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清风》鹿迷

57、第56章

　　子湘觉得自己终于完成了夙命，颤抖的手从怀间掏出了一枚古朴的铜戒交到冷辰风的手中，道出了自己霍家遗孤的事情，又趁着最后的力气，讲到于家所谓的相救，讲到于嫣十年前的算计，讲到玉清的一切。
　　原来，十年前的那场刺杀不是意外，而是于家小姐的计谋，那些黑衣人的目的并非刺杀，而是想让子湘帮他挡下一刀，让自己带着子湘回宫，让子湘在自己身旁当奸细。当初仕兰为叶梦凡挡下那一刀，不过是一时的失手才会伤到人，当时出现在郊外的于家小姐并非是偶遇，而是在等着手下的汇报。
　　原来玉清当初和六弟赏花玉清是真的有让人告知，是自相偷偷隐瞒。原来是真的没有在血燕中下毒，一切是于嫣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原来自己登基顺利是因为玉清城外施粥。原来玉清是被子湘推下水，本能抓着叶梦凡下水。原来……
　　原来她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那自己一再伤害她，她的心该有多痛？
　　子湘含笑而去，不仅仅是完成了自己报仇的夙命，更是因为恩人的情，或许是还了，有些事情说出来，真的好轻松。看着子湘逝去，冷辰风让仕竹厚葬，自己看着梳妆台前那残破的镜子，抚着镜上的裂痕，当日玉清所问的破镜可否重圆，今日自己也问自己，破镜可否重圆？
　　有些人，有些事，在身旁时永远不会珍惜，只有觉得即将失去才会关注，原来一直以来，自己都是爱她的，只是她的爱情太过于温柔，她的心太容易得到，所以才会忽略，原来，失去她真的好痛。如果交了帝位，一定要去寻她，用自己的一生去补偿她。
　　“皇上。”这一声是仕梅传来的。
　　“什么事？”冷辰风问道，仕梅向来知轻重，定不会在这时候传不重要的消息。
　　“两位女子护送叶小姐回来，求见皇上。”
　　“快请。”冷辰风听到叶梦凡的名字，依旧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情之一物，害了多少人？用情太深，是对还是错？他的情太深，伤了自己，伤了玉清，伤了太多太多，如今仍旧不觉。
　　两名黑衣女子护送叶梦凡回来，正是玄霜和玄羽，冷辰风看到叶梦凡时，过于激动，想抱住他却又怕唐突了叶梦凡，久久望着她，半响才挽留两位黑衣女子暂住皇宫。
　　却听到两位齐声说道：“我们是逢沈小姐的命，将叶小姐亲自交给皇上，现在任务已经完成，皇上不必多留。”
　　玄羽和玄霜的声音不卑不亢，完全没有卑微的感觉，甚至她们听说过玉清和冷辰风的事情，有些不屑这位皇帝，自不会留在皇宫。目前她们的任务完成，需要及时报告给容冉，施展轻功，两道黑影瞬间隐藏在黑夜之中。
　　“梦凡，没事吧？”
　　叶梦凡摇了摇头，道：“辰风，沈妹妹让我给你带了几句话，她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让他不要困扰，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另外，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有这封信，是沈妹妹写给你的，希望你能放过于家。”
　　冷辰风接过信，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呈现眼前，只见上面写着：
　　“皇上，
　　如果皇上看着叶小姐的面子，看着玉清的面子，请放过于家，最起码保住他们的性命。这是玉清答应过他们的，希望皇上不要让玉清食言。”
　　寥寥几句，却透着疏离，她没有叫自己夫君，没有叫自己辰风，而是皇上，可见她的心有多失望。估计她听到自己要用江山换叶梦凡的生，她的心早已经死了吧。冷辰风自嘲，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经失去了她，原来自己错过了这么多。
　　他看向一旁的叶梦凡，吩咐人带她去休息，而自己躺在沈玉清的美人榻上，却是久久难眠。是啊，躺在她曾躺过几日的美人榻，丝毫得不到心安，自己欠她的越来越多，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的选择，不必困扰，她的选择是什么？
　　曾以为她对自己并不重要，却不知心底深处早已经全是她的影子，往日的一幕幕回忆在脑海中，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云淡风轻，她抚琴，她舞蹈，她的可爱，她的美丽，她的绝望，一点点刺痛着本已麻木的神经。
