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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天葬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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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汗血马的一声长嘶,曹拓终于勒住了马缰。
山谷的入口,近在咫尺。殷咛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地貌,这山大体是由黄土和泥岩构成的,中等高度,植被茂盛。秋叶,或黄或红地点缀在绿涛随风的山体上,再配以蓝天的净,白云的浓,简直就像一壁高耸的彩绘,幽静,却又不失为华美。
守在谷口的十几名曹兵猛见曹拓策马而至,认得是主家贵女,连忙齐刷刷上前施礼。
“恩?你们怎么在这儿?”曹拓没有下马,反而皱了皱眉,不甚了然。
众守军相觑一眼,心说你光天化日的跟个少年公子同马共乘,来这儿又是干嘛?不过想归想,谁敢多问,连忙将曹操的手令取出。曹拓这才明白,敢情父亲竟和自己一样,是瞅上了这谷里的摄心蛛。
“这么说,谷里两天前就己进去了两曲人马,却至今没有下落?”曹拓半疑半问地抬起头,看向谷口。那谷中情景虽然看不太清,却有潺潺的水声自内传来,十分的清晰悦耳。
“正是。说来真是诡异,这谷里一入夜就会远远地传来怪声,听着可怖,却不知里面究竟都有什么状况。”
“能有什么,不过就是些野兽飞禽罢了,何必大惊小怪?你们且守着别动,待我前去探探。”
见曹拓欲催马纵身,众守军吓得连忙跪求:“吾等奉命在此守谷,尚且不敢擅入,若无主公手令,还请速回,不要为难属下。”
“是噢,小美人儿,我看就算了吧。”殷咛一个扭身,跨坐到曹拓身后,搂着她的腰,歪头笑劝,一副怜花惜玉、爱国爱民的小样。
曹拓哼了一声,心说,如今抢也抢了,夺也夺了,半途而废岂不是真要被这丫头笑话?
想到这儿,她突然间俯身夺过一名士兵的腰刀,叫声:“谁想死,就来拦我试试?!”话音还在半空,人已随马纵出了一丈开外!
众守军见状齐惊,却还真不敢拦,可又怕曹拓有个什么闪失没法交代,只得匆忙分出一半的人马,权作曹拓护卫,一路随之入谷而去。
陡然,一个马缰紧勒,刚刚纵入山谷不到百米的汗血马被曹拓再次急停,嘶立在了一道清水流石的溪沟旁。仰起头,曹拓缓缓地,恍然如梦般地四顾着这座山谷,脸上,渐渐放大出一片不可思议的惊艳与诧然。
这山谷中的景致,就象另一个世界中的魔幻:两边的陡壁山坡上,茂密着原始的丛林,到处薄雾缭绕,散发草木野趣的清新。谷底,分布着涓涓细流和许多古怪的球形卵石,四周不仅长满了各种厥类植物和藤条植物,还参差着大量的古老树种,它们大多被藤类植物密密地缠绕着,以致斑驳老迈的树干上,到处都布满了深如“刀绞”的诡异印迹。那些野藤攀树而上,在半空中开放着一朵朵直径约10厘米的紫花,模样也甚是奇异,犹如一只只翘起的兰花指,玉簪般地插在光秃的老藤枝上,于薄烟中颤颤巍巍地抖动着风姿,隐约中还散发出一片奇特迷人的甜腻之香。
“快看,这山谷有多美啊!”殷咛仰望着,一声轻叹。
殷咛的叹息猛然醒了同样有些失神的曹拓,她立刻敛目,冷笑:“美吗?我看你最好还是先想想,该怎么赢我吧。”
殷咛转转眼,再眨眨:“噢,那怎么才算赢?”
