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Yosii

35、《短篇练习》15

　　“那天，雪下得很大。站在海边能够闻到海风里略带着的腥气。王子看着那艘船开走，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大雪把整个海滩都铺上了一层白色，很好看，很温柔，但是冰冷，孤独。”
　　男人的嗓音悠然。他苍老的面容一半藏进灯光的阴影里，另一半，带着些宛若行将就木的神情，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处。似乎在看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老祖宗，讲故事不要讲我听不懂的话，”年纪不过五岁的小娃娃对照着手里童话书的画，试图理解老祖宗的描述，“什么是孤独？”
　　“孤独就是一个人站在那，怎么也等不来另一个人。”
　　“为什么会等不来呢？”孩子翻了一页，“看！公主很快就回来了！我知道的！”
　　老人露出一个笑容。“好孩子。你知道，可是王子不知道。”他顿了顿，听到了狗的叫声，轻声说，“去找阿丞玩吧，它回来了。”

　　孩子欢呼一声，扔下书去找小狗了。老人闭上眼睛，躺在摇椅上休息。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也许分别的时候说了再见，也许没有，但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上一面了。即使都好端端地活着，也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再没有交集。
　　他老了，给小孩子讲了半个故事，都让他感到疲惫。老人很快就陷入了沉眠。在梦里，他拿起了一张很熟悉的照片。
　　太古旧的相纸，都已经褪色了。一群年轻人站在一起，面对镜头笑得傻兮兮。他还记得自己在照相的时候，手腕被握住的那一刹那。温暖，不，是灼热，像是要烫伤了。肩膀传来的温度让心脏都忍不住乱跳一气。所有的情愫都藏在这张照片背後，看不见的地方。
　　他睁大眼睛，努力想要看清身边年轻人的那张脸，眼前却像化开了的水墨画那样，只剩下一团模糊。
　　孤独，就是身边围着再多的人，唯独缺少了那一个。

　　他确信自己已经活得够久了，也许就是这张照片里，活得最久的一个人。醒来之後，他找到日记本里夹着的照片，拿着它，去了院子的梧桐树下。
　　这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因为他曾经偷偷地在树下，立了一个无名冢。其实没有埋任何东西，但就这样做了，假定是那个人，假定自己还有理由怀念。
　　午後的阳光很温暖，也很美好。
　　“不会再有那么大的雪了，也不会再冷了。”老人捏着照片，喃喃自语着，在这个最喜欢的地方，带着一丝心满意足，沉沉睡去。
　　他将那张照片捏得太紧，以至于，差一点取不下来。

　　整理遗物的时候，家主的妻子很奇怪。
　　“为什么照片上那么多人都挺清楚，只有老爷子身边这个，是模糊的？”
　　家主将照片接过来，一语不发，只是学着老人的样子用手指轻轻拂过。原因很简单，老爷子将同样的动作，做了太多次。仅此而已。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必要再知道。那个人和那段过去，都已经是真正的过去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