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尽何归处》昨夜未归

5、端倪

　　提到此人，沈清寒眉心柔和展开，几日来的愁闷在此刻稍稍淡去些许，轻快的嗓音：“不必了，总归我活着就不愁没有重逢那一日，等到出宫再与她见面也不迟，你传话就说我很好，出宫后再见”。
　　此刻再见，危险极大。沈清寒想起今日太后问其年龄事，就心惊不已。
　　阿雨点头，忽而又道：“谷里问我们何时回去，快要过年了，除夕夜能否赶得上”。
　　沈清寒轻抿了一口茶，清香绕于齿间，身子也暖和许多，回答阿雨：“都城至药王谷马车行驶十日路程而已，定能赶得回去。再过几日，我就向她提出离开”，顿了顿，又问道：“师傅可有消息回去”。
　　阿雨晃晃脑袋，满是无奈：“没有，老谷主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若不传消息回去，没人能找到他”。
　　自打十年前，沈清寒拜沈剑锋为师时就知道他是个放荡不羁，喜于游历之人，这世上怕是没人能束缚的了他。当年他在断魂上救下沈清寒，也是巧合。谁知他救人又不管人，将沈清寒丢于一旁，自己走了。幸而几月后，再次遇见他，沈清寒说什么都不再放手，死死缠着他。
　　沈剑锋被沈清寒缠的无可奈何下，收下这个徒弟，问及可有名字，小小的孩子支吾其语回答不知道。沈剑锋不耐，索性随了他姓沈取名清寒。沈清寒问及名字由来时，沈剑锋捻捻自己胡子，拿着酒杯眯着眼睛，说道：“初次见你便是寒冷地冬天，想来想去还是寒字适合你，高处不胜寒”。
　　沈清寒一介未及笄的半大孩子，解决了整个太医院都棘手的问题，几日间，传遍深宫。更之，在深宫处处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再者，药王谷治病千金难求，不，万金怕是都无法换来的。奈何有时人被逼到墙角，沈清寒也无法推却，殊不知皇后晕在宁安宫与自己有何关系，宫中太医那么多，为何非要自己这个外来的大夫去治。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里的弯弯绕绕太多太多，是以沈清寒除去太后外，不论何人再不伸手诊脉。今日太后竟让自己去给皇后诊脉，沈清寒自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一旁宫人皆是拊掌叹气，哀叹不已。
　　外间风雪肆虐，太医久候不至，众人更是慌乱，皇后乃一国之母，无故晕倒，已是大事，一旁医者竟不施以援手相救，这让众人怎不惊慌。
　　太后接过宫人捧与的茶水，微微仰头饮下一口，滚热的茶水进入咽喉，瞬间暖和许多。看着一旁清冷孤傲地沈清寒，双目未有波动，劲上肌肤白皙胜雪，内在青筋脉络隐约可见，轻声问道：“我知晓药王谷规矩，沈大夫有何条件尽可提，我会尽全力满足你”。
　　请来的客，不能逼之过甚，再者对她亦有救命之恩。
　　逼上梁山，大抵说的就是沈清寒此刻，她非是心狠之人，只是她不想陷于深宫这潭淤泥之中，太后所说，她亦不能不顾。长叹一声，唤来阿雨，自袖子伸出的手搭在阿雨的掌心，起身，诊脉。
　　太后放下茶杯，见着沈清寒刚刚犹豫间轻拧的眉头舒展开来，白皙的双手缓缓收于袖子，嘴角挂了一分笑意，语气坚定开朗：“她这是怀孕了，心中忧思过多，加上劳力愈盛，因此才会晕倒，无碍”。
　　话音落定，众人皆是展开笑颜，就连数日来未曾笑过的太后也是乐意融融的。皇家又遇大喜，自是普天同庆的大事。
　　太后欣喜之余，眼前又现起云卿稚嫩地模样。回廊下，她看到云卿那个柔软的身躯向自己走来，嘴里不停地唤道“娘，娘亲”，甜而软糯，小人儿呼唤着跑在走廊里，跑的急了，一步没跟上，摔了下去，没有意料中冰冷的地板，而是淡淡梨花香的温暖怀抱里。
　　萧瑾华温柔地将怀中小人扶站着，边擦汗边斥道：“怎么毛毛躁躁地，哪像个女儿家，瞧你头上汗，仔细待会风一吹就感染风寒”，虽是呵斥，却充满着疼爱与宠溺。小人儿听到呵呵一笑，亮晶晶地眼睛里满是雀跃，乐道：“娘，梨花开了，好多好多，好漂亮，我们去看”，小人儿拉着母亲消失在回廊尽头，笑声仍回荡在整个回廊里 。
　　太后蓦地抬眸就看到沈清寒抿嘴说话，脑袋微侧，阿雨一旁记录着什么，转而一想，该是在开药方。凝神静气，严谨认真，可惜豆蔻年华就已失明。
　　片刻之后，太后移开了视线，留在了千呼万唤终露面的太医身上，见他满身风雪，气喘吁吁，兼之惶恐不已。入殿后，更甚头都不敢抬。
　　太后不再言语，起身走至沈清寒那里，轻拍她的肩膀，见她抬头，满脸地疑惑，眼睫亦是上下颤动，徐徐开口解了她的不明：“我今日强人所难了，不知沈大夫可有空陪我用午膳”。
　　她这是在表达自己的歉意？若是不同意，她定以为自己还在气她；沈清寒又犯难了，袖中双手来回交错摩挲，眼眸垂下，极是踌躇。
　　太后盯着她许久，心里默默叹口气，和声与她说道：“这个问题也值得你思考这么久”。
　　沈清寒只觉头顶的目光将她看透，一寸寸的看至自己灵魂深处，再次忐忑不安，呼吸急促起来，良久，终是点了点头。
　　太后眉眼弯起，会心一笑，吩咐下去。

