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试图辞职第六十二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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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云下城的雾千百年来都没有过消散的迹象。
西原郁匆匆奔跑在狭窄街道上，被迎面拍来的寒雾刺得脸颊发疼，突兀停住脚步后忍不住咳了两声，吐息间一片揉着腥味的冰冷。
紧紧跟在一旁的大和守安定脱下自己没怎么沾到血的羽织递过去。
西原郁微微抿唇，手中薙刀散成灵光收归体内，披上羽织遮住衣物上沾满的血迹，看了他一眼，神情似乎还是如常的冷淡。然而付丧神轻易看穿了那掩饰的不安，抬手擦掉她颊边血色，拇指抚过眼角，安抚道：“进去吧。”
西原郁理好羽织领口，点头，推开了雾中斑驳的屋门。
过了玄关，是长长的走廊，因为窗户紧闭而异常昏暗。西原郁沉默着转过墙角，在小隔间前敲了敲门。
“……郁？”门里传来男性微弱的询问。
“嗯，”西原郁应声，拉开房门迈进卧房，“我来探望您，光宗先生。”
佣人房非常简陋，放下寝具后几乎容不下第三个人，因此大和守安定停在了门口，没有跟随审神者一同入内。
在床褥边跪坐下来的西原郁环视着拥挤不堪的环境，蹙眉：“光宗先生，还是去主卧休息吧，继续呆在这里对养病没有好处……”
艰难睁开一点眼睛的老人呼吸微弱，半晌才开口拒绝。
“不必了，主卧是小姐的起居室……”
西原郁微顿，轻声劝解：“但主人家已经很多年没回来了，总要以活人为重——”
“郁。”老人的声音一下子强硬起来，打断她的话。
“……抱歉。”
西原郁垂眸，换了话题。
“还是让我帮您请个医师吧？”
老人费力地喘了口气，微微摇头，浑浊的瞳孔映出小窗里飘散入屋的薄雾，有些出神。
“一百年了……”他枯瘦的手动了动，仿佛想要抓住什么，还残留着雾气的眼睛转向西原郁，流露出无限怀念和哀凉，“她还不肯来见我吗……？”
女性审神者一窒，僵了片刻，慢慢道：“您真的认错了。我……并非宵月小姐的女儿。”
——虽然如同以往那样，坚持了这个说法，但连她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
如果和源宵月没有关系，那她为何坚持来看望一名毫无关系的下城仆役？
显然不信这番措辞的老人盯着她片刻，被疾病折磨得无力再追究，疲惫移开视线，阖上了眼睛。
西原郁拢在膝头的手稍稍握紧，嘴唇微抖。
怅然叹息中，老人几不可闻的呼唤转瞬消散，一室寂静蔓延。
“宵月……”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难得的在人前叫出这个名字，没有加任何敬称，生涩里倾注了一生执念。
西原郁难堪地别过头，深深吸了口气。
“我……”她迟疑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转回视线，开口想要说出事实，却蓦地失声。
老人微弱的呼吸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屋子里的静默像瞬间有了温度，寒意刺得她缩瑟一瞬，惊惶地扑倒抓住了老人放在被子上的干枯手臂。
“光宗先生……！光宗先生！”
可是不会再有回应了。
带着满腔遗憾离开人世的老人任由她呼唤着，只是闭目无声。西原郁失神地松了手，瘫靠在粗糙的墙面上，喃喃道：“对不起，我……我不是她女儿……”
——而是杀死她的怪物。
“对不起……”
她抬手按住眉心，发烫的泪溢出眼眶，零落在已经渗出血色的羽织袖口。
不知何时挤进屋的大和守安定伸手，轻轻落在她头顶，像百年以来一直安慰她的时候那样抚了抚，没有说话。
……
狭窄的黑暗空间。
她不快地挥舞着双手，抵住了柔软的肉.膜，依靠本能拉扯住往两边一撕——
猩红色中，她诞生在了这个世界。
作为母体的少女在死亡前留下了她的名字。
【郁】。
——心有怨愤而不得消解。
懂事后她每次默念自己的名字，似乎都能从中感到母亲对降生的她的深深厌恶。
所谓的“父亲”不过是一把有着懵懂灵性的薙刀，等孕育出她后更是只剩下作为躯壳的冰冷武器，母亲更加不会愿意让她继承自己的姓氏……最后她只能各取一半，组成自己的姓名——取薙刀“西江”之“西”，“源”去水旁，合称“西原”。
