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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贼鸟、美人、尸 ...

  •   汉未。
      建安九年十月二十二日。
      亥时三刻。

      入夜的邺城,正萧瑟着一片秋寒。
      沉寂暗侵的坊巷中,偶尔传出几声遥远的犬吠,将苍茫的夜色,映衬得越发苍茫。
      空旷无人的坊巷街道上,有风,时而打着旋儿,将地上轻狂的落叶团起,时而又呜呜着一路越檐扫墙,直至掠入一座夜寒寂寂的庭院,方才被荷塘边的那些大树拦身兜住,在挣扎中,摇出一片哗啦啦,幽暗不定的月光树影来。
      暗生诡异。
      如同荷塘桥边,那两个衣袂轻飘的人。
      他们,一坐一立。
      侍立着的少女,手持鎏金行灯。
      踞坐在蒲团上的那位白袍公子,正低首抚琴。
      琴在指下,且弹且颤。
      只是,无声。
      渐渐,随着琴弦无声的拨动,那片秋色轻薄的荷塘水面,开始出现层层微颤的水波,且越颤越急。
      指间,忽而有风,自琴上一个旋腕挥出。
      池塘中的荷叶暗影,顿时为之一片倾倒。而那风,同时也将白袍公子额前的那缕垂发拂散,倏然露出了一张绝美倾城的脸,和一双阴魅沉冷的眸。
      眸光微转,瞥向抚琴的指上。
      一粒如星如钻的雪光,突然自琴弦上跳闪而现,再“嘭”然有声地一个凌空绽开,陡然化作了一只肥白可爱的金刚大鹦鹉。
      鹦鹉闭着眼,似还在沉甜的梦中,故而它雪白的身子刚刚被琴弦弹上半空,便跟着一滞而坠,“啪”然有声,无比狼狈地摔趴到了琴板上。
      “落花风!” 那鸟被摔得头冒金星,在回过神来的同时,双翅猛然一按琴弦,撑起身,瞪向那抚琴公子,闪舌摆尾地彻底爆发了:“我说你有人性没人性有爱心没爱心哪?面对一只集智慧、美貌于一身的神鸟,就算你再怎么求贤若渴相思成灾,也该等它睡饱了觉无所事事的时候,再满怀虔诚地抚动琴咒,用你深情地呼唤去打动、去融化,直到本神鸟与心不忍大发慈悲倜傥风流玉树临风地从琴丝上翩然出现知不知道?”
      “大胆!!”旁边那个手持鎏金行灯的美少女突然抬眼,现出一双妖孽般莹绿闪闪、杀意毕现的眸,与此同时,纤纤指上已倏然抓起了一团五彩咒光。
      “若浮!”落花风忽然一声低喝:“怎能对宇文大公子如此无礼?!还不退下!”
      “诺。”若浮立刻应声低头,后退一步,垂下了那双每到夜晚便诡绿异常的眼。
      “哇咔咔,你看看你看看,我家若浮都己经长成面泛桃花懂得害羞的大姑娘了,这么乖顺听话,怎么样,要不要给你找个婆家呀?”鹦鹉别有用心地眯起小眼,凑向她,一脸找抽的模样:“考虑考虑吧,天下男人那么多,何必死心眼地跟着他?在他眼里,除了澹台吹柳,哪儿还放得下其他女人?”
      若浮敛目持灯,置若罔闻。
      “宇文宫,”落花风瞥一眼那鸟,缓身立起,再冷幽幽地负手看天:“我一年只能用一次琴咒,招你前来,可不是为了请你说媒论嫁的。”
      “噢噢、咳咳、恩恩……”白鹦鹉连忙以翅遮喙,清了清嗓子,再站起身,弹弹羽毛,挺胸,正色道:“那是,那当然,这个嘛,毫无疑问。那么好吧,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对方冷冷无语地侧它一眼。
      “啊?不会吧,难道说了这么久,都还没有进入正题?”鹦鹉突然大瞪鸟眼,无比惊耸地后跳一步,看向对方,满脸莫名的置疑。
      “说吧,那些敢从我眼皮底下骗走魇月面具的贼人,究竟什么身份,意欲何为?” 落花风简直懒得再看它,径直负手,望向夜空。
      那鸟,看着对方的背影,一默半晌,方郑重道:“第一,他们这伙贼人共有六个,来自距我朝1800多年后的某个遥远朝代,他们把这个叫做时空穿越。第二,他们穿越到我朝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盗走我们巫灵界的那三张筮甲面具,只要面具一到手,换得那颗让令人长生不死的紫婴珠,他们就会立刻返回1800年后,离开我们眼下所在的这个朝代。”
      “穿越?1800多年后?”落花风蓦然回首,面露疑惑:“他们是如何穿越而来?”
