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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风山碎沙海 奇境踏春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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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重摆重摆,我说容,你莫要耍赖,落棋无悔的知不知道?”殷咛鼓起腮帮,忿忿然瞪向殷容。
殷容挑眉、耸肩。
果然,随着黄月茵一字一字的回忆刚才的棋子落点,破坏前的棋局转眼就被“修复”到了棋盘上。
“请问,这棋上的星宿,是谁标上去的?”一旁的诸葛亮终于按捺不住好奇,看住棋盘,发问。
“还能有谁,自然是月茵姐姐了。”烟陌得意洋洋地抢先答道。
诸葛亮听闻,不禁深深地瞥了眼黄月茵,突然有种想与她下上几盘的冲动。不知为什么,这个女人那张丑陋而淡定的脸,如今在他的眼里竟已算不得难看,事实上,他甚至从她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很淡然很从容的高贵气质,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慢条斯理,人淡如菊……
黄承彦垂头丧气地坐在自家的厅榻上,望着诸葛亮送来的聘礼,一个头有两个大,目光怔怔,郁闷得都快把自个儿的胡子给捋光了。毫无疑问,眼下整个事情,已全然超出了他之所料,黄月茵那样一个黄皮烂脸的丑女,晚上出门都能吓死人,可诸葛亮居然会在前来拜访的当天,在与那丑女下了三盘棋,输掉两盘之后,便十分痛快地定下了婚事。这还不算完,那个姓殷的丫头居然还唆使他将黄月茵认作了干女儿,因为照她所言,如此一来,诸葛亮娶的虽不是烟陌,却也一样算是做了黄家的女婿……
唉,这都什么跟什么,连平时那样一个睿智精明的诸葛亮都能被个丑女迷住心窍,在这个世上,还能有什么是意想不到的呢?
黄承彦一边感叹,一边抚了抚自己痛苦的额头。
“阿父?”这是烟陌的声音。
黄承彦闻声,不禁茫茫然抬起头来,却见殷咛等一干众人,竟已收拾好了各自行装,仿佛要出门的样子,统统来到了厅堂中。
“大伯,月茵的亲事多亏您的鼎力相助,方才成功,我等实在感激不尽。”殷咛背着个包裹,指了指那堆用红纸认真包的聘礼道:“您如今也是她的阿父,小亮亮送来聘礼,还需劳您代管,我等如今还要外出办事,少则10天,多则半月,定会赶回黄家庄,给他们完婚。”
“什么?你们要走?”黄承彦莫名其妙,这聘礼都送到府上来了,新娘子却要离开?
“阿父,”黄月茵低了低头,上前深施一礼:“月茵不孝,如今确有一事需即刻起身,半月后若能回来,自当跪于堂前,向阿父请罪。”
“噢。既有要事在身,为父也就不拦汝等。”黄承彦心中突然一动,有些暗喜,若这些人不能按时回来,诸葛亮的聘礼却己到自己的黄府,那么,烟陌是不是可以取而待之呢?
他正自沉吟,却见烟陌将身一歪,依向自己,目光闪闪,脸色微红地道:“还有一事,烟陌也想禀过阿父。”
“何事?”
“烟陌与中郎将……说好了……”烟陌看一眼破,娇羞地复又垂下头去:“他们此去办完事后,再回来时,大人他……他就会向阿父求亲,咱家一次便能嫁掉两个女儿。”
“什……什么?!!”黄承彦大为震惊,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旁边一干众人似也未曾料到,不禁齐齐向破看去。
“是,烟陌所言不错,到时破会办齐聘礼,前来黄府求亲,希望伯父能够成全。”破无视众人的诧异,面色淡定,接口承认。
“啊?二叔,你不是吧,还真跟……那啥啊?可我们……”一旁的小凉不觉大睁眼睛,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破冷冷地瞥他一眼。
殷容转眸瞅向殷咛,见她竟一脸的镇定自若,宛然笑道:“这等双喜临门的好事,伯父一定会成人之美的,对不对?他们郎情妾意,又门当户对,正是天赐的一对良缘,到那日两对新人齐入洞房,必会在这十里八村传为美谈。”
黄承彦被她说的当下愣神,一时间竟无从反驳。
殷容转眸,又看了看殷子枫。
殷子枫的脸上,依上挂着笑,微微的,淡淡的,如春风扫柳,却又完全看不出那笑中的意味。
“呃,那你们就速去速回吧……老夫今天实在是……有些乏了……”黄承彦只觉得空气中突然间充满了一种很奇怪的,有些尴尬的气氛,可一时间又说不出是什么,再加上烟陌突然自作主张的坦白和破的承认,更是令他脑子里一片浆糊,完全错位了,只得将手抚额,闭目。
哎,这张臭嘴啊,如今,你还敢说,这个世上再没有什么是自己意想不到的吗?
