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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杜源易从车上下来,决定步行进入双城。
      若是在过去,这样的行为多少有些大胆和危险,不过如今邱默接收了双城,这里的治安问题已经大有改观。
      当然,没有了几股势力斗地翻天覆地,双城怎么会乱。
      这个邱默也真敢干,动作也利索地惊人;不过想想,双城这么一只烫手的山芋,也只有邱默这样的人才敢去捏,才敢在捏了之后又吞下去,还不会噎到自己。
      杜源易边走边看,他还是第一次到双城来,来看看这个曾经淫邪的恶名昭著的地方。
      他在想,江秀秀是怎么在这样一个地方过了两年。
      在这样一个充斥着暴力和色情的地方住了那么长的时间。
      他忽然站定,凝视着前方。
      双城变成了一片冰天雪地,巨大的铁门做背景,边上还有某某看所守的名字。
      江秀秀就站在他面前,她穿地很单薄,头发有些枯黄,眼睛下是两个深深的黑眼圈,脸冻地通红,眼里满是喜悦和痛苦。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太紧张,她浑身哆嗦,不停抽着鼻子,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好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罪人。
      一个身影从他身边经过,杜源易眼前的景色又变成了双城的模样。
      江秀秀是一个有胆气的女人,杜源易想,那个时候她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她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但杜源易觉得这已经足够了,三个字就可以概括他们两年的生活。
      可现在想想,是当时的自己太自私。
      后来她就来到了双城,杜源易不知道这是不是江秀秀对自己的一种变相的放逐。
      江秀秀在双城是他在几天前从江秀秀的姑姑那里得到的消息,其实她们也不清楚江秀秀是不是真的在那里,只是说江秀秀的外婆在双城,她或许去投靠外婆了。
      于是他立刻驾车来到了双城。
      他想见江秀秀,这个念头在心里藏了两年,让他辗转难眠。

      GRACE夜总会。
      杜源易抬头看着那几个跳跃着的霓虹字。
      风情,暧昧。
      “嘿!老朋友,等你很久了。”
      一个左耳上带着银质耳钉的男人从里面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
      一见杜源易就来了个热情地拥抱。
      “你的车呢?”
      杜源易向后指了指,“停在外头。”
      “为什么停在外面,里面又不是没有泊车位,我可是专门替你预留了位置。”
      “我想走走。”
      “什么时候不能走,只要你愿意大可以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所有的开销都由我负责。”
      杜源易拍拍他的肩,“你还怕我不给你这个机会吗?”
      杜源易与他并肩走进夜总会,坐进了VIP的高级包厢。
      刚落座,杜源易面前就摆上了一杯纯威士忌,服务生同时又摆了一杯冰水在旁边。
      杜源易笑了,“邱默,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你总爱穷讲究。”
      杜源易环顾整个包厢,笑着说,“双城到了你手里就改头换面了。”
      “不过整个容,把女人弄地好看些,实质么,女人还是女人。”
      邱默笑地高深莫测,杜源易却心知肚明。
      双城依然在经营着色情业,不过换了张体面的脸子。
      邱默需要双城体面地为他的事业服务。
      “对了,听说,你离婚了。”
      杜源易点了点头。
      “瑶瑶三更半夜打电话给我,哭天呛地,说你想着别的女人,她要跟你离婚;我以为她只是发发小姐脾气,没想到你们真就离了。”
      邱默用小杯喝纯的伏特加,一口一杯,他的最爱。
      杜源易看到伏特加又想起了秀秀,秀秀最喜欢喝咖啡香甜酒加伏特加和鲜奶油调成的“白色俄罗斯”。
      “你不会真有了别的女人吧?”
      “有。”
      杜源易的坦诚倒让邱默有些意外。
      “瑶瑶总是爱发小姐脾气,你呢,也不过玩玩而已,何必要闹到离婚。”

      何必?