      “是一只紫眼,他们利用它闯进了一座建于我朝的巨型墓穴,在那里打开了一条只属于我们巫灵界的咒语长廊,才在巨大的咒法吸食下穿越而来。”鹦鹉的目光有些若有所思的飘忽:“他们比之吾等,多了1800年的智慧,你虽被那小丫头使诈骗了,想想却也不算丢人。”
      落花风阴阴地眯了下眼,侧目冷哼:“当初把你送给他们,跟前跟后地混了这么久,就只得了这么点儿消息?那个破,若不是我朝中人,却又为何会使裂锦咒?”
      “这个……在那个破的手腕上,好像养过一只需要喝人血才能存活的紫色眼睛,他们叫它阿紫,这阿紫对巫灵界的事所知甚多,破会裂锦咒,很可能与它有关。”
      “紫色的眼睛?”落花风如石静立,任凭自己的思绪与额前的长发一起,随风飘飞:“在巫灵界,好像只有柳儿的眼睛,才是紫的……”
      “可是……澹台吹柳早就被守宫女巫封在了水晶球里,那个身体,应该已经枯死多年了……”鹦鹉小心地瞅了瞅对方。
      落花风背对着它,无语,衣袂在风凉中一下下地静谧轻扬。
      “其实,”鹦鹉将双翅抱在胸前,向那白衣孑立的背影望去一眼:“那六个人敢从巫灵狱底盗走魇月面具,甚至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玩阴招,这样的过人胆识,对你我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噢?”落花风缓缓扭过头,看向那鸟,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
      “他们想盗的是咱们巫灵界的那三张筮甲面具,眼下,魇界的魇月面具己被他们得手,那么接下来,要盗的自然便是魊界和螭界的那两张了……”鹦鹉鸟的眼睛,忽然阴阴一眯:“而我们,或者只需要静观其变。必要的时候,可以推他们一把,拉他们一下,总之,就是要把这些贼人摆到风口浪尖之上,他们若能成事,正可助我们得偿所愿,如若不成也可以转移别人的视线,到那时,你我再来个借刀杀人,渔翁得利!”
      落花风黑沉着双眸,一动不动。半晌,才从嘴角处渐渐地游出一丝诡笑来。
      “所以说,这些贼人的出现,是天助的美事,”鹦鹉冲他狭狭鸟眼:“暂时失去一张魇月面具,又算得了什么呢?”
      ……

      阳光,透过哗啦啦的风吹树梢,碎银般地照射下来。
      鹦鹉抬着头,在那片破碎闪烁的阳光中眯了眯眼,再低首,看看被五花大绑在树干上的自己和胸前挂着的那块竹牌。
      牌上书着一行大字:这是一只爱偷吃的鸟。
      哼哼,又怎样?
      鹦鹉不以为然地翻个白眼,再,四下张望。
      突然间,就望见了一脸笑盈盈正凑望过来的俏丽小脸。
      鸟不禁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紧张得脖梗一紧。
      “师兄,你看看它,还一脸的满不在乎呢。”少女侧目,一肚子坏水般地打量着它。
      “咛,公公也是饿急了,绑一绑就放了它吧。”旁边,一个英俊挺拔,温文而雅的男子,微笑,递给她一只焦黄喷香的鸡腿。
      “哼,” 殷咛接过来,歪头就是一口,边吃边看向那鸟:“怎么,还不认错?”
      鹦鹉看看她手里的鸡肉,口水了一下,随即又将头一扭,继续做死不改悔状。
      殷咛眯了一下浓浓微翘的睫毛。
      五秒钟后。
      一块被改写的竹牌被重新挂上了鸟脖:这是一只连偷吃都不会的笨鸟!
      “现在,知道错了吗?”
