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尽何归处》昨夜未归

26、手凉

　　面对铜镜，昏暗的镜面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容，一年来云卿是第一次这样直视自己的面貌。白嫩的指尖拂过自己脸颊，皮肤细润如温玉，眉如柳叶，双眸清波如水，面容更带着半分稚气和半分沧桑。更多的是一分病态，缠绵病榻一年，几乎日日不离汤药，她已经快忘记曾经健康的日子了。

　　这张脸可以说从前天差地别，她实在不知为何太后会在几面之后便认出了她。难道当真如她说的是血缘的奇异吗？

　　镜面中出现了水蓝色衣袂，若隐若现，云卿抿嘴转回身子，抬眸看去，身材高挑纤细，袅娜的身姿，衣饰上绣着繁复华美的纹络。浅绣梨花，美轮美奂。腰间一枚美玉，云卿一眼扫过，便知是何，那是先皇赠予她的玉佩。

　　一寸寸看过去，颈间白嫩肌肤似雪，一头青丝半散在肩上，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不似往常清冷。齿如白玉，素颜下眉不描而黛，无疑太后的美是惊人的。儿时她就觉得太后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的人，只是不懂为何先皇独独不喜爱她。些许先皇心中有了人，再惊世骇俗的美人也是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此时的太后与幼时云卿印象中唯一的变化是，双颊瘦了几分，两鬓添了几缕白发。

　　太后被云卿盯的面色发红，见她眼神迷离，抬手将自己掉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淡淡道：“浑身傻气，盯着我望做什么”。

　　红蕖上前挥手在云卿眼前晃了晃，不解道：“姑娘，您为何这般盯着夫人，您又不是第一次见夫人”。

　　眼前忽现不同，云卿收回目光，刚刚那般已是失态了，她低头垂眸，亦是不再言语。

　　沉默间，红蕖站在二人中间颇微尴尬，她忙俯身行礼欲退下，低头间隙看到太后广袖上的血迹，心中稍稍诧异，低声询问道：“夫人手伤了？”

　　宽大的广袖将双手笼罩在其中，太后仍就那般云淡风轻，秀眉都不曾蹙一下，轻声道：“无碍”。

　　又是无碍，云卿稍稍侧目，退了几步，不打算搭理眼前人。红蕖却将药箱置于她她身旁的妆台上，看了二人一眼，笑道：“奴婢去准备午膳”，临走还不忘好心的关上了门。

　　眼下是纹路分明的地砖，眯着双眸细细看去，仅仅呼吸间的光阴，却让云卿感觉漫漫长夜般难熬。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她身后已是妆台，无奈下，她稍稍抬头看向前方，太后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这般往后退，莫非要退到镜中去”，太后笑着走过她身旁拿起药箱，坐到软塌上，自己上起了药。药粉撒上就行，可是这纱布着实不好缠。她抬头看着仍然傻站的云卿，无奈道：“你当真不帮我？”

　　撇撇嘴，云卿终于舍得离了那妆台，拿起一旁的纱布细细的缠上太后的手心，结束时，不忘叮嘱道：“三日内都不要碰水。”

　　云卿收好药箱，双眸抬上半寸，太后举手凝视着手中的纱布，袖口褪到了手肘处，露出手腕白皙的肌肤。手臂上青了许多，与周围肌肤相比，看上去最是扎眼。

　　她忽而想起昨晚船晃动时，她倒下时是太后将她护在身上，她未曾受伤不代表太后也无事。心中纠结须臾，忧心更甚，她的过怎可让太后来承担；再者发生了她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如此想来，心上的巨石顿时轻减许多。

　　再次打开药箱，找出活血去淤的药膏，迎上太后疑惑的目光，拿起她的手臂，放轻动作，于她手臂上抹上药膏：“昨晚船上该是谢谢您的”。

　　嘴角噙起一抹笑意，触上的指尖是凉意渗人，心中却如春风拂过，暖意袭人。太后能感觉到，一些微不可查的变化在云卿心中产生。

　　心中疑问渐甚，眉头间深深的担忧，太后就势握住云卿的手，凉如冰块，不及它想，几乎失声问道：“你的手为何总是这般凉”。

　　恍若触电般的感觉，云卿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听闻此话，脸色白了许多，心跳更是加快了几拍，耳畔又响起那寒凉如冰的话语：“现在解释晚了”。肩膀更是突突的疼了起来，可太后关切的眼神又让她心安几分，不得不这般解释：“自小如此”。

　　自小？说与旁人听，或许她还可以糊弄过去，可太后养了她五年，不可能不知她这个手凉的毛病。可眼前人对她抵触太多，贸然再问下去，只会又让她对自己的些许好感消失殆尽。

　　忍住心酸，太后起身从榻上下来，走近她：“云卿，你自己原就是大夫，对症下药该比旁人都懂，顾惜自己的身体，可好”。

　　一句句温声细语，一幅幅和馨的画面，这是她十年来一直在追寻，渴望的，然而此时就在眼前，伸手就可抓到。枯死之后的心再次发芽了？还是真如戏词中所说的破镜重圆？

　　穆云卿还未反应，一只纤长细腻的手握起她的手，那只手是饱含温意的，传入她体中是浓浓的暖意，驱走了她手上骇人的冰凉。她第一次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她缓缓抬眸迎上太后的目光，那双眸子满含怜爱与歉疚，目不转睛，凝视着她。

　　与她说道：“云卿，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活着便是我最大的欣慰。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补偿你。你不认我，没关系，我不怪你，也不强求。我只求你留在我身边，不要想着离开，好么”。

　　曾经的痛楚迷乱，此刻心头异常的霍然平静温暖，云卿迷失在二者之间。

　　内心深处的渴望又告诉她：点头同意。

　　太后见云卿点头，心头是压抑不住的欣喜，十年来的个中辛苦，她已知晓大半。送行不过是个幌子，问及云卿当年的事才是正题。浑浑噩噩活了半生，直到地牢那场大火才让她明白了几分。

　　富贵荣华，过眼云烟。

　　踌躇少顷，太后将眼前人拉入怀中，果然云卿挣扎起来，她舒眉淡笑：“谁儿时黏着我不放的，此刻我黏你一回，当真这般拒绝吗”，说话间不忘将人紧紧禁锢在自己怀中。

　　门外的红蕖本打算敲门请二人用膳，可透过门缝见到母女二人难得这般心平气和的相处，心中欢喜，敲门的手生生收回来，转身吩咐人先将菜食收起来。

　　多年云开雾散，今朝冬日暖阳。

　　紧赶慢赶还是赶出来了，就是有点少，不要介意哈。
还有终于抱上了，不容易哈。
下章出来一个打酱油的新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