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华》季延陵

1、织田有女

　　壹
　　柴田胜家
　　火，熊熊的燃烧着，在天守阁上空幻化出各种诡异狰狞的图案，城下的厮杀声仿佛越来越近了，我似乎可以看见，秀吉的车轮碾过柴田氏北之庄城子民的身体，隆隆前行。
　　怀中，是我今生挚爱的女子。为了她，我终生未娶，将柴田这个高贵的姓氏，传给了一个将我彻底背叛的外族子嗣。现在，这个艳贯战国的女子，正安静地躺在我的身边，一笑倾城。一缕缕拾起她腰间乌黑的长发，用缀满宝石的象牙梳梳通，盘成尾张女子出嫁时的发髻。
　　我没有给过她盛大的婚礼，现在我只想把她打扮成世上最美的新娘。因为不久，秀吉就会冲破柴田家族最后的抵抗。我要做的，只是像长政那样，将她交给可以继续爱她、保护她的男人。
　　阿市，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回像清洲城外的樱花那样，在风中尽情地飞舞。
　　她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等我为她簪上金玉的凤簪。是啊，我又何必担心呢，她是整个尾张国的明珠。我能得到她，也只是因为我卑鄙地封印了她的记忆。一旦她想起来，恐怕恨我都来不及吧。
　　如果我说不呢，柴田大人？或者我该叫您，胜家。突然，她自我怀中抬起脸来，眼角稍稍被岁月浸染的痕迹，却丝毫没有影响她欺霜赛雪的美丽。犀利的眼神犹如二十年前，那样可以轻易穿透我的心脏。
　　一点火星扬起，落在我有些斑驳的发际，她伸手轻轻将它掸落，似乎根本不惧怕它会伤到她雪白的皮肤。一滴冰凉的眼泪滑落，直直地打上我的手背，犹如枫叶掉落地面一般凄凉。
　　阿市，你……
　　织田市
　　我姓织田，尾张的织田，我的全名，叫织田市。
　　亲人在我的记忆中，好遥远好遥远。我只知道的父亲是大名，一年前，我发现身边的一切都不和逻辑——身为柴田胜家的妻子，我却常常被人唤作小谷夫人。我的丈夫足足大了我十五岁，虽然我从未怀疑过自己的选择，但也实在想不出自己是如何轻而易举地接受的。我有三个同样美丽的女儿，但是还不会撒谎的她们却坚持称自己有着更高贵的姓氏，不是柴田，而是浅井，她们有着一个比柴田大人还要温柔俊逸的父亲。
　　更奇怪的是，我没有被任何一个姓织田的人探望过，我真的是被万人仰视，被家人疼爱的公主吗？而当我想深究真相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试图掩盖一切，表情僵硬而牵强。

