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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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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贾梦岚将一盆血水倒在了医务室外面的空地上,轻声叹了一口气。
淡淡的血水倒在被雨水冲刷松软的土壤中,显出异样的不协。那是她和师父昨日才开垦好准备就来种植药材的地方,如今这一大盆血水泼上去,贾梦岚瞬间没有了昨日吵嚷着种植的兴奋。
回过头看向医务室里今天早上被送过来到现在仍旧昏迷的那个人,想想当时的情况,高烧不退,整个人像是被从水里面捞出来一般面色惨白。还有那被砾石划伤的腿,皮肉外翻,隐可见骨,在水中也不知道泡了多久,早已发炎,以后还不定要遭多少罪呢。如果这些都不足以让小岚恐怖的话,那么当看到那个人浑身上下被皮带抽得的一道道红肿甚至破裂流血的痕迹,那才是真的恐怖,甚至是惊悚。
想着想着,小岚打了一个冷颤,想起师父对自己一向和蔼,即便犯了错也不过是口头训斥或是罚罚抄书,竟莫名感激其师父对自己的好来。
“哎,来了。”听到里面师父在叫,小岚赶紧收回思绪,端着盆子跑了进去。
老邓正在忙着配药,见小岚进来,吩咐道:“你去给处座沏一些防感冒的药来。”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照顾杨慕次就照顾了半天,所以直到现在老邓才想起来给杜旅宁喝药。
小岚瞥了一眼一直守在床边不曾动过的处座,心里很不爽:现在知道心疼了,当初干嘛去了。于是阴阳怪气的说道:“处座身强力壮的,也需要喝药吗?”
老邓顿时觉得这个小岚真是太大胆了,上次当着俞秘书的面说处座的坏话被自己罚了竟然还不长教训,竟当着杜旅宁的面讽刺起他来。那杜旅宁是什么人,那是军统局的少将处长,是戴老板看重的人,要是真的追究起来,那么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可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老邓扬起手来便要打,却被杜旅宁给制止:“算了吧,小姑娘心直口快,我喜欢。”
老邓在那一瞬间竟觉得杜旅宁有些苍老。自己印象中的杜旅宁,是别人口中的常胜将军,是开学典礼上的威严军官,是不近身都能被浑身上下的冷酷震撼的人,可是现在,老邓觉得,他更像是看到了一位忧心忡忡守护在病床前的父亲。
贾梦岚有些吃惊,一是没有想到师父会打自己,二是没有想到这个冷血处座会为自己求情。又想起上次被罚之后师父一番推心置腹的教诲,心下也知错起来。但毕竟好面子,不好意思当面道歉,只是转身去取热水沏药了。
“邓医师,他还要多久才能醒?”杜旅宁看着面无血色,眉头紧皱的杨慕次,伸出手轻轻抚平了他的眉头。
老邓看这杨慕次已经昏迷了一个上午了,于是答道:“快了,估计也就是这一时半会的事。”
得到肯定的回答,杜旅宁又转过身对着杨慕次。这个杨慕次,总是那么心高气傲,发烧受伤也不说,挨打时甚至一声都不吭,活该受罪。可是虽是这样想着,杜旅宁心里还是清楚,他最欣赏的,不就是杨慕次的这份傲气吗?就像是五年前的他,那时……
杜旅宁再次回忆起往事,却发现自己心中模糊的影像,竟然渐渐有了杨慕次的影子。
所有人都淋了一夜的雨,所以杜旅宁下令停训一天。又吩咐俞秘书让食堂给大家伙熬煮姜汤,俞秘书忙了半天,这才顾得上杜旅宁。
俞晓江端了一碗姜汤来到医务室,从后面看到杜旅宁那有些萧索的背影,心里一阵难过,轻轻走过去,将姜汤递给了杜旅宁。
“处座,喝一点吧。”
杜旅宁回头看了看俞晓江,接过姜汤,一饮而尽。
俞晓江看到杨慕次已经被换上了一套宽松的衣服,但是脖颈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却怎么都遮掩不住。俞晓江又看了看杜旅宁,也同样是辛苦了一个晚上,却只是换了一套衣服然后便在这床边一直守着,直到现在,一脸的倦容如何都遮掩不住。
杜旅宁看着杨慕次有渐渐苏醒的迹象,于是整了整衣襟,站起身说道:“好了,他快醒了,俞秘书你在这里陪着他把。”
不知是坐得太久还是身体虚弱,俞晓江眼看着杜旅宁起身的时候有些趔趄。俞晓江默默地扶住了杜旅宁:“都守了一上午了,怎么偏在快醒的时候走?”
