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宁衡

1、第 1 章

　　十一月的天气还这么热，让人以为夏天还没有过去。
　　主席台上的一对高音喇叭中运动员进行曲震耳欲聋。只有在宣布比赛项目和运动员名称时，它才会温柔一些。对此，校长给的解释是要有气氛，气氛知道吗？没人反对，管它呢，反正老师和学生们都可以休息三天。接下来又是周末外加一天的周庆，光想想都觉着幸福啊。因为运动会，停课三天，学生们都兴奋异常。可以理解，现在的学习压力比起十年前可大多了。虽然自己在读高中时也觉得辛苦难熬，对比现在，莫默很多次对中学同学和自己的学生家长说过类似的话。抱着记分表，看着四周跑来跑去、尖叫喧哗的学生，莫默暗暗好笑，这些半大孩子平时女孩装淑女，男孩装酷哥，说着什么成熟，结果这会儿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尽情的展现着自己的年少青春。虽然是最后一个下午了，可操场上的那种热度好像还是没有回落只有上升。
　　“我们要全校参与，全员参与，要体现出全体教职工和学生的团结合作精神！”这是在动员大会上莫默唯一记住的一句校长讲话。因为这句话，全校六七十号教职工被分在了不同的项目组负责或者协助负责，此外还规定每个教职工必须参加一项以上的运动项目比赛，并排出一个下午的时间作为教职工比赛时间。身材娇小的莫默无法肩扛重任，被分到田径组做记分工作。宣布分工时，运动会总负责人阎副校长抛弃笑面，异常严肃地告诉莫默这是一个很光荣而又艰巨工作。当然，田径项目从第一天早晨到最后一天下午一直都有比赛，而且这个天气……不光荣不艰巨都不行。对此，莫默立即严肃而又庄严回答道，领导放心，坚决完成任务。话才出口，莫默就后悔了。自己这舌头怎么就这么滑溜让人管不住呢。这样的对答，引起了全场的哄笑，说莫默居然这么幽默，懂得配合“阎笑长（面）”的搞笑。看着阎副校长有点悻悻然的脸，莫默也就更是尴尬了。
　　“我是实心实意地回答啊。我没有配合搞笑啊。我就存心配合别人搞笑，也不可能是阎校长啊。那样个笑面虎，我吃豹子胆了。”这些话，莫默没敢冲口说出来，这会儿她是真的“默默”不敢语了。

　　“莫老师好！”，“莫默好”，“莫姐好”，“默默”。从身边走过的学生，时时有认识不认识的打着招呼。无论叫什么，莫默都一一微笑着回应。莫默知道，叫莫默、默默或者莫姐的多是自己的学生，叫莫老师的多是其他班的学生。
　　“你好象很红哦。昨天下午一跑惊人哈。”站在一旁的黑牛打趣着。
　　头一天的教职工田径赛上，身材娇小的莫默一鸣惊人，百米跑和跳远居然得了教职工女子组第一名。让阎副校长都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相信。莫默知道不只阎校长惊诧。在学校这么多年，自己实在是太默默无闻了。大学里的风云人物——莫默，从参加工作后，就象是从赤道到了南极。说给别人听都不可能相信。
　　黑牛是体育老师，皮肤晒得黝黑，本姓刘。原本几个30不到的年轻教师玩笑着叫的，谁知没一个学期就普及到全校了。莫默挑着眉头正想说什么，还没开口就见她低头从运动裤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来电显示是马可枫。微微偏转头，微笑着温柔的“喂！”……“喂！”……抬起头来，无赖的看看四周。转眼正好对上黑牛的眼睛。黑牛瘪瘪嘴，耸耸肩膀，伸手接过了记分表。
　　左手捂耳，右手把手机贴按在耳朵上，“……几点……, ……检查……,晚上……”对方的话语，没有一句能完整地听清楚。
　　提高了N度音量，打断对方，“喂！可枫！太吵了，听不清楚。”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我得陪省上的领导下工地去检查！这会儿已经出发了！晚上会赶回来的！你，你等着我！”
　　听着马可枫在电话那头大声地喊，莫默心里透着一丝丝幸福的甜味。想像着刚才马可枫在同事面前扯着脖子叫“等着我”，一定是涨得满脸通红，莫默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今天是莫默和马可枫结婚两周年纪念日，虽然没有特别的约定，那么自然的两人就各自准备着要好好的聚聚。
　　马可枫是莫默的亲亲小马哥。这是走得近的几个同事给马可枫取的绰号，同事几个只要提到马可枫总是叫莫默家的亲亲小马哥。虽然莫默觉着这称呼挺肉麻，但私下里玩笑着叫了几次“小马哥”，觉着挺顺口，慢慢也就成了习惯，只是省略了“亲亲”两个字。对于这个称谓马可枫从来没有表过态，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莫默也从来没有问过。只有第一次，莫默从后面扒着马可枫肩膀，叫着“小马哥”，耍赖要他背着上楼时，马可枫挑着眉，带着淡笑扯了扯嘴角。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蹲下身子用后背迎接了莫默。马可枫和莫默都是慢热的人。和马可枫不同，莫默面对不熟悉的人，也可以天南地北，海阔天空的吹上一两个小时。事后马可枫故意问莫默，对方的名字，聊了什么，莫默张口结舌，发现自己居然全忘了。马可枫嗤笑着说她浪费口水。