西原郁。
被大国主下令带回出云后，源氏有意让她进入宗家，但被她一口回绝。得知了自己身世始末的她对源氏殊无好感，要不是顾及留在出云的三日月宗近和一期一振，她绝不会选择进入时之政府给源氏卖命。
虽然两位付丧神对曾和自己的审神者一起将她救出内城的事情并不在意，但她仍然坚持留了下来，以期能在危急时帮上他们，偿还这份恩情。
——然而也正是由于她的关心，明知源伊织对相似身世的自己痛恨异常，还坚持与进入金曜十的三日月宗近和一期一振联络，才最终惹得被阳玉心火影响的源伊织失控碎刀。
……
自灵魂焚起，波及肉.体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她越是痛苦愤怒，以情绪做燃料的火焰就越是高涨，要将她化作焦尸——
晏阳窒息地张开嘴，拼命想汲取一点空气，却只是徒劳地在地上翻滚，任由黑红烧伤吞噬了大半皮肤。
“妈……”幼儿软糯含糊的呼唤传来耳畔，仿佛冰水当头浇下，让她急怒地死死扣住心口，趁着火焰减弱的刹那攀住石床边缘，挣扎抬头。
从一片狼藉的腹腔里爬出来后有些疲倦的婴儿蜷在已冰冷的母亲尸身边，茫然地喊着：“妈妈……？”
“疼……妈妈……”聪慧程度异于常人的女婴仿佛天生就通晓语言，此刻因为感受到了疼痛而瘪瘪嘴，呢喃道，“郁、好疼……”
——被强行压制在她体内的薙刀灵体急于重获自由，正试图突破这具脆弱身体的限制。不懂得缓解的女婴全身有裂痕在逐渐蔓延加深，像是即将碎裂的瓷器。
不能让这孩子死掉……！
没能救下源宵月的悔恨在胸腔中拼命叫嚣，催促着晏阳狼狈地撑起上半身倚住石床，颤抖的手臂伸向女婴。
似乎响应她的需要似的，跗骨之蛆般阴魂不散的诅咒及时爆发，灰色冰封了伤口，与火焰僵持着齐齐隐没。晏阳踉跄起身，抱住犹犹豫豫凑过来的婴儿，拍了拍她的背，嗓音哑得快听不见。
“我会救你的。”
染着朱红的灵光从掌心绽开，顺着婴儿背部蔓延全身，强行弥合了所有裂痕，晏阳用力甩了甩晕眩的头，模糊的视线落在源宵月死不瞑目的尸体上。眼泪再次溢出，她哽咽着说了句“对不起”，狠心抬手一拂，火光焚起，将尸体烧成了灰。
抱着女婴摇摇晃晃转身，她不顾皮肤上又星星点点亮起的赤色，跨出了瞬间化为虚无的障子门。
意识里代表三日月宗近、髭切和一期一振的星辰乍亮，刹那勾连，浮现在她身边。晏阳穿过断裂的围栏，踏着隐现的火焰走下院子，对被突兀拉至身旁的三个付丧神低声说了句。
“我们走。”
她定了定神，左瞳彻底化作朱红，凭着感应向某个方位抬手——阳玉神火如浪涛卷起，咆哮着席卷结界，在漫天纷纷扬扬的灰烬中，两块熟悉的玉质碎片犹如倦鸟投林，化作流光没入她体内。
暴烈的火焰声势更胜，微微一缩，下一瞬就怒涨前冲，将天空流转的符文粉碎成片片霰雪。闪烁的红芒与白光飘荡，晏阳没有管抵挡侍卫的付丧神们，而是错也不错地盯着不远处消失了半边的残破屋宇里，天丛云剑在手、努力稳定想要跟着投向她的剩下两片阳玉碎片的源雨道。
青年突遭大变，脸色阴沉得可怕，与她对视的目光错愕与杀意并存。
晏阳扫了眼已经与阳玉进行了初步融合的另一个女婴，蹙眉撤掉法咒，不再管有心无力的源雨道和遗留的碎片，举手伸向夜空。
——清冷明月正悬中天，恰好落在她五指之间。
日月翻转。
不过短短一刹，重新恢复本貌的太阳照彻寰宇，烈日之下，出云大阵辐射八方，将几人踪迹隐没。
……
暗影中只有镜面泛着淡淡银光。
镜子里的女性殷红双眸望着她，微微抬手伸来，做出邀请的姿势。
晏阳忍耐着身体四处无法停息的痛楚，眼神警惕：“不会有下次交易了。”
她发抖的手捂住嘴，咳嗽间血液浸红指缝，又顺着腕部滑进衣袖，滚烫。而镜中女性自始至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任由她转身向黑暗里走去，只是在她消失后，死寂的面容稍稍变化——
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讽刺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试图辞职第六十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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