　　贰
　　羽柴秀吉
　　柴田胜家的座位和浅井长政的不同。年长的柴田似乎更有霸气，也难怪，这个男人足以号令天下——要不是认识阿市的话。织田信长与其兄长织田信行一战中，柴田完全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趁机拿下尾张国的一切。
　　可是他没有，因为阿市曾以自己为交换，要他袖手旁观信行的失败，要他在清洲一役之后心甘情愿地做织田信长的家臣。
　　这个战国的猛虎，这个有着取代织田家野心的男人，最终屈服了。
　　我记得那还是在桶狭间会战期间，我不过是替织田信长拿拖鞋的小厮，当时我还不叫秀吉，而是叫木下藤吉郎。我清楚得记得，这个有着锐利眼神的男人，在一盘散沙的织田家族中是多么得鹤立鸡群，可他却甘心辅佐着织田信长那个美得像女人的傻子。
　　不过，柴田胜家同时也是一个小气的男人。
　　记得有一回，织田信长让柴田胜家担任先锋，他就是不答应。织田信长厉声道：这是命令！他知道，信长的命令没有人可以违抗。也不能违抗。于是，他只有极为不满的受命。然而，在进军的路上，当织田信长大人所喜爱的一个近侍从他的队伍前横过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拔刀，将他斩杀了。织田信长自然大怒。他却说，既然他是先锋，要是一个近侍都可以在他的前面，他又算什么先锋？
　　理直气壮。可我却觉得，与其说是理直气壮，倒不如说放不下信长对他的不尊重。他连这样的事都放不下，又哪里放得下织田市公主曾经的承诺？
　　不过他还是没有得到市公主，因为他不知道，市公主在织田家族看来，只是一个棋子。既然是棋子，再美丽也是为了全盘的胜利，也就自然是没有旅行诺言的能力的。
　　现在，织田市和柴田胜家都被我困在天守阁之上。漫天纷飞的火星，是柴田亡国的礼花。我将迎娶战国象征着纯正血统的公主，天下布武。
　　织田市
　　我的记忆大门开启在秀吉向我求婚的瞬间。他说，阿市，请做我羽柴秀吉的妻子。
　　那一刹那，我想起了我的丈夫——浅井长政，我们的婚姻被世人打上政治的烙印，可他却是今生最爱我的人。长政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清越，有着矛盾的魅力。我还记得他身上总带着极端优雅的香味——黑方。由梅花和麝香混合而成。
　　永碌六年，在美影寺川，南近江十七岁的浅井长政，大败六角、斋藤联军。
　　也正是在这一年，我的哥哥织田信长决定与浅井家联姻。以达成其天下布武的愿望。
　　我和浅井的婚礼盛极一时，中土唐朝的华丽祭文、日本家族隆隆的战鼓、宋朝江南的丝绸锦缎、织田家人人仰视的铁骑战车……浅井家笑着迎来史上最尊贵的奸细。
　　可是，长政居然为了我这个奸细，甘愿对织田家族绝对地忠诚。他自告奋勇担任信长上洛的先锋队，织田、德川、浅井三家五万大军杀入南近江，彦根一战，浅井家的夙敌六角家全军覆灭，浅井的威名，如日中天。
　　我天真地以为，这个温文如玉的男子，将代替我心头那挥之不去的身影，直到终老。
　　可是，我还是看到长政一个人静静的喝着酒。那几天，他似乎有着什么重大的心事。我知道信长的军队正在攻击秘密响应将军足利义昭命令，筹划反对织田家的朝仓家，一面是多年对本家有恩的朝仓，一面是我的兄长，长政所深深尊敬的义兄织田信长，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界，可是看来，他今天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
　　波的一声，酒杯居然被长政捏破了，指间，渗出了鲜血，我吓了一跳，赶快给他包扎，可是长政似乎一点也没觉着疼，忽然紧紧的抓住我说，浅井家族今天已经做出了决定，父亲久政大人代表全体家臣，要求我出兵支援朝仓家，明天，大军即将出发，阿市，你能原谅我吗？
　　我手中包扎用的布一下子全撒在了地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为什么我又要被迫做出这么残酷的选择？
　　我沉默着，一言不发。
　　那一夜，我难以成眠。我已经不再是以前不懂事的小女孩了。信长的军队正攻克了金崎，准备继续进军，如果被长政的部队从后掩杀，虽然信长善于用兵，可是促不及防之下，即使是骁勇的他也无法抵挡前后的夹攻，织田家难逃覆灭的命运。
　　第二天清晨，我派出了最亲近的陪嫁的丫头潜进织田军营。叫她把一棵用带子结袋两端的小豆交给了信长，暗喻“前后夹攻”……

　　叁
　　柴田胜家
　　我一直不了解什么叫痛，就算利刃将我劈成两半，我也不会觉得那是痛。可是因为阿市，我体会到钝绣的刀子，一点点剜开皮肤、取出心脏的疼痛。
　　信长那该死的男人居然很兴奋的告诉我，柴田君，长政会是我一个好帮手，一个扫平天下的好帮手。
　　这，当然是我知道的。
　　织田家实在是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联盟的。无疑，同样年轻、勇猛、睿智的长政，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信长接着说，我决定与浅井家联姻。
　　我不明所以，也只有这样，两家的联盟才牢不可破。我也知道，信秀大名有五个女儿，与长政最适合的……我猛然醒悟，还未来得及哆嗦，已听得信长道，我决定把市嫁给长政，把我的亲妹妹，市，嫁给长政。呵呵，也只有长政才配得上市……
　　我脑袋“嗡”的一下，已听不清信长在说些什么了。我只知道，市公主是信长一母同胞的妹妹；我还知道，信长相当宠爱这个妹妹；我也知道，十五岁的市公主与十七岁的长政，确实也不能说不合适。可是，可是……
　　柴田君！信长兴致勃勃的继续说道，跟长政联手，把六角消灭，就打通进京的路了。我织田信长将以此而天下布武！日本将在我的手上结束数百年的战乱。”
　　当我把织田、浅井两家联姻的消息告诉市公主时，市公主竟没有惊讶。她淡淡地点头道：“我已经想过了，应该是这样的。”
　　她没有反抗，我的市居然连一点点诧异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在我面前如此坦然地接受这门婚事？
　　织田市
　　长政，战败了。
　　这个结局我无言以对。可是在那一个个寒夜里，长政温暖着我，一遍一遍的告诉我，那不是我的错，我哭倒在他的怀里，不知道该做什么来回报他……
　　我记得那个樱花纷飞的日子里，我的丈夫，却长发凌乱披散，残破的武士战袍下血肉模糊。他的身后，是小谷城一片嗜人的火焰，可是那沾血的英俊脸庞在我面前一直舒展着，伸手抹去我颊边的泪水，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阿市，快走，带着孩子们走，为我留住浅井家的血脉。
　　茶茶搂着小她几岁的两个妹妹，倔强地不肯落泪。可是我刚会说话的稚子，却在我怀里挣扎着，母亲大人，我怕……
　　最后，我听见我熟悉的马嘶——只有织田家的马才会有这样的气魄，我看到那个在我心里挥之不去的身影。接着，一把铭刻着“压切”的名刃，横空劈下，目标是我还牙牙学语的两个儿子。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耳边只剩下浅井绝望的声音——信长大人！
　　……
　　抬起酸涩的眼睛，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秀吉……让我嫁给你可以，帮我……只要你帮我，杀死他，杀死，织田信长。
　　最后几个字，我几乎用尽我所有的呼吸。仿佛那一刀也狠狠地插进过我的身体，冰凉的名刃，带着我儿子和丈夫的鲜血，硬生生分开我的心脏。

