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怪我贪心》余秋晚

1、第一章

　　一月底的贝尔法斯特，冷得有些渗人。
　　遂心在这微雨绵绵又寒冷的晚上，走进一处古老神秘的庄园。

　　“许至恒，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呀？什么叫大晚上我还在外面扮演孤魂野鬼吓唬人呐？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选在这种见鬼的天气出门呢！”遂心站在大门前的灯柱下，手中的雨伞抵在青石板上。她的影子挥洒在地面，像山水画里不规则的泼墨。
　　“滚…你少给我灌迷魂汤。”听见电话那头越发肆意的笑声，遂心忍不住舒了眉眼，连日里被阴雨天气缠绕的那股烦躁忽而跟着烟消云散。

　　一袭冷风吹过，遂心抬手理了理被吹乱的长发，将下巴埋进厚厚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像扑闪的星星。电话那头说了句什么，秀气的眉毛轻轻一佻，笑意更浓。“许至恒，你给我等着！”她笑骂了句，收了线。
　　望着黑沉沉的天空，遂心忍不住一声轻叹。

　　彼时，她休假在家。恰逢一月是伦敦的雨季，阴冷潮湿的天气，她这个顶讨厌下雨天的人更加懒得动了，两三天都是猫在房间里，除了睡觉就是看书，连房门都懒得迈出一步。
　　她原以为，之前四百多天的高压工作，这次总算能够让她好好儿休息几天。哪知，许至恒这厮半夜三更直接从纽约拨她宅子的电话，不等她开口，直截了当的说“你走一趟贝尔法斯特”。末了，还补充说明儿一早就出发，不准耽搁。
　　说完，直接扣了电话。
　　好吧，贝尔法斯特这个时节风景不错。她就当做是许至恒善心大发，给她一次公费旅行好了。

　　遂心深呼吸着这里清新的空气，微寒而清爽，沁人心脾。透过微暗的灯光，她看清了门牌上的文字：克鲁斯庄园。
　　是维多利亚时代的文字，经过漫长岁月的沉淀、风雨的冲刷，字体有些模糊了……遂心抽了下颈上柔软的开司米围巾，望向远处屹立在丛林中尖尖的塔楼，浓雾萦绕，灯火零星，整个园子幽静而神秘，让人有种想一探究竟的冲动。
　　她微微眯起眼睛，扬眉微笑。
　　起先，她以为像许至恒那种身份地位的人，会把秀场定在巴黎大皇宫那样的地方。毕竟，JK的六十周年大秀，不容许有任何马虎。却不想，竟然是这样一处小庄园......

　　“不好意思，打扰了。”
　　突然，身后传来男子温润清朗的声音，遂心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在她身外一丈之遥的银杏树下不知何时站着一名男子。
　　男子一身沉色系的装束，连手中的雨伞也是黑色。他站在那里，静若处子，倘若不是他主动开口，她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存在……遂心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看见对方备受惊吓的样子，蒋洲慕歉意的笑了笑，温声开口问：“请问，北园怎么走？”

　　原来是问路的。
　　遂心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在暗骂：到底是谁出的馊主意要在克鲁斯庄园办发布会的？早在十九世纪末，关于克鲁斯庄园闹鬼的传闻从来没有间断过......
　　她微垂着脸，醇亮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愠怒。

　　蒋洲慕并没有看到遂心脸上一闪即逝的怒意，以为她只是没听清自己的话，耐着性子走上前两步，整个人暴露在灯光下。他收起雨伞，站在遂心面前，两个人只隔着两步路的距离，高大的身影盖在她身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古井微波，凝着微笑看着遂心，再一次重复：“请问，北园怎么走？”
　　是他…在看清对方的面容时，遂心的心猛然被抽了一下。

　　蒋洲慕抿着唇看着她，不动声色的沉了下眸。
　　“北园？”遂心怔怔的后退了两步，她不习惯与人这么近的对峙。她看了眼周围，黑漆漆的，除了身旁的两盏青灯，其余的也在远处，她实在连方向都弄不清楚。遂心不禁摇头：“抱歉，我也是刚到这里，并不认识路。”
　　闻言，蒋洲慕微笑莞尔：“没关系。”
　　遂心偷偷打量他，眼睛里除了微笑，并没有任何异样。只见他掏出手机接电话，很淡的语气，带有一丝疏离说：“我现在在大门前的灯柱下…”
　　遂心转了一下脸，刻意避开他在讲电话。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喊：“蒋先生。”
　　从另一边过来的人紧走几步走到蒋洲慕身旁，看到遂心时眼中掠过一丝惊讶，转而望着蒋洲慕。“很抱歉，蒋先生。”那人低声说。
　　蒋洲慕点了下头，看向遂心，笑微微的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谢谢！我在等人。”遂心微笑着婉拒。
　　蒋洲慕始终保持着那份儒雅淡然，见遂心拒绝，并不勉强，只礼貌的道别：“那好，我们先告辞。”

