“啪嗒”一声关上了，然后他听见了从房间外传来的呼救声。
　　那呼救声很微弱，仿佛求救的人已经筋疲力尽了一样。
　　然后窗户边趴了一个小脑袋，小脑袋的主人抬头露出一张泪水朦胧的小脸，正是先前冲入人群的那个小丫头。
　　“有人拿枪要杀我！救我……”
　　“快救救我……”
　　小丫头可怜兮兮的呼救。

　　颜磊准备上前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男人沧桑低沉却有力的声音：“瑶瑶，快去把门插上！”
　　颜磊怔愣的同时注意到红裙子姑娘同样愣了一下，而后顺从的插上了门。
　　小丫头意识到里面的人不会救自己，立刻跑走了。

　　颜磊呆了一下，有些责怪这两个人的见死不救。
　　看见姑娘靠着门露出一副纠结的表情，他又瞬间理解了。
　　其实不过是人之常情，人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下意识的选择保护自己，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处理方式，甚至会在无措的时候下意识的听从身边人的指挥。

　　所以，这姑娘的对不起，是要跟这小丫头说的吗？
　　可是照先前的发展，这小丫头很明显是逃出去了。
　　还有这是拿来的小丫头，这里明明在举办宴会，还是老师的生日会，来的都是相互认识的同学，怎么会有人带枪呢？

　　“嗒”、“嗒”、“嗒”……
　　正在颜磊思考的时候，极有规律的高跟鞋踏在地上的声音传了过来。
　　颜磊一愣，抬头就看见一张戴着孔雀面具的脸映在了彩色玻璃门上。

　　“开门！快开门！”
　　女人推不开门，便开始手脚齐上的拍门踹门，把门弄的嗵嗵嗵的响。

　　这个时候，小女孩儿再次出现在了窗户边，一张笑脸映在玻璃上，满脸泪水，无声的乞求：救我，求你救我，救救我……

　　颜磊紧张的看向门口的女人，女人和小女孩儿正处在一个直角的两边，女人看不见小孩儿，以为小孩儿藏在了屋子里，小孩儿却能从女人的踹门声中得知她堵在了自己唯一的出路上，于是愤怒的更加愤怒，惊恐的更加惊恐。
　　看着像是道无解的题，但只要女人稍稍挪步，便会发现小女孩儿的踪影。

　　“砰。”
　　“砰、砰。”
　　“砰、砰、砰。”

　　不知道是谁的心脏骤然跳了起来，并越跳越快。

　　颜磊瞧见红裙子姑娘颤抖的手，与恐惧和担忧并存的目光。
　　那一只雪白的美丽的颤抖着的手满满的放到了门上，“咔嚓”一声细微的响动，门突然被撞开了！

　　“你……！”中年男人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声，似乎在质问红裙子姑娘为何要开门。
　　然而他的质问还没有完，就永远的停止了。

　　破门而入的女人在进门的一瞬间，将手里的枪指向中年男人。
　　“砰”的一声响，血液四溅，这个世界永远的安静了。

　　女人退下孔雀面具，蘸着中年男人心口处的血，缓缓地，将孔雀面具的尾羽涂成了红色。
　　颜磊注意到，那面具已经很旧了，许多地方已经掉了色。
　　但在这一刻，它重新鲜活艳丽起来。

　　当女人转过身来时，颜磊才看见女人的面孔。
　　那模样，竟然像极了方才狼狈哭泣的小女孩儿。
　　颜磊心里一跳，女人却忽然抬头，向他的方向忘了过来，并勾出一抹诡异的笑。

　　颜磊吓得退后一步。
　　就在这时，颜磊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稚嫩的童声带着微微的喑哑唤：“妈妈。”

　　颜磊蓦地回头，发现正是方才窗口哭泣的小女孩儿。

　　女人笑着应了一声：“乖孩子。”
　　踩着高跟鞋，携了小女孩儿的手哒哒哒的走了出去。

　　红裙子姑娘周而复始的“对不起”再次开始了。
　　颜磊沉默良久，抿抿唇，对她说：“没关系。”

　　哭泣着的红裙子姑娘抬起一张苍白的脸来，郑重其事的说：“对不起。”
　　颜磊回：“没关系。”
　　颜磊以为这又会是一场持续很多遍的对不起与没关系之间的交流，然而就在他说完第二句没关系之后，眼前忽然一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校门处了。

　　风卷起满地的落叶，半开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
　　颜磊打开门，走出了校园，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恍然有种不知今世是何世的怅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