深深的峡谷中,一带清蓝如水晶般的潺潺河流,将两岸的植被山体,孕育成璧。
这里,地处蜀之西部,原始偏僻,地形也十分复杂,不但群山相套,四面环闭,而且高山河谷,错落繁复。然而,最奇的还是颜色,它们时而奇峰雪顶,时而密林叠绿,其间插有大片的金红枫杉,放眼望去,大自然的跌宕,已在这里,将“一山连四季,十里不同天”的奇妙景象,演绎到了不许人间的极致。
于是,便多少有些可惜,可惜这偏僻的原始,虽美,而深,以致往往千里无人。
当然,有些时候,在个别地方,也有例外。
比如眼下。
眼下的清晨,细雨微朦。缥缈如烟的山谷河流上,几只野鸟正掠过宽阔的河面,轻煽着翅膀飞入两岸的山林深处。
遥遥远远中,传来一阵清朗悠扬的歌声,顺水渐近,和着雨中草木的清新、泥土的气息,回荡在群山空谷之间,使这片寂寞的山色更显寂寞,空茫的河水愈加空茫:“天上星多月弗(不)多哎,雪白样公鸡当弗(不)得个鹅,煮粥煮饭还得自家锅里的米呦,有病还须亲老婆哎……..”
歌声未尽,一只小船已自谷湾处顺水飘出,上面立着个撑篙的年轻后生,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正载着两大竹筐湿亮的黑木耳,在河谷上泛舟独行。转眼,便过去了三里水路。
就在这后生自顾自地轻撑竹篙,望水而行中,他的目光突然被一侧的河谷岸边,几点异常的颜色吸引,那些是……人?!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十一岁起就在这山谷间进出,采集木耳,除了三年前偶然在一处山崖下晃眼瞧见过几只人形的奇异“怪物”,还从未见到过人的身影,好奇之下,他不禁刻意落篙点石,放缓了小船的行速,仔细再看,立在山谷岸边的那几点颜色,果然是人!而且,还是三个正在往牛皮漆壶中汲水的女人,其中,一个女人头戴黑纱帷帽,看不清面容,但远远看去,有种窈窕别致的优雅韵味,还有一个俏生生,鬓上别着支玉簪儿的黄衣少女,而另一个女子,则身着粉红襦裙,头上别着朵花儿,模样雪白如玉,只抬头挽了挽发丝,那姿态,那眉眼,竟美得如画上的仙女一般,令人怦然心动。
怦然心动的后生,一时间支住竹篙,呆呆地望着那个粉红衣衫的女子,怔怔微然地张开了嘴。
这里,真的还是自己熟悉的山谷吗……是自己突然闯进了另一个世间,还是根本就在白日做梦?
他这边正自呆想,却听面前的水中“噗通”落下一个石子,溅起的几点水花,倏然落在了自己的脸上,惊得他一醒,却见那插着玉簪儿的黄衣少女正侧目打量着自己,满眼的诡秘阴沉,不怀好意。
想必,是自己放肆的目光引起了她的不满,以致扔来石子,以示警告吧。后生脸上一红,不舍地瞥了眼那粉衣美女,再尴尬地垂了垂眼,不好意思地挠了绕头。
哪知水流潺潺的山谷中,却在这时传来了黄衣少女突然间的“扑哧”一笑。
“容,快看啊,船上那个小子,看你都看呆了呢,”黄衣少女调皮地伏在粉衣女子肩上,貌似无知地仰头笑问:“你猜他会不会把口水滴进河里去啊?”