      杜源易捏着酒杯,想着何必这两个字。
      邱默不会懂的。
      刚离开江秀秀时的确没什么,一切正常如昔,江秀秀救过他,后来又用药控制他,两相抵消无论怎么说,他都没什么亏欠她的了。
      所以走地干脆,也没有什么留恋。
      可时间一长,就出了问题。
      不知怎么的,只要晚上做梦,那个梦一定就是关于江秀秀的,关于他们过去生活的点滴。
      早晨醒来总是弄地他若有所思,每每总是这样,反反复复,甚至搅地他不敢入睡。
      江秀秀像一个顽症一样盘踞在他的心上。
      于是他就去找心理医生,医生说了一大堆的学术词,他也不明白,他只想医生能帮他。
      情况却没有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
      有时遇上什么曾经和江秀秀一起经历过的事,他就会想到她想到他们一起生活的日子,甚至于瑶瑶头上一枚小小的草莓发卡,都会让他惦念起,江秀秀喜欢吃草莓。
      后来,他又以为是江秀秀给我吃过的药有问题,他对医生说那是后遗症,医生大笑,我们给你做了最全面的检查,你的身体十分健康没有任何药物导致的后遗症。
      他又想,或许是过去的那段生活平缓中带着温馨,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所以让他无法忘怀。
      于是他决定同未婚妻结婚,那种平缓又温馨的生活也一定能随之而来。
      婚礼豪华又热闹,他的未婚妻年轻漂亮富有,是很多男人眼中的尤物,却独爱他杜源易一人,还不羡煞旁人。
      可他却总是在恍惚见到江秀秀,那个女孩子的眼睛有些像江秀秀,这个的嘴也很像江秀秀;他仿佛中了一种叫江秀秀的毒,毒入骨髓。
      结婚后,生活倒是没有叫他失望,可他自己却跟自己开了玩笑。
      每一次的梦境里依然是江秀秀主演,同妻子□□时恍惚间看到身下的女人变成了江秀秀,轻声唤他的名字,细荣。
      他的心都快跳了出来。
      只是某天夜晚,他从梦中惊醒,看着躺在身边的娇妻,忽然明白,其实真正让他感到平缓和温暖的不是生活,而是江秀秀。
      是他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对象。
      他不再找任何医生,不再抗拒梦境。
      他平静的仔细的认真地对待记忆里的江秀秀。
      他任自己徜徉在记忆的长河里,他寻找着曾经对江秀秀的爱。
      他喝枸杞蜂蜜茶,她喝冰冻奶昔。
      他们一起去色情电影院看电影,却频频笑场,惹地剧院经理把他们赶了出去。
      他们相拥走过午夜的街头,海扁妄图抢劫他们的小流氓。
      她拖地板时挽上袖口露出的一小段手臂,她撅屁股拖地,他也乘机摸她的屁股,她就用拖把追打他,大声骂他,最后还是以亲吻和平终结战争。
      有时她检查他的身体,无厘头地说一些,比如,让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痕,万一你是杀手怎么办之类的话。
      万一我是怎么办?他问她。
      她举起双手比做枪的样子,说,如果是,那我就跟你浪迹天涯,做一对米基和梅乐斯一样的天生杀人狂好不好?
      可一分钟后她又会跳下床,学梦露在七年之痒里的掩裙一笑的性感状。
      她会煮一手好咖啡,可总是爱往他的咖啡里放很多糖和奶精。
      她问他,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10天,你会做什么?
      她说,我只想待在家里。因为出生的地方我无法决定,那么死的地方我一定要自己选,家是我最想待的地方。
      为什么那个时候他没有看出她的孤独和恐慌。
      他还记得她把他从医院带出来的那天,她穿着粉色的护士装,面色惊慌,护士帽都带歪了,却还要努力对他微笑。
      我们离开这个地方,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她哭了。
      抽泣着说,你为什么要叫杜源易,我又不在乎你叫什么你有多少钱,我只要你。
      每每想到这个地方,他的心总是像被火山岩浆包裹住那么烫。
      她没能像愿望中那样,像米基和梅乐斯般见神杀神见佛弑佛,她带着他狼狈地逃跑,四处躲藏,只为能与他多待一刻。
      她总是会在夜半惊醒,惶恐地检视身边的他还在不在,然后搂着他一直到天明。
      我不再往你的咖啡里乱加奶精和糖了,所以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慢慢习惯了这样,站在窗口无法克制地无尽回忆。
      然后不知不觉竟流泪满面。
      杜源易,对不起。
      用对不起来总结我们两年的生活,江秀秀这是我对不起你。

      “既然离了,不如就在双城玩玩,也好替你解解闷。”邱默说,“我替你选几个漂亮年轻又干净的。”
      “不用,我今天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女人。”
      邱默大笑,“双城里什么最多,女人啊!”
      杜源易正色,“江秀秀,我要找的女人叫江秀秀,你有没有见过她?”