　　沈清寒不懂太后为何非要与自己一同吃饭，一个瞎子连菜色都无法视见，有何乐趣？
　　沈清寒坐在那里低头吃着，咀嚼无味，山珍海味又怎样，无心吃下去，不如糟糠野菜。太后与沈清寒一直无话，颇有那种食不言寝不语的意味，一旁的宫女帮着沈清寒布菜，她布什么，沈清寒吃什么。
　　直到一道菜上来，打破了二人间寂静。冬季严寒，御厨房大多会备上一些时令锅子，今日因着太后吩咐，知晓太后宴请她人，故而上了一道羊肉锅子。味汤鲜美，大雪纷飞之时，用来恰到极处。
　　然而沈清寒一个盲者嗅觉极其铭感，闻到那股膻味后，眉头不自觉的拧起—她不喜羊肉。因为她自小受不了那股味道，无论厨子怎么掩盖羊肉独有的气味，都逃不过她的鼻子。
　　太后扫了一眼沈清寒，见她筷子停了下来，不明问道：“不合你口味”？
　　沈清寒一滞，鼻翼抽动几下，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摇摇头，认命的拿起筷子夹起食物咽下去，本以为可以就此糊弄过去，谁料太后好言道：“沈大夫，试试这羊肉如何”，示意一旁宫女给她布去。
　　沈清寒此时恨不得以头抢地，怕什么来什么。
　　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是以，沈清寒费尽力气夹起那一块羊肉，猛地塞进自己嘴里，未咀嚼便吞了下去，谁料速度太快，咳了起来。一旁宫人端来茶水与她喝下，过了半晌才从中反应过来，对着太后歉声道：“清寒失礼了”。
　　太后方才一直不言语，不代表她没注意沈清寒的举措，见她双颊染上粉红，已是满脸的羞愧。心中不知为何触动，鬼使神差地问道：“你不喜欢羊肉”，说完，自己也着实吃惊，直直地看着眼前的锅子。沈清寒何时离开的，她也无有印象。
　　四周一片空寂，只余宫人轻轻的喘息声，太后一直盯着沈清寒方才坐的位子，指尖紧紧撰住桌沿。耳畔传来苏彤的呼唤，嘴角勾起凄然地笑容，涣散地意识渐渐收回，哑然道：“苏彤，云卿不喜羊肉，她也不喜欢”。
　　苏彤不解，脱口而出：“谁”。
　　“沈清寒”，太后答道。
　　这不喜羊肉的人多了去了，太后今日怎么关注这个，莫非思念长公主魔怔了。抬眸视线落在太后面上，清淡地妆容下已经掩盖不住日益的憔悴，尚未移开视线，便被太后的下言惊住：“你不觉得，沈清寒身上有太多的地方像极了云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