“据说这谷里生有一种蜘蛛,能入夜发光,中了它毒的人一旦昏迷,再醒时便会毫不犹豫地喜欢上自己第一眼看到的那个人。今天,我们就来比比看,看谁能第一个抓到摄心蛛,走出这天葬谷!”话才过半,曹拓已扬鞭催马,向山谷深处狂奔而去。
“喂喂喂,不会吧?如果你中了它的毒,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又恰好是我,那我岂非从此往后都要忍受你无限深情的追随,连一个郎君也泡不到啦?”殷咛不满的声音随着纵深入谷的马蹄,一路随风抛洒……
不知何时,山谷中的最后一丝阳光,已完全沉熄在了黑如深井的天幕之中,彻夜。
四周,暗夜静默,山风清寒,寥落地摇曳着层层叠叠的树木。不远处,蜿蜒的溪水正反射着暗霜般的水光。
“快,快快快,快点跟上。”曹拓身后的护卫们一边抹汗,一边行进在树枝错综、垂藤如柳的幽谷中。因为谷径越走越窄,溪水边的卵石滩也越铺越宽,马蹄开始在上面深浅不一地打滑,众人不得不牵马徒步,行进了三个多时辰。
抬起头,腿脚疲软的殷咛一边伏身微喘,一边望了望谷顶的夜空,忽然,她野猫般警觉地双眼一眯,轻语:“等等,这里,好象有什么不对。”
众人闻声一寂,绷紧了目光,一起睃视四周。
“不奇怪吗?今晚,并没有月亮,”殷咛凝视着那道水光粼粼的山溪,再看向身旁众人:“怎么会有那么亮的水光?而且,没有溪水声,甚至连虫鸣鸟叫都没了。为什么?”
静,还在四周诡异地持续,没有答案。
“过去看看。”曹拓一摆手里的刀,踩着脚下密密麻麻的卵石,率先向水光暗闪的溪流走去。
众人相觑一眼,跟上。及至跟前,曹拓伸手往溪水中拂了拂,然后,骇然而惊疑地顿了顿,再抬眼,表情古怪地看向众人。那里,根本就没有水!眼前闪动的“水光”,其实是那些布满了溪沟的卵圆石!
有人蹲下,从沟里拾起一块正在莹莹发光的卵石,困惑着来回端详:“夜明珠?”
“夜明珠?满山谷的夜明珠?”曹兵们先是一阵愕然,紧接着便兴奋起来,一个个开始欣喜好奇地到处捡拾。
“喂!真的啊,这些石头真的会发光!而且还越来越亮了!”
“快,快看!它们的光……”突然,有人指着向围绕在四周的宽阔石滩,惊诧地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些石头的微光竟漫过众人脚下,迅速向四周的石滩上扩散,一块接一块地发光,而且越来越亮。众人转着圈放眼望向四周,一时间目瞪口呆:在山谷之中,他们的脚下,开始蔓延出一条神奇璀灿的“银河”。而他们就站在那“河里”,除了渺小,还是渺小;除了惊愕,还是惊愕……
殷咛低着头,目光,敛射在着脚下的卵石上,在无声的凝视中,她突然听到了一种十分细微的声音,细碎如沙砾在嘴的咯吱。一道蓦然顿悟的惊悚刹那间自她眸中急剧地放射出来,只见她摇连退数步,猛然一个转身,疯也似地踩着那些大小不一的发光卵石,向石滩两边的山坡上疾速奔逃:“跑!快跑!它们是活的!”
“活的?”一名曹兵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手里那块拳头大的“夜明珠”,突然,他手里的石头,竟咯吱作响着,裂出了一道道的裂纹,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地破壳而出。
破壳?他很疑惑自己怎么会使用如此奇怪的比喻,可还没等想明白,只听倏然一声怪叫,一只发着绿光的浓毛长足大蜘蛛,犹如鬼魅般从那块突然破裂的卵石中唰地一跃出,随着那曹兵的一声惨叫,他的整张面孔竟被扑上来的蜘蛛疯狂地一顿撕咬,刹那便被啃成了一颗血淋淋的骷髅头。
“天哪!我的娘啊……”有人吓得两腿发软,一边后退着喃喃自语,一边呆呆地看着面前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夜,如坠地狱。四周,咯吱咯吱的裂壳声越来越多。谷底中,成千上万的卵圆石正在一道道地放射着裂痕。曹拓惨白着脸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醒悟中叫出一声:“这、这些是蜘蛛的卵!”