      邱默一下就楞了,“江秀秀?你找她干什么?”
      杜源易惊喜,“这么说,你见过她,她还在双城里?”
      邱默摇头,“她不在双城,早在一年多前,她就走了。”
      “走了?她到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知道她不是一个人走的。”
      杜源易心里一沉,急问,“她跟谁一起走的。”
      “一个男人。”
      杜源易眼角轻颤,“哪个男人?双城里的男人?”
      邱默微微点了点头,“阿源,我只问你,你为什么要找她?”顿了顿又问,“是不是跟你失忆的那段有关?她就是那个把你带出医院的女人?”
      “是。”
      “哈!我以为你已经忘了她。”
      如果真的能忘记,他就不会离婚,今天更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该不会想来想去,还是旧情难舍吧。”
      杜源易看着邱默,忽然就笑了,却笑地格外苦涩,“邱默,从始至终我只爱过她一个人。”
      从始至终。
      在出发到双城来的前一刻他才明白,他只爱过江秀秀一个人,一直爱着,细荣知道他有多爱江秀秀,只是他,杜源易,没有发觉。
      邱默有些楞,他和杜源易打从娘胎里出来就认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杜源易,这个内敛深沉的男人何曾这样坦白过自己的感情,不要说爱情,就是对待亲情他都很少这样坦诚。
      而今,一个江秀秀竟让他变成了这副模样。
      江秀秀,他原以为她至多是一个胆子够大的女人,敢跟他面对面讨价还价,有胆这样冷静地处理一切。
      可他却万万没想到,江秀秀同杜源易还有这么一出。
      “阿源,你还是把她忘了吧,她已经跟别的男人走了,以后也不会再回来。”
      杜源易紧紧捏着手里的杯子,“她很爱那个男人吗?”
      “她放弃了可以享用一生的财富只为向我讨那个男人一条命。”
      邱默知道,这个时候杜源易需要知道的是真相而不是安慰。

      走出夜总会时,邱默的车已经等在了门口。
      杜源易却忽然问,“她以前住哪儿?”
      邱默被他这么没头没脑地一问,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江秀秀从前住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看。”
      “你他妈的……”
      邱默刚想骂他死心眼,眼前忽然就闪过杜源易刚才在包厢里说的话。
      邱默,从始至终我只爱过她一个人。
      他心中忽然生出些异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一点心火,随着风吹到这儿又吹到了哪儿。
      于是他对司机挥了挥手,示意他将车开走,然后对杜源易说。
      “走吧,我带你去。”
      两人并肩走在双城像盘蛇般的小巷里。
      邱默点了支烟,说,“我最看不顺眼的就是双城这些曲曲弯弯的小巷子,迷宫似的乱七八糟盘在一块儿,就像双城那些小流氓,整天就知道掐架玩女人,把整个双城弄得乌烟瘴气。”
      “那个男人也是双城的人?”
      邱默看了杜源易一眼,抽了一口烟说,“是。”
      “他叫什么?”
      “阿源,他们已经走了,你要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杜源易的笑容在黑暗中有些怪异,“我只是想知道什么样的男人可以让她豁出性命去救。”
      邱默有些无奈,只得说,“他叫徐世豪,一个无可救药的小混子。”邱默扔掉了手里的烟,用力踩灭,“一个瘾君子,只有你那个傻了吧唧的江秀秀会花那么大的力气去救这种人。不过换句话说,徐世豪这个疯子竟然也会听江秀秀这么一个小女人的话。”他用力拍拍杜源易的肩,“阿源,他们真他妈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说话间,他们已站在了一幢破旧的两层小楼前。
      小楼的墙壁上画着一个白色的大圈,圆圈里写着一个“拆”字。
      杜源易向四周望了望,很多矮楼的墙上都写上了拆字。
      看来邱默已经将他的看不顺眼付诸于行动。
      “我要在这儿建一家五星级的双城酒店,我的双城不能破破烂烂的。”
      说着,邱默推开了门。
      “江秀秀走之前把这栋房子的产权一起转给了我,后来我一直忙着双城的事,把这栋房子都给忘了,所以里面的一切都跟她离开前一个样,不过多了几层灰而已。”
      杜源易拿出打火机,点燃了桌上的汽油灯。
      他没想到这个年代还有人用这种玩意儿。
      邱默走了上来,“她外婆是一个占星师。”
      “怪不得。”
