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千年》童梦同

4、越女出南林

　　在江湖上，流传着很多的传言，有的是关于我们的。

　　看着对面的人口沫横飞地讲着，越国大夫范蠡和绝代美女西施，离开越国，泛舟湖上，说得好像他自己看见过似的。

　　还有说什么越女在吴越之战中，战死了，被越国人民奉为英雄。还说什么越女虽死，越女剑却长存于世。

　　也好，就让世人以为我不在人世了吧。

　　其实，我早就应该不在人世了。

　　起初的日子，我们三人，还有范蠡忠心的侍从，四处游山玩水。一方面是因为，苦了多年，煎熬了多年，兴越大计已然成功，大家都可以放松一下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躲避越国的人。
　　好像在我们离开后几年里，越王都还在寻找我们三人。尤其是范蠡，功成名就之时，急流勇退，显示了他的睿智，但也让人质疑越王的气度。

　　听到外间传着，越王意欲寻回大夫范蠡，高官厚禄相待。西施有些惭愧地问丈夫，“因为我，连累你了。那么多年，您殚心竭虑，因我之故，却一朝舍弃了富贵荣华。”

　　范蠡微笑，“没有你，我也会离去。越王最卑微的样子，为夫差拉车如同牛马一般，替生病的夫差尝粪便来判断病情，这些都是最卑微的人都觉得耻辱的。一个王就算能忍下一时之气，也不愿再看到曾经目睹他落魄的臣子，那会让他想到不堪的过往。”

　　“可是，你和旁人不同。多少大计都是你定的。而且大王现在确实还在寻找你。想必他觉得离不得你，你若归国，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西施，区区一介女流，怕是不值得君子放弃尊荣，如此守护。”西施心里不舍范蠡，但是她不想成了丈夫的绊脚石。

　　“夫人多虑了，富贵名利场，为夫已经厌倦了。我范蠡有西施相伴，心愿已足。”

　　西施听了，脸上绽放甜蜜的笑容，刹那芳华，让范蠡看得痴情。

　　不过，我倒觉得西施真的多虑，范蠡是对的。听说越王脾气越来越暴躁，对功臣也越来越不客气。卧薪尝胆时的礼贤下士已经是往日云烟，独断专行的王再容不得臣子的质疑，也听不得逆耳忠言。据说追随多年的文种大夫，后来也让越王厌弃了。他大约下场不怎么好。

　　一路行走，起初是心情愉悦的，但是，到了后来，游山玩水的心情慢慢变化了。

　　我们看到有些地方富贵无极，有些地方饿殍遍野。有些人无论如何挣扎都没有生路，有些人却是一出生就应有尽有。

　　心软的西施尤其感慨万千。

　　富贵、贫贱，西施都经历过。她过过浣纱女的普通日子，靠自己双手养活过自己。她也曾经在吴宫里，穿过最华美的服饰，得过最珍稀的赏赐，经过前呼后拥、人人追捧的日子。

　　所以当她洗尽铅华，再看人世间，已经不是小女子的心情。

　　“这些穷苦人好可怜，我们能帮他们吗？”西施忐忑地看向范蠡，不知自己的意见是不是会妨碍他的计划。

　　但是范蠡却说，“夫人所言甚是，为夫正有此意。只是我们要想帮助旁人，自己先要财富有余。我虽然带了些财物出来。然而，长久以后，必将坐吃山空。我也正打算做些维持生计之事，正要跟你二人商议。阿姊，你意下如何？”

　　我一听，正合我意，一直漂泊江湖也不是长久之计，该安定下来了。

　　“我会剑术，可以去做个剑师，或者做个贵人的护卫，应该收获颇丰。”

　　范蠡听了笑了，“不必阿姊辛劳。”

　　“我会纺纱，多少可以为夫君分忧。”西施也想起自己的技艺。

　　范蠡更笑得不住，“哪里能让夫人辛苦。我堂堂男儿，若是连生计都不会，岂不枉为男子！你们不必担忧，我已有主意了，经商。”

　　“经商？卖什么？卖鸱夷子皮？”我跟他开个玩笑。

　　这一路上，为了隐藏身份，我们都用了化名。范蠡化名“鸱夷子皮”，意思是牛皮做的酒囊。
　　酒囊饭袋本来是骂人的，但是一代才俊偏要用大俗的名字，我想他是真的大隐隐于世了。记得，刚刚告诉人家“鸱夷子皮”的名字时候，很多人都听了面部抽搐，西施在旁边戴着帷帽，隔着轻纱，掩口而笑。范蠡自己却是得意洋洋，好像名字好极了似的。看到的人，表情更加抽搐了。

　　范蠡最后决定住到定陶去，后来他就自称陶朱公。

　　我看到范蠡一个文官，居然展现出商业天分，是很吃惊的。

　　他像一个天生的商人，有着敏锐的商业眼光。后世的人把他的经商之法，称为“计然之术”，他可以根据时节、气候、风俗、民情，选择最佳的经商时机。
　　我想，我就是再活多少年，也没有他的这份经商才能。

　　起初，我们三人，范蠡、西施，还有我，总是去到哪里，都在一起。我们亲如一家。我很珍惜和他二人的这段缘分，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家的感觉了。曾经的家人，在记忆里都模糊了，太久了，我甚至已经想不起他们的模样了。

　　西施太美，即便带着帷帽，也常遭人窥视。后来出门就不得不乔装改扮，把自己扮成个普通妇人。再后来，西施怀孕生子，作为母亲，要照顾孩子，就不能出门了。

　　于是，就成了范蠡和我带着随从外出经商。

　　本来我要留下陪伴西施，帮她照顾孩子的。但是她更担心在外的丈夫的安危，“阿姊，夫君已经把几个护卫留给我了，他们也都是上过战场的好手。虽不及阿姊剑术精妙，但要护住我，尽够了。阿姊，夫君是一家的主心骨，万望阿姊护住他，让他平安归来。”

　　“好。我一定把他给你平安带回来。”

　　“阿姊，你也要平安。”

　　我笑了，“我不会有事的。”

　　“阿姊好像，永远无畏，永远信心十足。”西施的妙目闪着好奇，看着我。

　　永远，是啊，永远，这个词用得妙。

　　我很感谢西施担心我的心意，但是，我没法告诉她，面对危险，我总是有恃无恐的原因。我身上真正的秘密，那是做梦都不能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