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chapter10 ...
-
抵达东京时已经是晚上六点，三人匆匆吃过晚饭，在洋平的带领下前往原氏重工的本部大楼。
流川枫对原氏有些印象——高中二年级，莉绪被选中参加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当时日本队的赞助商就是原氏重工。那段时间，每逢周末去找莉绪上课，她穿的都是印有原氏重工logo的赞助服装。他还记得有一次晴子和莉绪在教室门口聊天，晴子说会在莉绪生日的时候送一件漂亮的睡衣，莉绪却说原氏赞助的队服其实很舒服的，晴子便说那我换一样送你。
那时流川枫在旁边写莉绪布置的作业，听到睡衣这个词，手便动起来写下“pajama”，后面画了个箭头指向“Rio”。他的小老师看上去总是很疲惫，他想送她一套睡衣，让她睡觉的时候可以舒服些。
关于睡衣的回忆很快便被打断。走进原氏重工的大楼，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白发老人向三人微微颔首，很快洋平也点头致意。
晴子认出这个人是原麻里惠的叔公，也是原氏重工的社长秘书。她先前在路上就想到洋平会向麻里惠寻求帮助，但没料到麻里惠居然这么重视。派出秘书亲自迎接，这排面够大——晴子盯着洋平挺拔的后背，心中有一个不好的猜想——这排面大得毫无必要，像是特意为了彰显对某个人的重视。这个人不可能是她，也不可能是流川枫。想到这里，晴子脚下便是一顿。
“快跟上来呀，发什么呆呢？”
走在前面的洋平发现晴子掉了队，转头叫她。晴子如梦初醒，快步走到洋平身边。
“你身体不舒服吗？”注意到晴子脸色青白，流川枫问道。洋平闻言也低头看晴子，在视线相交的刹那，她躲开了洋平的目光。
八成是真的。
乘上社长专用电梯，晴子盯着墙壁上洋平的影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秘书将三人带至社长室的门口，木质双开门敞开着，秘书做了个“请”的手势。
“水户律师，您终于来了。”
走进大门，一张宽大办公桌后，一个身穿白色套裙的女人微笑着站起身，一头及肩长发黑亮柔顺，眉眼弯弯，语气亲切温柔，看上去完全是一个大和抚子。但媒体一般称呼她为“原氏重工女帝”，一个为了权力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当代武则天。这位女皇向晴子和流川枫依次点头致意，最后望向洋平：“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哦吼——出现了。
晴子眼角瞥向洋平——就连这种时候都要和你调情，看来余下那两成也是真的了。
三人坐在待客的沙发上，秘书端来红茶和点心，听麻里惠讲她的发现。
之前洋平在新干线上对流川枫说过，莉绪的逃亡需要钱，因此他认为莉绪会去对身份审查不严格甚至不进行身份审查的地方工作，事实证明也却是如此——莉绪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歌舞伎町一个外国人酒馆里。她那时在酒馆里做女招待，但没有几个月就辞职。之后便杳无踪迹。
这次麻里惠带来的两个消息便与这个外国人酒馆有关。
“好消息是，我的一个新员工以前在这家店打过工，见过佐藤小姐，并且对她辞职之后的生活有一定的了解。”
“而坏消息是……”麻里惠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洋平。
“如果她没死，那很大可能是逃去DV庇护所。那种地方对个人信息的保护很严格，你们恐怕很难找到线索。”
洋平当着其他二人的面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叠装订好的调查报告。他匆匆翻看几页，面色铁青。流川枫探身去看，发现纸页中夹了一张离婚届。他伸手抽出那张离婚届，上面女方那一栏明明白白写着莉绪的名字和她的印章，而另一边却空着。
流川枫脑中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洋平的声音。
“那个男的在哪儿？”