“让他知道我在这里守了他一上午,还不得尾巴翘上天了。而且,我看着他来气,到时候一两句话不顺心了,指不定又把他从床上揪起来一顿揍。”杜旅宁口是心非。
俞晓江这样一个心思细腻敏感的人自然知道杜旅宁的真正意图,只是这师徒两都是一个倔脾气,见留他不住,于是嗔怪道:“处座不想当好人,就让我来当。”
“呵呵。”杜旅宁笑了两声,“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俞秘书的法眼啊。好了,不多时你也去休息吧,毕竟昨晚也累坏了。”
“是,处座。”俞秘书温柔的回答。
一种异样难忍的痛楚流遍全身。杨慕次只觉得从皮到肉再到骨头都是痛的,酸胀不已;头又昏沉,似有无数蝼蚁蚀骨誓将自己活生生吞噬,偏偏胃又不合时宜的疼痛,那感觉,每过一秒便向过了一生一世那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慕次隐约觉得黑暗中有熟悉而又温暖的声响,慕次这才知道思考自己是怎么了,哦,自己在河堤想要堵住那个豁口,然后……然后就是杜旅宁发怒似要喷火的眼神以及抽在自己身上毫不留情的皮带。
慕次觉得丢脸。当时那么多人在场,而且俞秘书也在,自己就这样呗杜旅宁责打而且还昏厥过去,慕次想想就觉得脸颊热热的。也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难为情。
慕次觉得倦乏,所以也只是在听着外界的声响,并未睁开双眸。像是在医务室,像是有上次的那个医生,还有那个护士小岚,还有一个女声,是俞秘书。
俞晓江看杨慕次的眼珠不断转动,又估了估时间,知道他已经醒了,于是说道:“既然醒了,又何必再装睡?”
她知道我已经醒了?慕次更加觉得难为情。于是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本来是想等俞秘书走之后再睁开眼的,可是没想到……
“俞秘书……”杨慕次弱弱的叫了一声,嗓子有些干涩。
俞晓江看了看杨慕次,果然是年轻,身体底子好。昏睡了一上午,现在气色看起来好多了。俞晓江扶起慕次,将枕头倚在他的身后,替他掩了掩被角。
“喝杯水吧。”俞秘书适时的递过了一杯热水。
“谢谢。”杨慕次双手接过,水温适中,恰到好处。
看着俞秘书神色从容,不似刚来,于是慕次试探的问道:“俞秘书一直呆在这里?”
“不是。”俞晓江答得干脆。
“哦。”慕次莫名有些失落。
“是处座一直在这里,守了你一个上午。”俞晓江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慕次。
“啊?”杨慕次一瞬间觉得自己发烧一定是把耳朵烧坏了。杜旅宁?守了自己一上午?怎么可能。
杨慕次怀疑的看向俞晓江,但是看到她坚定严肃的目光后,便相信了这件事。
“他是觉得自己太过分,对我心生亏欠把。”杨慕次嘟囔。
“你觉得处座做的过分了?”俞晓江问。
杨慕次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看着孩子气的杨慕次,俞晓江忍俊不禁,说道:“知道么?处座以前的一个学生……”听俞晓江回忆往事,杨慕次不禁来了兴趣,但是却看到俞晓江难得神采奕奕的眼神却又瞬间转暗,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句:“没什么,不说了。”
俞晓江不愿意说,杨慕次也就不再追问。
两个人相对无言的坐了一会,气氛有些尴尬。
“其实,处座对你已经很仁慈了。”许久,俞晓江打破尴尬。
“俞秘书是他的心腹,自然帮着他说话。”杨慕次现在一动就浑身疼痛,他觉得这个词怎么也不能用到杜旅宁对自己的态度上来。
“难道你不觉得你,包括白皓辰和顾远,你们这件事真的做错了吗?”俞晓江问。
杨慕次不说话,他知道自己错了,他也很后悔,但是但是杜旅宁也不能这样的不留情面的责打自己啊。
看着杨慕次心中知错却别扭着不肯承认的样子,俞晓江继续说道:“这件事情你知道会牵扯多大。若是河堤没有守住,造成了洪水泛滥或是泥石流,到时候就是无数的百姓遭殃。而你们三个,包括处座,都将会面临军事法庭的审判。”
“可是河堤已经保住了。”
“对,河堤是保住了。但是你知道处座担了多大风险吗?万一你们当中有任何一人出现伤亡,那么处座照样会面临军事法庭的审判。而且这河堤经过这次,说明已经不再牢固。市政府还需要拨款重修,你知道自古文武官员便是不和的,尤其是处座,他从南京直调过来,对这里官场还不甚熟悉,难保不会有人借题发挥,到时向中央告处座一状,那么只怕处座不仅不能够在继续为官,而且晚节不保。”
慕次从不曾想过事情竟会有这般严重,他以为他一直是一言堂,是独裁者,可是却不曾想到他的身上,也会有如此多的压制与无奈。
“那……皓辰和小远……”杨慕次小声问道。
“被关在了禁闭室。”
“处座有没有……有没有责打他们……”慕次不确定的问。
“所以我说处座还是仁慈的。”
“哦。”慕次淡淡应着,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