　　“莫默，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杨惠走到莫默身后。
　　“莫默？”没有回答。
　　杨惠奇怪的看了一眼莫默。转脸看向旁边正在指导学生别号码布的黑牛。
　　黑牛一脸的嬉笑，惯例的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她还在回味她家亲亲小马哥的电话。”
　　“就你牙白！”莫默回过神，转身刚好听见黑牛的话，即刻取笑。
　　杨惠笑着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宠溺的表情。莫默曾私下里笑杨惠，眼神和笑容都充满了母爱的光辉。
　　一看见杨惠的表情，莫默抢着说：“黑牛，你别装幼稚。你妒嫉妮妮啊？老让杨惠姐把你当小孩儿。”妮妮是杨惠三岁的女儿，很得要好的几个朋友的喜爱。话才刚出口，莫默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而此时黑牛的脸立刻变成了赤褐色，眼光别扭的回避着杨惠，嘴唇张了张，最终还是一字未出，转身向起跑线后准备的学生走去。杨惠比莫默和黑牛大两岁，莫默比黑牛小了四个月，但是三人都是一年进的现在这所学校，很自然的也就成了好朋友。想着这两人平时都把自己当朋友待，当妹妹宠，自己这样口无遮拦，莫默此时觉得无颜面对杨惠。
　　“嗯……杨惠姐……那个……”
　　“你还不走吗？要赶不上最后一班车了。”杨惠一脸风轻云淡，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听到。“你去准备一下，赶紧走吧。羽毛球比赛已经结束了。这里我来记分就是了。”
　　知道这时候再推辞就显得自己矫情了，莫默干脆的回答了一声“好。谢谢。”转身和黑牛打了一声招呼，便离开了。

　　三个小时后，天色已灰暗，点点的城市灯火也在悄然增多。莫默终于到了位于X市的家中。
　　打开门，屋子里静悄悄的，玄关处一盏橘黄的顶灯，微微的散发出柔光。每次回到家，这柔和的灯光照在身上时，总会有一种莫名的放松感充斥全身。随手把背包扔在玄关旁的杂物架上，赤着脚走进客厅。一束娇艳的红玫瑰就那样出人意料的跳进了眼里。眨眨眼睛，莫默真以为自己看错了。马如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情调了。走到那束显示小马哥浪漫情调的红玫瑰前，莫默伸手轻轻的摸了摸花瓣，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玫瑰，而且是红玫瑰。这可是两人从相亲认识，一年半的恋爱，再加上到今天刚好是结婚两年，三年半来的头一次。想到这里，默默突然发现马可枫好像从来没对自己说过“我爱你”三个字。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慢慢地爬上了心头。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一束火红，思绪一片空白。
　　“哔哔哔”一声短信提示音惊得莫默差点儿跳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出神了多久了。
　　摸出手机，“记得吃饭。等我”是马可枫发来的。
　　“知道啦！”莫默一刻也没耽搁，马上回到。
　　当手机上显示出“发送成功”的提示时，莫默突然释怀了。
　　再次伸手摸了摸花瓣。没有说过又会有什么影响呢，能够感受到就行了。再说了“我也没对他说过，”对自己挑挑眉，对这一束玫瑰大声到——“打平了。”
　　一周前，自己就计划着今天的结婚纪念日庆祝了。干嘛突然想那些有的没的，破坏自己的情绪。虽然结婚以来，两人一直是两地分居，可从没有感觉到感情上有什么疏离。写信、电话、网络都是两人感情交流的工具。关心自己的朋友同事，曾明里暗里提醒自己，分居对夫妻的种种不利之处。莫默也总是笑着带过，她一向相信自己，也相信马可枫。莫默曾玩笑的对马可枫说，他们之间是因为有距离，所以美感长存。对此玩笑，马可枫一贯的以笑作答。

　　甩甩脑袋，好心情又恢复了。“老公，老公，我爱你……”刚哼了一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咦~~恶俗！”莫默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如果小马哥见到她这样一定又会说——“幼稚！”
　　抛弃多余的想法，莫默一心一意的准备晚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