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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琥珀 ...

  •   ——在我年少有梦的日子,你们陪我欢笑和哭泣,其中有人住在我隔壁。

      不料,这天午饭后,玉珠就跑来找秋成:“秋成哥,你给我做的‘神仙鸟’还没做好呐,这都多少天了,你越来越笨手笨脚!”
      秋成一边把上午劈好的木柴码整齐,一边说:“今天早上刚做好一个,叫春铃拿走了,明天再给你做。”
      玉珠一下子呆住了:“春铃……她……她要那个干什么……”
      “她说好看,我就送给她了。其实,我觉得那个做得不太好,明天我再给你做一个更好的,因为现在,我已经知道应该……”秋成的话还没说完,他一直身看见玉珠脸上的表情,感到很惊讶。
      玉珠拧着眉毛,抿着嘴,好像肚子疼似的,她尖声喊道:“我再也不敢劳动你的大驾!”
      “劳,劳什么驾?”秋成傻呵呵的说:“又不费力气,很快就能做好。”
      “不要了不要了!我再也不要你的东西了!”玉珠扭身就跑。
      秋成不明白玉珠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他满肚子困惑的继续搬柴,可是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终于扔下一大捆树枝,急冲冲的赶往隔壁。
      秀才还在书院里,毕大姨正在歇午觉,远远的,就听见玉珠的屋子里传出呜呜咽咽和噼里啪啦的声音,秋成连忙跑到门口,顿时惊呆了,只见满地都是踩烂的玩具,那些曾经栩栩如生的螳螂、蜻蜓、喜鹊、凤凰、小猫、小马、小桌子、小椅子、小房子、小水车,如今全都变成东一块西一块的碎竹片,再也辨认不出原来的样子。玉珠一见秋成,抄起一个木头雕刻的小娃娃就向他扔过去,正砸到秋成的胸口,又跌落在地上,毫发无损,骨碌碌碌的滚到墙角去了。玉珠一屁股坐到床上,放声大哭。
      秋成经常看见玉珠哭,从她一生下来,就最喜欢哭,不过以前,玉珠用的都是那种“干打雷不下雨”的哭法,嚎得震天动地,却挤不出几滴眼泪,只要她的目的一得逞,霎时间就转悲为喜,破涕为笑。秋成从来没见过玉珠像现在这样流这么多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河道一样源源不绝。
      秋成极其苦恼的站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绕过地下那些烂玩具,来到玉珠面前:“玉珠,你别生气了。你要是嫌这些玩具做得不好,我重新给你做,这些都是以前做的,那时候我手笨,脑子也笨,不过现在,我的手艺已经比以前强了不少,以后肯定还会越做越好,你喜欢什么样的,就告诉我。”
      可是玉珠哭得更厉害了:“我说过再也不要你的东西!我也不要再跟你说话!”她转过身伏在墙上,肩膀抖得叫人不忍心看。
      秋成慢慢蹲下去,低声说:“玉珠,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给你做小筐的时候,你要跟我学编竹叶,我没答应。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教你?”
      “因为你讨厌!你小气!你是坏蛋!破东西!谁稀罕跟你学!”
      “这些竹叶和竹篾看上去很软,很薄,其实边角很锋利,像刀子似的,一不小心就会把手割破,我最开始学做竹艺活的时候,两只手整天都是伤口,就没有全好的时候,有两次还差点戳到眼睛里。你的手这么好看,我不想让你把手弄伤啊,不管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做给你,不用你自己动手。”
      玉珠缓缓转过身,红肿的眼睛透过泪水看着秋成,那双白白嫩嫩的小手不知所措的扭在一起。
      秋成心疼的说:“玉珠,你别再难过了。如果你生气,就把我做的东西都踩烂,要是还不解恨,就像以前那样打我一顿也行啊,可是你别再哭了。你不哭的时候,你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样好看,可是你一哭,都变成桃子了。”
      “烂桃子,烂桃子!你说我的眼睛像被梅雨泡透了的烂桃子!”
      秋成吓得慌忙解释:“不是不是,就算像桃子,也是刚刚摘下来的又大又甜的水蜜桃。”
      “那你当然喜欢桃子了!星星有什么好啊,吃也不能吃,用也不能用,摸都摸不着!”
      “桃子虽然好吃,可是吃完就没了,不像星星,一直挂在天上,永远也不变,就算我们都死了,那些星星还是那么亮闪闪的,以后的人还是能看得见。我希望你的眼睛也像星星那样,永远这么亮。”
      玉珠抹干眼泪,又露出高傲的神气:“你真是笨蛋!星星当然也会有不亮的时候,书上说,星星就是烧热的石头,就像铁匠炉里的铁块或者炉灶里的煤球,烧完了就灭了。只是星星的寿命比人长得多,你活十辈子也等不到看见它烧没。”
      秋成站起身,傻傻的笑着:“你真聪明,什么都知道。”他这才明白,为什么玉珠上次发烧说胡话,嘴里一直嚷着要“烧热的石头”,原来她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可是,可是自己怎么才能给她弄到一颗星星呢?
      “哼!谁叫你们不肯读那么多书,鼠目寸光,坐井观天!”
      一听见“你们”两个字,秋成又想起一件事,连忙劝慰玉珠:“玉珠,你千万别跟春铃生气,那只‘神仙鸟’是我要送给她的,不是她自己要的。再说,你不是也经常送东西给她吗?你有多大火气,都冲我发。”
      玉珠不屑的一撇嘴:“我干嘛要跟春铃生气,她又没得罪我。”可是她又一想,自己更没有理由对秋成发脾气,因为秋成一直全心全意好好对她。玉珠烦恼的低下头,一看见满地的玩具碎片,一大股眼泪又哗啦啦的涌出来:“都弄坏了……”
      秋成赶紧拉着玉珠往屋外走:“没关系没关系,今天下午我要做豆腐干,你想不想来看看怎么做的?和以前的做法不一样,掌柜的新教给我的……”
      玉珠就在豆腐房消磨了一个下午。
      毕大姨午睡醒来,隐约听着玉珠屋里又摔又砸,又哭又叫,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等她走过来,只看见满地玩具残片,把她气得咬牙跺脚:“这个没心没肺的败家玩意,跟人吵两句嘴就算了,没见过这么糟蹋东西的,从小到大没出过半分力,就是不知道心疼血汗工夫,这都得花多大心思做出来的呀!一转眼就都给毁了!”毕大姨一边絮絮叨叨的骂着,一边弯腰驼背的把玉珠的房间拾掇干净,瞧着那些收拢在一起的碎竹片,她心疼不已。