麻里惠轻叹一声：“你现在去找他又有什么意义呢？俊介也不知道佐藤小姐去了哪里。”
“我可以揍他。”洋平放在膝盖上的手捏成拳，晴子却注意到洋平居然对麻里惠称呼那个男人为“俊介”毫无反应。
此刻麻里惠还在劝说洋平：“还记得九八年你是因为什么没能去庆应吗？”洋平仿佛被蛇咬了一口，猛地瞪向麻里惠。
“我都知道的，洋平。”麻里惠换了称呼，倾身向前，右手抚上洋平的膝盖。“我都知道的。”洋平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一旁的晴子听到他的呼吸声变得沉重。
洋平比晴子晚一年考上大学，当时这件事出乎所有人意料，但晴子并不知道他报考过庆应。现在她已经对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毫无兴趣，只是冷眼旁观着这对男女交换火热的眼神，为莉绪还有一旁失落伤神的流川枫难过。
听到DV这个词的时候，负责《周刊春秋》社会版报道的晴子已经明了莉绪可能的遭遇。她推开了洋平递过来的调查报告，牙齿咬着嘴唇内侧——光是想象那些画面就仿佛身处烈焰之中，全身发痛。
如果莉绪逃往DV庇护所，她倒是有条线可以试试——去年她因一篇恶性杀人事件的报导荣获社长奖，因缘际会下结识了Rolling star的主持人藤原莉央，听藤原提过，她的丈夫是警视厅搜查二课的警部，或许能提供一些寻找莉绪的建议。
想到这里，她借口去洗手间，给藤原莉央打了电话。她找藤原帮忙还有一重原因——流川枫正是在Rolling star上发布的寻人信息，如果能通过藤原莉央找到莉绪，这对节目的收视率会有很大帮助。
在晴子出去打电话的空档，洋平把调查报告仔细地看过一遍，用笔标出几个可以调查的点。这期间他能感受到麻里惠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这是不被允许的情感，洋平最清楚不过。他在翻看他最好朋友受害的调查报告，上面有一个坏人自述殴打他好朋友的过程、有验伤照片、有文字记叙的莉绪的痛苦。
他的手就盖在莉绪青肿的面庞上。
洋平尽量不去在意那道目光，他费力地调动对莉绪的回忆——这种时候他要伤心、要愤怒，他的脑中除了将这个叫新田俊介的男人撕碎外不该有别的念头。
可是麻里惠近在咫尺。他做不到。
那股诅咒他的恶毒的甜意，伴随着对莉绪的一丝愧疚，盈满了洋平的胸腔。
晴子在电话里简要地说明了一下目前调查的进展，和藤原莉央敲定第二天见面。准备挂电话时，莉央叫住她，语气有些犹豫。
“小枫还好吧？我今天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他都没有接。”
小枫？这个称呼让晴子愣了几秒钟，才依稀记起来，流川枫和莉央是大学的前后辈。莉央在电话另一头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关于佐藤的事，我会联系能和庇护所搭上线的朋友，看能不能帮到你们。详细情况我们明天再说吧。”
“好的，谢谢您的帮助。”
莉央苦笑：“明明我们两个都是登上过《VAVA》都市女子特刊的人，身上打的都是令人羡慕的标签，可每次见面尽是因为这种悲伤的事啊。”
晴子也想苦笑，在嘴角上扬之前，眼泪却先涌了上来。她在社长室外面停留了一会儿，整理好情绪后才推门而入。
洋平和麻里惠同时看向她。两人之间那幽暗却闪着烛火的气氛在晴子进来的瞬间消失了。麻里惠挺直身子，向晴子点点头，洋平则把目光投在手里的调查报告上。他的手指在纸页边缘滑动，晴子知道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看来是你被女皇的网给捕获了，挣扎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挣脱。
晴子允许自己的思绪短暂地漂移。看着洋平，她想起九五年的元旦，因联络不到莉绪而焦急的自己打电话给洋平，接电话的却不是一向对朋友有求必应的洋平，而是眼前这位麻里惠女皇。晴子还记得麻里惠那轻柔的声线，在听出她的怒火时如羽毛般上扬，带着轻巧的调侃与取乐。