      鸟,瞅了瞅牌子,再可怜巴巴地看看她,终于软塌塌一脸羞愧地耷拉下了小脑袋,点点头,同时将身形团缩的越来越小:“知道了,作为主人身边的跟班鸟,连小偷小摸的事儿都办不好,今后还怎么能跟着主人您行骗江湖,欺凌弱小?”
      殷咛眯眼一笑,连连点头,琥珀色的瞳仁中刚刚闪出一丝孺子可教的赞许,却不防一片黑压压寂寂无声的阴影,就在这时,陡然自他们头顶的密林上方,诡魅幽灵般地扑掠而来。
      公公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在羽毛乍起的同时,下意识地张大了喙,正欲失声惨叫,哪知就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鸟嘴竟被殷咛猛然一把塞上了鸡腿。它只来得及“唔”然一声,刚刚闷声瞪起双眼,便见殷咛抓起一把腐叶软草劈头盖脸地向它抛洒过来,与此同时,她的腰身已被旁边的师兄一把搂过,同时腾空翻跃,迅速无声地隐没在了旁边的草丛深处。那只被绑在树干上,满嘴鸡肉的鹦鹉,只能僵直着身子,立在伪装它的那堆落叶腐草当中,骨碌碌惊转着两颗黑豆般的鸟眼,四顾。
      山林间,一时间只有风起空凉,旷野寂寂。
      倏然,那片刚刚掠过的黑影,又如同一窝密密麻麻闪着诡异蓝光的马蜂群,铺天盖地地盘旋着返身折回,几乎就在同时,四周的枝桠树梢上,飞猴般地“嗤嗤”荡来几只“野人”,他们佝偻着身躯,四肢骨瘦嶙峋,口滴着黏液,活像几个面目痴呆的残疾无脑儿。
      刹时间,林中所有的生命,都像屏住了气息:鸟儿没了歌唱,蚂蚁无影无踪,甚至连树叶,都跟着惊惧起来,不敢张扬地低暗下来。
      然而,就在这死般的沉寂中,竟远远地,传来了一阵声息,像是有人,正在惊恐不定的喘息中踉跄奔逃。
      公公那黑豆似的小眼不由地觅声转去,果然,不远处现出了风尘仆仆的一男一女,他们一边向后张望,一边相扶相携地向着它这边狂跑而来。
      “允、允臣……”女子被男人拽得磕磕绊绊,头发松散,衣衫又脏又破,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奴家实在是跑不动了……你……先逃吧……”
      “阿禾,既然我们已经从那些乌桓蛮族人的手里逃出来了,那么,生便一起生,死便一起死!相信我,我一定会带着你回到江东,回到家乡!”允臣紧紧地扯住对方,一边前行,一边目光坚定。
      “啊!”还不待他话音落地,阿禾气喘不及的身子已是一晃,于猝然失足中摔倒在地,被她扑扫起来的落叶,有些竟飞溅到了公公的身上,令原本来就被遮蔽住的它变得更加“厚实”起来。
      “阿禾!”允臣见状,连忙折身回去,扶起她:“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如果我们这次再不逃掉,那就会跟所有被掳掠的人一起,成为奴隶,被押回到乌桓人的老巢,我做苦力不要紧,但、但是我怎么能够看着你……看着你被那些蛮族人糟蹋,肆意取乐?!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
      阿禾闻言,不禁咬了咬牙,正奋力欲起,谁知却在下一秒陡然僵住。
      “允……臣……”她缓缓地抬起那只刚刚还在支在地上的手,满目惊疑地一边看它,一边喃喃:“这、这是什么?”
      只见那手上,不知何时竟沾满了一种古怪的黏液,眼下,不但正在粘乎乎地滴答,还在不断地散发着一阵阵莫名难言的腥臭。
      允臣不觉将眉一皱,正待凑上去为她擦拭,却听唰地一声,眼前人影虚晃中,竟蓦然传来阿禾的一声惊叫,而她的人,不知何故居然己经转瞬不见了!
      “阿禾??”允臣先是一怔,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面前,再转身,提起慌乱的心跳,不知所措地开始四下搜寻,脸上是一片惶恐不安的惊急:“阿禾!!阿禾?!!”
      寂寂,无声。
      四周只有风,和摇曳下的落叶几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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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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