　　遂心站在原地，目送着蒋洲慕一行人高大的背影融进深沉的夜色中……良久，才收回目光。一声轻笑打破这夜的沉静。
　　再见面，就是陌生人……

　　蒋洲慕扶着雨伞当拐杖用，另一只手揣在大衣口袋里，面无表情的沿路走着，欣长的身影飘忽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
　　“Liens。”突然，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您说什么？”高栩疑惑的问。
　　蒋洲慕想起多年前在巴黎街头、亲密相拥的那对男女，举止亲昵的样子……他微微沉了下眸，淡声说：“没什么。”
　　高栩没有多揣测老板的心思，只觉得刚才的那名女子有点儿眼熟。他想起那位温柔美丽的女人，心中的疑惑顿时豁然。
　　蒋洲慕刚走上院台，正缓步朝着内院走去。听见男子欣喜若狂的高喊“Liens”。他抿着唇，原本温和的面容骤然变冷。

　　遂心看着那个人离去的背影，下意识的攥紧手中的雨伞，连林希过分热情的拥抱都忘记推开。
　　“我的姑奶奶，你要是再晚一点儿出现，我就要报警寻人啦！”林希将身材纤瘦的遂心紧紧拥在怀里，夸张的说。
　　遂心兀的反应过来，她费了好些力气才掰开林希缠在自己身上的双手，狠狠推开他。奈何，还是被那股浓重的古龙香水呛得狂打喷嚏。她一边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怒指着他：“你离我远点儿！”

　　林希一脸受伤，鼓着那双邪魅的眼睛，委屈道：“Liens，我特地放下工作出来接你的！”
　　“鬼才稀罕你来接！”遂心听见他那阴柔尖细的声音，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和林希共事三年多，她最受不了他那副不男不女的鬼德行。偏生，在JK一众同事里面，她又跟他关系最好。

　　林希拿兰花指隔着距离虚点着她，咬牙切齿道：“你这小没良心的，要不是看你是个路痴的份儿上，我还不乐意出来呢。这大冷天的，冻伤我的皮肤怎么办？”
　　遂心强忍住想踹他的冲动，想起刚才温润如玉的那人，秀气的眉毛扬了扬，不服气地反驳：“路痴还有人找我问路呢！”

　　林希一惊，葱白修长的指按在心口：“完了，你怎么给那只可怜虫指的路？我赶紧让人找找去，这大晚上的，别被鬼叼了去填肚子。
　　“滚！”
　　“哈哈哈！”
　　遂心一脸凶态，林希却笑开了花，扬手指向身侧的小路，“快走吧，刚才总监还在发脾气说你怎么还没到！多亏我跟他解释说你航班延误了…”
　　“本来就是事实，要你解释什么？”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实诚呢？迷路就迷路呗，我们又没怪你。”
　　“你…”

　　遂心被林希气得咬牙切齿，正准备反驳时，抬眼看见前方的花园，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在她心头漾开。她望着前方，巨大的喷泉池绕着一座牙白色的女人雕塑，黯淡不明的灯火下，仍能看清簇簇娇艳的小花朵儿，即便是这阴雨天气，也开得十分灿烂。走道的两旁是银杏，整齐成列又不过分骄傲张扬，笔直挺立在这凛冽的寒冬之中，低调又让人忽视不得。
　　花园的后面，是一条不见尾的长廊。

　　遂心看着那一方深沉时，脑海里浮现不久前那双温柔含笑的眸子……“这里就是后天晚上的秀场？”遂心问。
　　“嗯。”林希站在她身旁，看着那两排银杏，微微翘起唇角，语气极其轻佻：“听说，老板请来的那位喜欢银杏。”
　　遂心脸上的笑容一滞。好半响，才说：“现在很少有人会喜欢这种常见的树。”
　　“是么？”林希转过脸看着她，细长的眉飞入鬓角，似笑非笑：“我怎么记得，你也喜欢银杏！”
　　“胡说。”遂心微笑着，眼里闪烁着狡黠：“我喜欢摇钱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