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二 ...
-
明媚的阳光透过眼睑刺激着我的眼球,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我无奈的睁开了眼睛。触目所及是高高密密的乔木,和从宽大树冠间投射进来的阳光。鼻翼下缭绕的熟悉的血腥味以及淡淡的腐尸气味让我不得不挣扎着坐起来查看。果然,周围除我之外还有六个人,不过都是早已逝去多时的尸体了。老天,这戏又是演得哪一出,睡会觉的功夫竟然人事皆非。边疑惑边试着活动身体。这具身体不是我的,一坐起来我就感觉到了。凭我的经验来看,身体的原主人在几天前应该受过很严重的外伤,不过目前状况还可以,各个组织器官都将就着可以运转,这身体的自我复原能力着实令人羡慕。微眯上眼睛稍微分析了一下目前情况,然后就不得不拖着不太利落的腿脚行动起来。首先把每具尸体从头到脚摸一遍看看有没有合用的东西。忙活了一大通却所获微薄,大约有五两碎银,一把普通却颇锋利的匕首,还有几个火折子。当然,死者身上并非只有这些东西,可金锭,银票,佩玉,精致的匕首与短剑这类东西实在太招眼,从一群明显是暴力受害者的身上拿可能被知情人认出或者被人注意的物品并不是明智的选择。揣好可能有用的东西,顺手掩饰一下我寄存的这具身体留下的痕迹,我站起身,向着可能有水的方向走去。一路循着喜水植物寻找,终于在四五个小时后看到一条河,迅速扒掉衣服一个猛子扎下去,让清澈的河水洗去我身上的污渍与疲惫。肺里的氧气很快用完,吐出胸中浊气,双腿微使力,我从水中立起,头上长发带起的水份划过脸庞落入河中。可当我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水珠却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无数水珠爬满脸庞,差异的抹了一下脸,将手递到嘴边探出舌尖尝了尝,咸的?我有些疑惑,低头看向水面,一张双眼红肿,爬满泪痕的陌生脸庞倒映在水中,忽然,水波一晃,那张我朝夕相对了22年的面孔清晰的显现了出来,一瞬间,被禁锢的记忆与感情突破控制阀门涌入了我的意识之中:快乐的童年,奇思乱想少年,克服重重困难的学医生涯,自我矛盾的行医经历,还有那两年噩梦般的生活。我的亲人,朋友,爱人,每一个给予我温暖和关怀的普通人渐渐的远去,而那些在我面前死去的人又重现眼前,那受到严重伤害的殷殷血迹,那悲伤绝望的眼神不停的在我面前闪烁。林笑峰狰狞的脸也孔诡笑着逼近,撕扯着我脆弱的神经,最后出现的是杨桐,那个组织中我唯一在正常生活中接触过的人,那个见证了我快乐的生活却在组织中逐渐抑郁几亡的人,那个死后带走了我最后一丝生存动力的人。他冲我微笑,然后离开。我嚎啕大哭!为两年的生不如死而哭,为所有被践踏的身体和灵魂而哭,为年轻的生命消亡而哭,轻云若有意也失其清逸,流水纵无情亦与我同悲。我终于从两年的假死状态中苏醒过来,在这杳无人烟的陌生时空放纵自己所有的情绪,恸声震天。
......
我叫章慕!
现在我正□□的躺在河边的大石上,一边享受微风吹拂身体的自由舒适,一边平复悲伤的心情,整理自己的思绪。我的前20年完全是所有80后的标准范本,享受着并不算太夸张的独生子女的待遇,一路小学,中学,然后挤过独木桥进入大学,不过等我大学毕业已经是大学生满街走,研究生像条狗的就业形势了。所幸我的父母属于强强联姻,一个是中医世家的独苗,一个是省里数一数二的外科一把刀的掌上明珠,所以我的工作在爷爷姥爷的一群不知从哪里论起的亲戚朋友后辈们的帮助下落实到了省医院里。其实按正理,要想到省医院当大夫怎么也要有个硕士证才算合格。不过因为我有一个作为外科医生致命的问题-----不敢在活人身上下手。不论是动物试验还是尸体解剖我都没有问题,技术也无可挑剔,可一到真人身上,尤其是伤在那种敏感致命,一旦出错后果严重的部位,我就会手抖。所以姥爷拍板决定,大学一毕业就让我上岗,他老人家要亲自带我,免得我年纪再大一点形成了定式无法矫正。虽然爷爷认为无法对人动刀子也不算什么毛病,只要中医那块儿拿下了照样吃饱喝足,不过姥爷从我十岁起就看上了我那双手怎么可能轻易罢休,终是把我带到了身边。经过他对我一年多的实战训练加上心理医师的辅导和我自己的摸索,终于找到了能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那就是人为的自我催眠用以加强自我的心理防御机制。一听名字,就知道心理防御机制是心理学术语,它是自我的一种防卫功能,主要是用来调整因为超我与本我之间,本我与自我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使人感到的痛苦和焦虑。当个人的痛苦和焦虑超过心理承受阈值的时候,自我可以在潜意识中,以某种方式,调整一个冲突双方的关系,使超我的监察可以接受,同时自我的欲望又可以得到某种形式的满足,从而缓和焦虑,消除痛苦。听起来很复杂,其实我们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这样的例子:比如球迷正从电视上看球赛转播,看台突然坍塌,他们可能会为了避免痛苦而不去关注受伤的观众,而转而观察造成看台坍塌的建筑失误;再比如二战的德国士兵接到屠村命令便不会去想他们将要杀害的是手无寸铁的无辜民众,而会认为自己只是完成了一项军事任务。
而我完成的心理防御强化使我不管面对怎样惨不忍睹的伤势和危急病情都不考虑它们是出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也不考虑如果我一时失手将会给病人带来的严重后果。这使我在重大伤情面前能够摆脱个人情绪的干扰,冷静准确的为患者实施最恰到好处的治疗,缺点就是我一进手术室就会进入浅度催眠状态下的感情缺失状态,即使下了手术台也要半个小时才能缓过来,所以我戏谑的称其为“假死”。没想到在后来的那场无妄之灾中,因为先后目睹了四个被性虐致死的男孩子使我的承受力到达极限,几乎完全进入假死状态直到自戕身亡,来到了这么一个陌生的时空。其中的艰酸我完全不想再回忆,即使是我现在彻底的恢复过来也依然无法承受那段残酷的现实,只能将它丢在大脑深处任其腐败。
想到这情绪不禁有些激动,我从岩石上站起来,冲着远处的山谷大声的呐喊:“我是章慕!我又活回来了!活回来了!活回来了!”是的,我又回来了,虽然失去了所有,可至少这具身体的胸腔里有力跳动的依然是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