然而话音才起,五、六只发光的绿蜘蛛已经自一名曹兵的脚下破卵而出,饥饿如狼般纷纷扑向他的腿间,一顿疯狂啃食,那曹兵痛得向四处狂挥着双臂,求救般地发出了阵阵惨嚎……
曹拓煞白着脸,将牙一咬,狠狠拍向汗血马那处受了锥伤的血口,在它因痛疾奔的刹那,一个飞身上马:“快撤!”
众人这才从极度的骇然与震惊中清醒过来,纷纷上马欲逃,然而,山谷中那茫茫“银河”般的蜘蛛卵已开始加速孵化,刚刚还寂静如水的石滩,转眼便成了蜘蛛的巢穴,无数的毛足蜘蛛,大大小小,公的母的,密密麻麻喷涌而出,它们嘈杂着、怪叫着,刹时间便吞没了数匹战马和它们身上的曹兵。
曹拓也是亏得身下那马速度够飙,只几下便赶上了正在前面狂奔的殷咛。就在汗血飞跃而过的瞬间,殷咛猛然一个纵身,手指刚刚抓住马鞍的皮扣,身子便被马的速度带起,直直地“飞”在半空,而她脚下的那些卵,恰在这时破裂,喷涌出来的蜘蛛们刚瞅到“食物”,下一秒却扑了个空,不由地呲起毒牙,毛足闪动,恼怒着如海浪一般狂追扑上去!
饶是那汗血快如闪电,可挡不住遍地的怪卵在脚下狂喷着蜘蛛,它们开始疯狂地噬咬马腿和马肚,痛楚的宝马一任鲜血狂流,继续奋蹄在翻滚如潮的蜘蛛群里,飘飞在马身旁侧的殷咛猛地抽出匕首,和挥刀催马的曹拓一起,将那些纷扑而来的蜘蛛砍的一片脓血狂飙,狂溅怪嚎。
山坡,己近在十米之处,可此时的汗血马双腿己被咬成了无肉的血棍,再也无法支撑,就在它轰然欲倒的刹那,殷咛从袖底唰地弹出一根三星八爪钩,叫声:“抓紧!”整个人便借着挂上树藤的飞钩,脱离了马身,同时一把拽起曹拓,掠过身下那片茫茫翻滚的“蜘蛛海”,腾空穿过一片树木与夜空的闪乱纷杂,狠狠地摔落在了一棵大树的枝叶与藤条之间。惊魂未定的曹拓在昏暗不清的树影中翻滚了几下,也顾不得撕烂挂破的衣裙,正要抓藤欲起,却见她一个倒吸冷气的后靠,无比骇然地定在了殷咛身后的某处:“那、那是什么?”