　　肆
　　羽柴秀吉

　　行人往来叹落樱,
　　富士山雪哭娉婷。
　　莫道落花空有意,
　　山泉有心流无情。
　　市公主的成就，在于她的牺牲，成全了战国枭雄——织田信长。我的成就，就是遵从她的意愿，铲除她的兄长。富士山的樱花又开了，可是市公主已经不会再为它翩翩起舞，我相信本能寺的丧钟会夺去她所有舞动的力气。
　　织田信长在我“无意”地泄露行踪下，惨死在明智光秀的刀下。就连他最爱的儿子也身首异处。
　　西方中原有这样一句话说得很好，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当即斩杀了明智光秀，成为织田家族的英雄。染满鲜血的双手有片刻的灼烧感，但很快我就意识到，我将是继信长之后，主宰日本的枭雄。
　　织田大人，我想你这辈子都不会想到，真正要了你的命的人，不是要夺你江山的人，更不是恨你入骨的人。而是，最爱你的市公主！
　　织田市
　　我姓织田，尾张的织田，我的全名，叫织田市。
　　亲人在我的记忆中，好遥远好遥远。在日本战国的历史上，八岁以前的我是缺席的。别人都叫我市小姐，甚至是织田公主。这样的诚惶诚恐全是因为我的姓氏。
　　可我从不相信织田信秀的说辞，因为他的夫人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更别说承认我是从她那个下垂的腹部里面钻出来的。
　　只有信长，他是唯一承认我的人。
　　当我被迫装出纯稚的样子，捧着樱花花瓣去诱惑男人的时候，信长就站在我的对面。我眨着黑白分明的眸子，问他，这就是樱吹雪落下的雪花吗？在他以前的男人，都会木然地点头，傻傻地说是。
　　不，这只是散华。信长他，就那样安静而温柔地站在树下，我刹那间肯定，世上再也找不到像他这样灿烂却不会灼伤人的温柔了。
　　什么是散华？我接着问。
　　他笑了笑，散华就是中土人说的落英，是花的尸体。
　　他看了我一眼，用嘴轻轻将花瓣吹响空中。看它们飘落时摇曳的身姿，笑着转身对我说，散华是花在它们生命的最后，用爱刻下的痕迹，证明它们来过这世界，被我们所爱。
　　爱的烙印哦，阿市。信长走时，笑着补充。这个穿着绯红斜襟上衣的男人，胸口纹着浴火的凤凰。这样艳丽颜色的和服，却格外映衬着这个叫织田信长的男人。也就是我在织田家的长兄。
　　从此，我再没有再为谁吹下美丽的樱花雪。