“NONONO!!滴口水已经过时了,不如猜猜,他会不会连人带船都沉进河里去啊?”一只又白又大的鸟,学着那黄衣少女,歪头依在粉衣美女的另一个肩上,斜着鸟眼,□□。
“喂,你们很无聊知不知道?”那粉衣美女寒了寒脸,一把煽开肩上那只阴阳怪气的鸟,同时从河里拿起装满了水的皮囊。
“不是啊,你瞧,他看着你的那双眼睛,真的都在发光呢。”黄衣少女眨了眨那双琥珀般流彩晶莹的眸,再悄悄伸出指头,指了指河上那船,笑得很是有些恶趣味。
“咛,你少胡说了!”殷容无奈地拨开对方的指头,从岸边站起身来,
船上的后生见那黄衣少女刚才还凶巴巴的样子,突然间又变得笑意盈盈,明媚无比,适才紧张的心头,跟着倏然一松,又见那个美丽的女子起身欲走,向来心地质朴、山野粗犷的他不禁深吸口气,鼓足勇气,看着那个让自己怦怦心跳的粉红身影,再次扬声,唱起了他悠扬入云的山歌:“姐儿生来像花开,花心未动等春来,囫囵囵两瓣只消得一滴清香露,日里含羞夜里开哟……”
“咯咯咯……”一曲未落,一身黄衫的殷咛已自推搡着殷容,笑将起来:“听听,我哪里胡说了,人家分明就是在对你……那个了噢……”
殷容听得那歌,音色很是清澈,只是内容却暧昧无比,她始终也没有看那后生一眼,哪知刚一转身,正看到殷子枫和破的身影从林中闪现,走了过来,显见得他们也听到了那后生的歌声,殷容的脸,不知为什么竟在殷子枫看向自己的刹那,唰地一红,紧跟着,突然有种莫名的怨气从心底涌出,她不禁蓦地一个回身,半恼半嗔地瞥向小船,果见那个后生正在拿眼,痴痴地望着自己。
“喂,那个谁谁谁,你唱的可真好听,再唱一个啊!”殷咛在她身边,故意笑眯眯地冲着河船上那个后生,扬声鼓励。
“咛!”殷容不禁气恼地扯了一把她。
“有什么嘛,容你这么漂亮,被男人爱慕是很正常的好不好?”殷咛不以为然。
“唱什么唱,难听死了!!”殷容见那后生在殷咛的怂恿下,果然又要张口唱起来,干脆冲着那后生将脸一寒,喝斥过去。
后生见她面生薄怒,可那倩丽的模样不知怎地,却越发楚楚动人,魂魄不禁为之一荡,可他也不傻,自然看出了对方的着恼与无情,想了想,也不禁暗笑自己的痴心妄想,便一边撑着竹篙离去,一边望向四面山谷仰头唱道:“天上星多月弗(不)多哎,世间多少不调和,你看二八姐和缩脚困(方言,就是睡觉的意思),二十郎君无老婆哎……”
殷咛听着那歌悠悠扬扬地回荡在烟雨蒙蒙的山水之间,不禁一阵心怡,心胸也跟着豁然开朗,正出神间,却不防衣袖忽被殷容一扯:“还呆立着做什么,走啦!”
“容,我突发奇想,咱们要是也能像他一样,生活在这样单纯的山水之间,自在随心,该有多好?”殷咛目光怔然。
“那还不容易?你追上他去嫁了,不就自在随心了?”殷容瞥他一眼,取笑。
殷咛却望着那顺水远去的小船,半晌,方才轻轻喃道:“你当我不想吗?其实,真要能那么嫁了,也是福气。”
说罢苦苦一笑,转身,从殷子枫和破静默而立的身体之间,低头穿过。
“哇,咛姐姐快来啊!这里有好多好多的蘑菇!!一会儿让二叔抓只野兔子和蘑菇炖了,哇,一定很香啊!口水,我的口水!真的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美味落满汤啊!”林中,忽然传出小凉惊喜滴馋的叫唤。
众人相视一眼。
山间,细雨早己收住,唯有风起密林,冷冷习习。
夜,暗蓝在天,将弯弯远远的新月,映衬得无比明亮。深谷中那一带被黑夜洗染的河水上,月光闪闪,粼粼流响。
河岸边的一堆篝火上,正架着锅热气腾腾的蘑菇肉块汤。小凉一边擦擦咀嚼过度的嘴,一边拍拍肚子,很满意地躺在了山脚下的草丛中:“好啦好啦,这下可算饱饱啦!”
“我们,还有多远。”殷子枫往火里扔了几根木柴,转眸,问向头戴黑纱帷帽的黄月茵。
“差不多还有三十里,”黄月茵站起身,透过黑纱,望了眼天上的星宿:“我们今晚就必须赶到,从星象上看,南北方向各有一片巫气升起,向着西边逼近,恐怕是魇界与魑界已结成同盟,向百障窟这边合围而来,我们今晚若不能进入大风口,只怕明天就得与他们狭路相逢。”
“大风口?”殷咛想了想,再看向她:“是个什么去处?”