话音刚落,数根婴儿胳膊般粗细的藤条竟已打着卷儿,泛着绿光,从殷咛的颈后无声地伸了过来,她立刻一个树桩般的僵直,摒住呼吸,任由那些藤条带着几朵状如兰花手指的紫花,在自己脸上、头上、颈上一路滑腻腻地游走。
片刻,藤枝仿佛一团没有视觉的盲虫,在四处探了探,最后竟冲着曹拓,缓缓地伸延过去。
“别动!”殷咛低声断喝,阻止了曹拓欲逃的动作。
看着那些粗藤死神般一根根无声袭来,不敢妄动的曹拓只好在惊恐中拼命地颤着睫毛,克制自己。只见那些藤条,在触到她身体的刹那,突然开始弯曲,将藤身上一朵硕大的兰花指般的紫花顶到了曹拓的胸口,在莹光中猛地一个绽放,竟“开”成了一只紫色的“兰花手”,顺着曹拓的眼眉,一路贪婪地向着她的脖颈处慢慢滑去。
曹拓抖了抖,实在无法忍受如此诡异的魇梦,正待起手挥刀,却见那些绽放出“紫手”的藤条陡然弃她而去,一根根如飞箭饥兽般呼啸着扑向它处。
殷咛和曹拓相视一眼,趴树望去,却见无数疯狂扭曲的藤条正涌向谷底那些因饥饿而自相残杀的蜘蛛,于刹那间蟒蛇般地狂舞着藤条,在幽光中不断翻腾,怒放出一只只的紫色“大手”,四处绞杀着那些肥硕凶恶的蜘蛛,而密密麻麻的蜘蛛们似乎也无处可逃,只有怪叫着,被那些身如巨蟒的藤条一只只,源源不断地通过“手心”中的口器吸进体内……
谷底,顿时化作一场魔鬼的盛宴,到处都是惨烈、混乱的厮杀与鲸吞,血雨腥风。
曹拓已经完全看呆了,张着嘴,却几乎无法呼吸。
“走!快走!”猛然清醒过来的殷咛一把拉起她的臂膀。
“这是什么?这些、这些……倒底是……什么?”曹拓怔怔地,根本感觉不到殷咛的拉扯,已完全被眼前的魔境死死地定在了原地。
“好吧!”殷咛一把揪住失了神的曹拓,大叫:“你给我听好了,这一定是什么人的阴谋!有人到处散播有关什么狗屁摄心蛛的传言,就是为了要将谷外的人引进来,好让那些蜘蛛闻到食物的气味开始孵化,八成只有这样,它们才能被树藤当做食物吃掉!至于那些藤是他妈的什么鬼东西你最好留着命以后再想!刚才我们只是诱饵!可如果再不走,就会是永远的死人!天葬谷!想想这个名字,你以为那个引我们进来的人,还会让我们活着出去吗!?”
“我想,应该不会。”一个沙哑男声突然自混沌的暗色中响起。
曹拓微颤的刀刃立刻唰地一声直指声息传来的那处,声色俱厉:“什么人?”
“老实说,直到今天某才开始发现,女子要是聪明起来,竟然也是一件蛮有趣的事。”那男声虽低沉在黑影摇曳的树荫之中,却清晰地穿过谷底的杀戮声,字字入耳。
殷咛闻声一怔,抬手摸摸喉间,才发觉硅胶骨做的喉结不知何时已跌失不见了。
“不过,你们还不至于马上就死。”随着那男声暗哑的音调传出,一根树藤突然嗖地自“蜘蛛宴”上抽回,弯折的藤条先是将一朵开放成人手的“花瓣”莹光闪闪地伸出,再五指舒缓地向殷咛伸去:“蛇吞老鼠,见过吗?”
殷咛见状哪敢犹豫,老鼠就老鼠,再不跑就得成死鼠了!
她一个闪身避过那“藤条”的五指,同时挥手射出的三星八爪钩,将曹拓倏然间拽离了树身,再荡然一飞,落地,疯也似地一起穿梭在原始山坡密林之间,跑跑跑!眼前抹掠着纷乱的夜影,胸口,则别着狂跳不休的心脏,不能回头不能犹豫不能呼吸!然而身后,就在身后,如魔潮蛇蝎般铺天席卷、一层层彼此传递着抓捕命令的食蛛藤,已自半空中呼啸而至,再挟着破夜而来的幽光与狂舞的狰狞,蓦地一个浪头,冲她们罩顶压下!
殷咛已然感知到了头顶的沉沉杀影,正欲纵身急躲,却听一个决断声突然掷来:“小千,7点!”
无法在瞬间消减前冲惯性的她,蓦地一个倒身,飞踏树干,再向左后方7点的位置急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