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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7章 一直不停地穿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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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进别人的回忆里,他现在就像缕游魂,对所见的一切都只能看不能摸,因而也更担心她手一抖就干出点儿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来。
“他……”踮起脚尖朝人群包围圈里瞅瞅,米晨担忧道,“这是怎么了?”
汤承离叹息:“断气了。”
米晨震惊:“隔这么远你都能知道?”
“这是在你梦里。”他一本正经地扯淡,“毕竟连我的台词都是你想象出来的,所以现在这样可能是因为……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无所不能吧。”
迎亲的新郎当街横死,很快引来了司市。人群稍一退散,汤承离就看见了落在地上那两个铃铛。
铃铛,又是铃铛。
暗自腹诽一阵,他上前意欲捡起,却果不其然看着自己的手堪堪穿了过去。
“果然不能碰……”叹息一声,他很想仰天咆哮,问问那个刚修成精没几百年的萝莉到底在搞什么。
而仿佛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呼喊,天幕在下一刻撕裂,他眼前一花,再站稳脚步时竟已经换了另一番光景。
灯火幽暗,三面皆壁,门上悬了锁,天窗修得极高,抬眼出去,还能看见弯成一缕的下弦月。
米晨很蒙:“我们现在这是……在梦里穿越了?”
“可能是……场景切换吧。”汤承离也有些不解,铃铛的回忆似乎十分破碎,叶池的前世都被切成了一小节一小节,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像是被划了重点。但在这种情景下,他还是不忘调侃米晨,“你的梦,想象力跨度还真是大啊。”
“那个……”但米晨的注意力显然很快就被周围其他东西吸引走了,巡视一圈,她指指他的身后,“那是叶池吗?”
他回头,在昏暗的灯光里辨别许久,才看见角落里独身而坐的青年。光影暗处,青年只着了赭衣,周身再无他物,背脊挺得笔直,微微阖了眸,像是在小憩。
汤承离心里顿时有了定数:“我们果真是在牢里。”
“所以他穿的那是囚服?但是,以往我见到的囚服不都是……”米晨认真回忆古装剧,“不都是白色的衣服背后画一个大大的‘囚’字吗?”
汤承离被逗笑:“你真有意思。”
不待她反驳,身后便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虽然明知这些回忆里的人看不见他们,但汤承离还是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来者只有两人,为首的年轻公子一袭竹青色绸袍,墨色长发用羊脂白玉冠束了,除此之外亦再无赘饰,面上没什么表情,眼角落了颗泪痣,周身清朗而儒雅。
差狱卒去了锁,他从随侍手中接过杯盏,恭恭敬敬在叶池面前跪下,为他斟满酒。
周遭烛火无声跳动,如同深夜里的鬼魅。
叶池似乎早料到了来人,稳坐原地,没有睁眼也没有动。
年轻公子却浑不在意,只兀自挺直了腰杆,身体前倾,徐徐一叩:“老师,学生来为您辞行。”
静寂许久,叶池才慢慢睁开眼。他看着来人沉默良久,眼神颇为复杂:“他不肯信我。”
年轻公子没有抬头,声音却字字圆润,掷地有声:“无所谓信与不信,学生逾矩,老师看不透的事,此次倒不妨由学生来帮您看透。”
叶池没有再说话,年轻公子却颇为认真地为他分析了朝中局势,从始至终都未直起腰杆。
这一番话拉拉杂杂说了许久,却并不累赘,字字句句都击中要害,听得一旁的汤承离也忍不住挑眉。
这样说起来,这一世的叶池是个声名显赫的少年将军,幼时做了皇帝伴读,随军后又积极地培养新兵操练军队,只奈何是家族把手伸得太长,他少年心性不知收敛,让皇帝感觉到了威胁,又恰巧被自己的学生参了一本,事情牵连甚广愈演愈烈,最后才有了这么一出。
只是……汤承离暗自琢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回铃铛的回忆,像是比上一次完整了许多,上次叶池死得连句台词都没有,这次竟然连配角都有这么多话。
“是以……此事无关圣上,亦无所谓信与不信。”年轻公子的话终于开始收尾,“只这一次,学生亦算是欺师灭祖,定然不得善终。还望老师能念及往日情分,此去亦莫要怪罪。”
叶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了很久,才终于认输一般叹息道:“罢了,照我往日行事,此番参奏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你起来吧。”
年轻公子大大方方地直起身,叶池苦笑:“我此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只道此去与王永辞,再不复见矣。”
话音落,他抬盏,将杯中鸩酒一饮而尽。
米晨下意识伸手去拦,却扑了个空。
望着怔怔立在原地的少女,汤承离一时间心下不忍:“小米……”
她张了张嘴,却是翕动许久才说出话来:“这不是我的梦吗?为什么叶池却一直在死?我不想他死的——”
话到嘴边,汤承离抬眼对上她的目光,又将那句“他自己作的”咽了回去。不过……“你提醒了我一件事。”抬头看着又一次被撕裂的天空,他若有所思,“死,他一直在死。”
扶着米晨站稳脚步,他几乎在掉进新情境的同一瞬间,确定了一件事——铃铛想让他看到的,就是叶池的死。
叶池是生生孤苦,世世横死。
这命格……汤承离忍不住咋舌,还真挺凶的啊。
“我们这是……”虽然已经第三次了,但米晨环顾四周,看到上元节人们在河中放下的盏盏河灯,还是觉得异常奇幻,“为什么我在梦里还能一直不停地穿越?”