　　伍
　　柴田胜家
　　当我赶到小谷的时候，远远地只能看见信长向他的亲妹妹挥刀。我的心跳几乎要停止，浅井君最后撕心裂肺的呼喊，几乎震撼了所有的士兵。我以我手中的城池为交换，带走了昏厥的市，还有她三个美丽的女儿。
　　我答应过浅井，让阿市好好地活下去。
　　织田骗了市，他本来答应放过浅井一家的，所以阿市才肯通风报信。可是他食言了，战火一路烧到小谷，阿市连自己还在襁褓中的两个儿子都没有保住。所以，清醒着的她疯了。
　　我封印了她的记忆，把她带回柴田氏北之庄城。照顾她，还有她年幼的女儿们。我知道只有忘记，她才不会带着仇恨苟活于世，也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地拥有她。
　　静静地看她插花，练习茶道，几乎成为我生命的全部。我不敢提我们的婚事。或者说，是不敢向市公主说明真相。事实上，织田家的家臣中，已不知有多少想娶市公主。可我近乎藏着，将她娶回家。
　　我就在这样的无奈中渐渐的老了。
　　是真的老了。
　　信长君对我是信任的，我依然是他所任命的第一个方面军的司令。但是我想我真的是老了，已不复当年的勇猛。人，谁都会老的；我想，市公主也渐渐老去了吧？
　　不幸的是，信长在最不可能、最不应该死的时候，死了。
　　明智光秀背叛了他！
　　明智光秀在本能寺兵变，杀死了信长！
　　当我得到消息准备起兵为信长报仇的时候，藤吉郎――如今他已叫羽柴秀吉了，取我的“柴”字与丹羽长秀的“羽”字作为他的姓氏的――已经将明智光秀打败了。光秀最终也难逃一死。
　　我没有能替信长报仇，这使我失望。
　　信长死了。织田家何去何从？阿市怎么办？
　　织田市
　　织田信秀曾经笑着预言，阿市一定要听哥哥的话啊，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嫁给真正爱你的人，而且你的子孙将在织田姓氏的福荫下，在日本历史上留下光辉的一页。
　　我不想嫁给爱我的人，我只想和哥哥在一起。虽然谁都说，信长是织田家的傻子。可是我知道，雪白单薄的武士袍下面，包裹的是可以肩负整个纷乱时代的身躯；泛着寒光银的刀面上印出的不仅仅是“压切”还有他踌躇满志的锐利眼神。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一个传说中只爱男人的人，为了江山娶了妖艳的斋藤归蝶。我才明白，信长最爱的只有天下。为了他的最爱，我甚至可以放弃所谓的婚姻，然后出卖爱我至深的丈夫。
　　胜家封印我的记忆，其实是想保护我。可是在我们这样相处的一年中，他始终带着罪恶感。其实我这辈子欠的最多的，还有他。十五岁时，我承诺用自己换取胜家对信长的支持。二十年后，我试图去兑现这段承诺，却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陆
　　羽柴秀吉
　　唤醒市公主的记忆，是我夺得天下中一部最重要的棋。没有恨的市，是不会有足够的魄力号令织田氏的。市公主心中最大的阴影就是被他害死的丈夫，而我，只需要用浅井向她求婚的方式向她表白，她就能想起一切。
　　我将织田家给与我的权杖折断抛出，如撕裂的翅膀，坠入尾张最长的护城河。
　　身后，是公主眼泪滑落的声音，比寒冷的残雪更加萧索。
　　我恍惚听见在桶狭间会战之前尾张传唱的歌：
　　人生五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者乎？
　　原来不知不觉间，战国最娇艳的女人已经在一夕间苍老。
　　熊熊的火舌舔舐着西边昏黄的天空，只差一步，我就能得到公主的支持，但也真的就差这一步……
　　织田市
　　是的胜家，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笑着告诉拥住我的男人，我不怪你，你根本不必自责。
　　胜家轻轻的搂着我，市，谢谢你这一年来带给我的快乐。这一个结局，我早已猜到，我知道秀吉曾经向你求婚。城破以后，秀吉不会为难你……
　　我忙捂住他的嘴唇，轻轻地摇头。胜家，现在，我开始爱你，是不是还来得及？我还欠你一个承诺的，记得吗？让我们一起去兑现它。
　　其实我早就明白，爱情只是一场演绎。真戏假作，假戏真做。感觉是爱最好的导火线。
　　假戏真做，最终幸福油然而生，看得太多了，也就习以为常。或许这才是爱情最真是的一面，从热情到冷淡，从绚丽到平静，从忠实到背叛……它不断地变换着模样。年华耗尽，繁华落地，再绚烂的烟花终究化作尘埃，随风飘散，终无所归。
　　站起来，服侍脚下志得意满的秀吉。我点燃火把张开双臂，前方劲风袭来，我没有闪躲，箭头自背后穿出，内心汹涌的悲伤终于找到缺口，丝丝流淌，我觉得我正一点点变得干净透明。
　　胜家愤怒地接住我下坠的身体，我手中的火把最终滑落，点燃了早已堆放整齐的火药。秀吉在城楼下叫嚣着，我要让世人知道，就算天下布武，他羽柴秀吉也不过是背叛织田氏的小人。

　　柒
　　织田市
　　我姓织田，尾张的织田，我的全名，叫织田市。我所有的悲哀都来自于这个姓氏。作为日本最美丽的奸细。只是织田家的一颗棋子。
　　完全不之情的柴田，为我耗费了二十年的青春，还有唾手可得的天下；只知道我是奸细的浅井，到死都没有放弃对我的爱；知道一切，明白我爱之所属的男人，却操控了我的一切。
　　织田市，这个名字就像它出现的一般传奇地，湮灭在岁月的篇章中，永远地淡出历史，无所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