　　“清儿，如果我以江山为礼，你可还愿意原谅我？”冷辰风喃喃自语，又想到自己所作所为，不仅仅是让她绝望，自己率十万兵马灭了南朝，灭了她的国家，杀了她的百姓，逼死了她的父皇，她怎么可能原谅自己？
　　“哈哈……哈哈”翊坤宫里传来一阵阵笑声，不难听出笑声中的无奈和凄苦，“老天，你为何这样对我，既然要我爱上她，却又要我伤害她，既然要我遇见她，却又要我失去她的心，你何其残忍？”
　　次日清晨，八月十一日，无忧满月礼过后的一天，慕容世澜心情大好，来看望玉清，却不见人影，看到书桌上的一封信，漂亮的簪花小楷让他认出这是玉清的字迹。
　　展开书信，只见：“世澜，如果这是任性，就让玉清任性一回吧，玉清还爱着他，所以没办法看他用江山来换美人。国仇家恨，爱恨情愁，玉清真的受够了。
　　对不起，玉清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却想要顺着自己的心走。玉清不是不清楚世澜的情意，而是心中已经有一个人了，便住不下另外一人，世澜的一生值得更好的女子，不是吗？不要为我伤心，也不要想着报仇，玉清只想无忧可以平安长大。
　　帮我告知雪儿好好照顾无忧。
　　玉清绝笔”
　　慕容世澜早就听说了朝廷里的事情，一直存心隐瞒，不想还是让玉清知道了，难怪昨天会提出如此要求。玉清的心思，他懂，却没有想到她会选择这条路。
　　国仇家恨，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回到冷辰风的身边，而有抑制不住自己的心，她的心仍旧喜欢着冷辰风，尽管他百般伤害，玉清还是放不下，所以一直以来她在纠结和痛苦中。
　　如今于家父子以叶梦凡为要挟，且不说之前自己不小心托叶梦凡下水的愧疚，单就冷辰风而言，她也不会让叶梦凡身处险境，让于家父子逼迫他，所以玉清打算一命换一命，用自己的死来成全冷辰风苦守十年的爱情。
　　再者，于家父子虽有野心，却不能真正打理好江山，因而玉清不悔让冷辰风难以抉择，早已为他决定好了去处。
　　玉清把一切都计算好了，慕容世澜毫无选择，只能尊重她的抉择。她的一曲舞曲，完全表达她的歉意，难怪昨日会觉得她的身影抓不住。既是如此，慕容世澜还能说些什么？再一次尊重玉清的决定，只是，这一次，心更痛。
　　望向天空刚刚升起的旭日，只能无语望天。有些时候世事无奈，有些时候人心无奈，或许死真的是解脱吧。
　　断崖之上，玉清悠闲抚琴，扫过断崖之下，一席白色裙衫在风吹下更为飘逸，断崖下曾经是南朝的国土，是自己的故乡。冷辰风率着前旗急急赶来，看着那断崖之上的白衣女子，正是自己的皇后，自己思念了一夜的女人。
　　如今她云淡风轻地扶着手中的琴弦，琴声哀婉，正是曾经听过的《忆故人》，那时的她是为腹中无缘的孩子所奏，今日却是为自己所奏。冷辰风听着玉清所弹的琴曲，心中泛酸，很想伸手去抱住她，给她以安慰，无奈所隔太远，只能深情地望着她的身影，祈祷她不要做什么傻事。
　　一曲作罢，玉清缓缓站起身来，含笑道：“皇上来了，玉清希望皇上能够留于家一条活路，皇上可否答应？”
　　“好，朕答应你。”
　　“多谢皇上念着往日的恩情，如今，愿君安好。”
　　说完便纵身跳下断崖。白色的衣裙在风中飘摇，似是一朵绽开的花，白衣胜雪，美人的容颜比花娇美，只是美人的心早已经不知归了何处，或许这断崖就是安身之所。为世所累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解脱。
　　那一句祝君安好，是祝愿也是讽刺，无论如何，随着美人的陨落，早已消散。
　　她就这般离开了，含着淡淡笑意，没有染上一点哀怨，似乎她本就是不属于这里，似乎她是要回到一个美好的地方，似乎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不知道这一切是否真正发生过，只知道曾有那么一个人在记忆深处，曾有那么一个女子风华绝代。
　　冷辰风亲眼看着她纵身而下，跳落那万丈深渊，她的离开没有丝毫犹豫，那般决绝，她的笑容依旧淡然，却似是永远刻画在了冷辰风的脑海之中。这样的结局，是命中注定，却也是最好的结局。
　　与其日后相恨，却不如相忘于凡尘。爱到尽头并非恨，化作清风思念。一缕清风拂过，冷辰风并没有落泪，他的心随着玉清跳下去的那一刻就已经随着去了，他微微笑着，一如初见时那般温暖，手掌伸出感受着清风的妙处，就这般坐在断崖之上，望着天空，似乎看到了玉清在对着自己浅笑……
　　身子从高空中坠落，玉清闭上了双眼，似乎又看到了曾经的一幕，迷雾中黑色斗笠的老婆婆站在古树旁边，问道：“前一世相见不得相爱，这一世相见相爱却不得不在一起，不会后悔吗？”
　　玉清笑着摇头，轻声说道：“爱过，就不会后悔。”
　　“你的母亲在前方等你。”老婆婆终于露出了脸，看起来很是欣慰，轻叹道：“情之一字……”
　　老婆婆无奈摇头，看着远去那白衣身影，消失在茫茫白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