      房子不大,显得局促,一楼是厨房和一个小客厅。
      杜源易忽然发现了什么,走到桌前,拿起了一只怪模怪样的陶瓷杯;这是江秀秀的杯子,他记得,这只杯子是他和她逛夜市时买的,因为杯口有个小小的破口,所以小贩廉价卖给了她;当时他觉得应该买个完好的,可她却偏偏喜欢这只破口的杯子,说是样子怪的可爱,又便宜,所以利索地掏钱买了下来,他拦都拦不住。
      只要自己喜欢,有缺憾也是完美的。
      江秀秀总喜欢这样说,偏执又自我。
      现在她却把这只和他一起买的杯子留在了这里,没有带走,不再需要。
      他心里头有些恼,把双手伸进口袋里,慢慢朝楼上走。
      楼梯是木制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头,踏上去咯吱咯吱直响。
      楼上只有两个房间,很小也很简陋。
      杜源易推开其中一扇门,简单的布局却让他感觉格外的亲切。
      这是江秀秀的房间。
      虽然在另一个地方另一幢房子里,但他认得。
      两年,江秀秀的名字早就写进了他心里,无论在那里他都可以马上认出心里的笔迹。
      他推开窗,扬起一阵灰尘,惹地邱默大骂,他却毫不在意。
      从前他们也住这样的两层小楼,也一样的破旧肮脏,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心里总是满的。
      他站在窗口看着室内,恍惚间仿佛看到江秀秀的身影穿梭在其间,从床的那头向他走来,脸上满是甜蜜的笑。
      干嘛那么深沉?是不是想别的女人?你不可以想别的女人,即使要想也不能让我发现,那我就不会伤心了。
      不管你是谁,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她伸开双臂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
      如果你不是失忆还会不会喜欢我?
      杜源易赶紧关上了窗,回忆太汹涌,想的人却不在眼前,这样的苦,难以诉说。
      他走到墙角,看到一只蒙着灰的空烟盒。
      这不是他爱抽的烟,太凶。
      从前,每次他抽烟,她总会要求他表演吐烟圈,然后用食指穿过烟圈,乐此不疲。
      现在,吐烟圈似乎成了他的习惯,只是没有人再与烟圈嬉戏。
      这个男人,抽那么凶的烟,会不会为他吐烟圈?
      想着,他便下意识将烟盒踩到了脚底下。
      邱默在一边说,“阿源,这里还有一个地下室,你要不要去看看?”
      杜源易点了点头,跟着邱默下楼,在厨房的门口打开了一扇小门。
      这里是江秀秀的外婆占星的地方。
      “她刚到双城的时候,就在这儿工作。”
      “她也占星?”
      杜源易不知道江秀秀也会占星,怎么两年里从来没见她用过。
      “不过是骗人的东西。”邱默拿起一只满是灰尘的水晶球,吹了吹,举高于头顶左右看,“你还真信这玩意儿能看到祸福未来吗?”
      当然,如果真的有一件东西能帮助他看到未来,他今天又何必站在这儿。

      两人走出小楼的时候,外面忽然起风了,吹在脸上很凉。
      杜源易忽然想起,就快要过年了。
      过去,过年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买上很多吃的,买上很多影碟,然后躲在家里几天都不出门,吃东西,看影碟,□□,安全套用完了就敲开楼下杂货店大叔的门向他买安全套,然后为到底买什么味道的安全套争论不休。
      “你是不是还要继续找她?”邱默忽然问。
      杜源易不答,只是沉默,嘴上的烟在黑暗中只剩一个红色光点,倔强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我真不明白,江秀秀有那么好吗?”
      杜源易看了邱默一眼,淡淡地说,“邱默,你有没有爱过什么人?”
      邱默失笑,却回答不出这个简单的问题。
      杜源易又说,“我爱江秀秀,虽然明白地有些晚,但我希望还来得及。”他顿了顿,又说,“或者说,有没有一个女人,这样刻骨地爱过你。江秀秀爱过我,不用猜测不用怀疑,她爱过我,用她的所有用她的全部来爱我;我只是想知道,她现在还爱不爱我。”
      “没有她你会死吗?”邱默没好气地问。
      “没有她我睡不着。”
      杜源易说着就笑了,邱默先是一愣,又觉得滑稽也跟着笑。
      可他却听出了杜源易笑声里有一种叫悲切的东西。
      杜源易抽了最后一口烟,仰起头,呼出一个烟圈,抬起食指,穿越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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