“这个应该是我的。”火堆旁,公公鸟用鸟爪死死地扒住一块烙饼,很认真地告诉侏儒梦。
“不对,它是主人扔给奴家我的!”梦目光炯炯地回视它,双手拽着那饼,不放。
“大风口的两边俱是群山峭壁,很是狭小,白天进不去人,因为风大到可以卷走任何活物,甚至连再大的巨树也会被狂风连根拔起。而只有晚上,那里的风力才会有所缓和,不过,大风口有两个分支,一支通往百障窟,一支通往无底崖,大家接近时要千万小心,不可与那风力抗衡,要顺着风势而入,如果有一丝的挣扎,都会被卷入无底崖,永失阳光,再也无法逃出来了。”黄月茵的声音不大,温文,淡定,可听到公公鸟的耳中,却如一声炸雷。
“什么什么……不……不是吧?!”大鸟的身子不禁跟着一阵哆嗦,满眼凄惶惶地望向众人:“那鸟爷我……我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就你这小身子骨,自然得被那风给凉拌了,”侏儒梦趁那鸟爪下失神的刹那,猛地一拽,将烙饼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夺回到了自家手中,然后,无视那鸟的哀怨一眼,边啃,边道:“恩,让奴家想想,鸟肉是拌成肉丝好呢,还是肉馅好?”
“呃……貌似,你那身子骨也很小的好吧?”公公鸟怨念地横去一眼。
“可我没有翅膀兜风,还有双手可以牢牢抓住主人的衣服噢。”侏儒梦得意地凑到殷子枫的身边,向大鸟瞥去一眼。
“切,就你有主人么?”公公鸟转过鸟眼,十分委婉而多情地依向殷咛,试着用各种各样的称呼,去打动某人铁石般的心:“那个……主人……姑奶奶……小仙女……”
“行啦行听,怕什么怕!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更不会把你扔在最后。”殷咛怜爱地揪了揪鸟头上的大羽冠。
“哇咔咔!主人!啊!我的主人!”公公鸟激动地用鸟爪一把扯住殷咛的衣袖,眼里,顿时间热泪盈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主人你,才称得上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集善良可爱端庄大方于一身,怀大志博爱品味智慧于一胸,不是……两胸!两胸的绝世巨美人哪!”
“好啦好啦,别拍马屁了,小心别扯烂了我的衣服噢。放心啦,我怎么会撇下你?到了大风口,我还得先把你扔进去,测测风力大小呢。”殷咛歪头,目光温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摸了摸鸟头,轻语道。
“对,把你扔进去测测风力!”某鸟重重地点了下头,再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向四周望望:“呃,那个……你……是谁?谁是你?”
山谷,在众人穿林踏石的夜行中,渐收渐窄,二十多里的路程之后,谷底早已干涸无水,却听得前方遥遥地传来了一阵阵“呜呜”低鸣的凌厉风啸。众人就着微然昏暗的月色,向前抬眼遥望,只见一座竹笋般突兀的山体,矗立成影,呼啸如鬼的风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众人下意识地抬眼望望两边,走在四面环山的暗黑中,只觉得风越来越大,四周,空旷稀落着几块风蚀斑驳的岩石,地上,尘土飞卷,寸草不生。每向前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发丝吹打在脸上,如一根根毒鞭啪啪狂抽,抽得人面皮生疼。
“这里就是大风口了!!小心了,只要一踏进那个谷口,就会有风把我们整个吸进去,记住,千万不要挣扎,要放松身体,顺风而入!!”黄月茵一边高声大叫,警告众人,一边低头,紧紧地拽着头上的帷帽,失去了巫力的她,多少有些嬴弱,被大风吹得脚根不稳,摇晃中似要被吹走一般,旁边的殷子枫连忙伸手,一把将她半搂入怀,再低弯着腰,紧紧护住,在他们的身后,是破紧拽着小凉的身影,走在最后的殷咛,紧拥殷容,在衣袂狂抖中顶风前行,而怀里的鸟,则死死地闭着眼,鸟头上的羽毛,则扫帚般地一片飞立直竖。
众人的耳边,是凌厉如刀的风,且越来越大,大得似要生生撕裂他们身上的布帛。跋涉中,好容易接近谷口,殷咛眯眼细瞧之下,不觉暗暗心惊:大山在这里,似被一个凌空劈开,两侧的山体完全就是九十度的悬崖峭壁,劲风刮过这谷口,就如强灌进了一条狭窄的管道,将风,压缩成了一阵阵终年不断的强风暴,呼啸,如浪。风道里,照不进月光,只是一片黑茫茫的深邃,神秘而阴霾,暴虐莫测。
真不知道,人类如此渺小的肉身,被这样狂暴的巨风卷去,再摔上山崖,会稀烂成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