这女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从原氏重工出来，三人找了一家仍在营业的家庭餐馆，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洋平主张从莉绪的丈夫新田俊介开始查起。新田是高登证券的副总裁，在血缘上和麻里惠是表亲，这也是麻里惠不希望他们和新田接触的原因。洋平的坦白多少赢回一些晴子的信任，但晴子依然不打算把第二天和藤原莉央见面的事告诉洋平。
她的计划是新田那边由洋平负责，如果遇到阻碍，也可以动用黄泉组的资源。她刚才简单地查过新田，多年跑社会新闻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她对新田能提供的情报不抱有任何期望。而莉央这边，晴子想带流川枫一起去，流川枫的名人效应或许会对调查有帮助。
等到莉央这边有了确切的线索，再和洋平汇合。
晴子很清楚这样的安排对洋平不公平，但是她更清楚的是，比起洋平，莉绪更加重要。她无法接受洋平把莉绪的安危和麻里惠的声誉放在一个天平上来回称量——她知道洋平不会这么做，但也要杜绝这样的可能性。
趁洋平去饮料区取饮品的空档，晴子告诉流川枫，明天和藤原莉央见面的事。
“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不可以告诉洋平。”
流川枫自从看到那本调查报告后就一直神情恍惚，听到晴子叫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为什么不能告诉水户？你们不是伙伴吗？”
晴子面色阴郁，她望了一眼饮料区洋平的背影，低声道：“我不信任他，他有太多事情瞒着我们了。”
流川枫顺着晴子的目光也看了过去，恰好洋平回头，两人视线相交，皆是一脸不解。洋平朝流川枫举了一下手里的饮料，像在征求他意见，流川枫摇摇头，洋平便走到另一边给他打饮料。
晴子确认洋平暂时不会过来后，继续对流川枫解释：“你刚才有听到麻里惠说的那件事吗？洋平当年考上了庆应却没有去，这件事我从没听他说过。而且麻里惠话里有话，暗示这件事和莉绪也有关系……这还不是最可疑的——我和洋平从九八年就开始调查莉绪失踪的事，多年来线索一直断在外国人酒馆。那种地方的人行事小心，很难撬开他们的嘴。麻里惠却一下就能查到这么多。我不信她那套情报来源是新员工的鬼话，原氏一年新员工数千人，怎么会刚好找到一个在那家店打过工又认识莉绪的人？再者，新田结婚她应当也知道，那是九九年的事，而且她以前见过莉绪，洋平为什么不知道？”
流川枫静静地听着，晴子的推测令他头脑发胀，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模糊。察觉到他状态不对，晴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流川！你还好吗？”
流川枫勉强直起身子，点点头。他费力地消化着今天的所见所闻，搞不明白为什么同样天天在一起，他却不知道洋平和晴子早在高中就知道的事情。
晴子在一旁看着他，心里又是一阵说不出的难过。莉央在电话里提到过一件事，那是流川枫拿到总冠军戒指的时候，他很开心地对莉央说，要把这枚戒指送给他的好朋友。
“他不是不知道戒指的含义，只是很难表达出来……那个时候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日本寄来的信了，但依然很期待回国。我猜测，他是想回来和那个女孩在一起的。”
对于晴子和洋平来说，莉绪是生活中极难面对的一个黑暗面，他们早在几年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对于流川枫来说……晴子想到这里就很伤心。
洋平端着三杯饮料回来了。他也注意到流川枫异常地低落，可他选择转开脸当做没看见。
九五年的春天，他通过了庆应的考试，拿到那张改变命运的入场券。那是一个和莉绪与麻里惠的约定，远称不上梦想。但是他愿意为了莉绪放弃这个梦想。
我做了我能为她做的一切，你呢？
洋平盯着窗玻璃上映出的流川枫的影子。
你只是在做你自己的梦而已。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chapter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