“没事,说不定你再多穿越几次,他再多死几次,梦就结束了呢。”
汤承离答得十分不走心,心里却另有一番打算。按照铃铛回忆里的时间线来看,她应当是从先秦起就陪在叶池身边了,只是碍于叶池的命格,且自己的能力又太过于有限,才会对他先前几世的回忆都断断续续。
若他猜得不错,铃铛对叶池这一世的记忆,会比之前都要详细完整,而他只要趁着叶池死的时候寻个破绽,就能逃出这个幻境。
不然的话……他眯起眼,这么几千年的光景,叶池又世世早夭,若要等着他一世一世地挂机,得等到哪年去。
想通这一条,他心下也放松不少。回过神来时已经带着米晨徐徐踱步到了河对岸,上元节风气开放,街道不比往日,家家户户火树银花,人头攒动间令人目不暇接。
米晨惦记着叶池,拽着他在人群里穿梭着找人,落到汤承离眼里,颇有些无奈。
若不是周身一场幻境,他也是真的想,想就这么牵着女孩子的手逛完整条街,去灯树千光照的画影里放盏河灯,去千门开锁万灯明的凤箫声动里猜一猜灯谜。
可惜……想到这儿,他又忍不住撇撇嘴,她是上辈子生得太早,这辈子又生得太迟,多少好玩的东西都错过了。
正想得出神,一旁米晨伸出胳膊肘碰了碰他:“你看那个人,像不像刚刚……呃,我上一个梦里,那个年轻的公子?”
汤承离将目光顺着她指的方向挪过去,灯火渐盛处月华如流水,卖兔子灯的摊位前立着个眉清目朗的青年,长了张与方才狱中年轻公子大同小异的脸,丰神俊朗,面中带笑,眼角下浅浅地落着一颗泪痣。
他手中推了把木轮椅,轮椅中的人一袭月白软袍,风姿如松,面色沉静,神采中带着青年人独有的舒朗,眉目温润,却又并不显文弱。
两个人一坐一立,观之便如亲沐松林山风,径自入了画。
“叶池……”
虽然也知道自己影响不到他们,但米晨有些发愣,还是下意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汤承离叹口气,委委屈屈地觉得,自己很嫉妒。
非常嫉妒。
他一直觉得自己也生得极好看,为什么米晨就不能多看自己两眼?
这头他正琢磨着出去之后应该先把以前压箱底的行头拿出来唬一唬小姑娘还是先把叶池除之而后快,那头就听叶池徐徐开口了:“做妹妹的不懂事,哥哥也不正经。”
正值寒冬,他膝上覆了薄毯,却气息微弱得开口也未见白汽。
身后的谭言泽将灯放进他怀里,调笑道:“我没逗你,那丫头可比我关心你,怕你一直待在府里闷得慌,又不好意思单独跟你出来,才托了我这么个中间人。”
叶池的指腹在灯上摩挲一阵,才淡淡回道:“上元节家家户户拉兔儿灯,本也有祈求阖家团圆之意,我孑然一身,亦是苟活。娶亲一事,终归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