      春铃非常珍惜秋成送给她的“神仙鸟”,可是她总觉得是自己抢了玉珠的玩具,心里面十分过意不去,于是她带着自己亲手绣的手绢来看玉珠。
      “玉珠,谢谢你上次给我的那些蝴蝶和蜻蜓,我绣了这个,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玉珠接过手绢,只见是一块鹅黄的绸子,四四方方,不太大,多半是裁剪衣服剩下的边角碎料,可是春铃长这么大,一定从来都没穿过、用过一件绸缎衣物。手绢正中,光秃秃的绣着一只蓝蜻蜓,并没有花草装饰,虽然针脚还欠细腻,可是蜻蜓的神态倒是十分生动,因为这不是仿着纸样子绣的。
      “真好看啊!春铃,你的手可真巧,以后你自己开绣坊,自己做掌柜,肯定能赚好多钱,再也不用受人欺负了。”
      “只要你喜欢就好。”春铃还没把自己的刺绣成果拿给别人看过,她知道玉珠的眼光最挑剔,连玉珠都说好,春铃的自信心受到很大鼓舞,不过她可不敢幻想那么遥远,那么美好的未来。
      这时候,毕大姨端着一盘杏子走进来,看见春铃的手绢,就气哼哼的说:“这么好的东西,就不该给这个小冤家。人家点灯熬油,费了多少心血做出来,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哪根筋不对,又给剪了,祸害东西,那就是造孽啊!”
      春铃一进门就感觉这屋子似乎变敞亮了,现在才意识到原来少了许多竹玩具,她不知发生过什么事,只能不安的低下头。
      玉珠头一回感到无话可说,她一想起秋成那些玩具,就分外疼惜春铃这块手绢,她想,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再也不能弄坏人家辛辛苦苦给自己做的东西了。玉珠默默的把手绢叠好,塞到枕头底下去。
      毕大姨却还在唠叨:“好好留着吧,贵贱这也是人家对你的一份心意,不管怎么说,东西没惹着你,你三天两头拿东西撒气,这能对得起谁啊……”
      不过从此之后,春铃倒占了一份便宜,毕大姨年轻的时候,几十年间,一直靠针线活谋生,她的刺绣技艺远近闻名,如今虽然年过花甲,眼力和手指头都不如从前,不过她的头脑依然十分灵活。玉珠除了缝过一个蝴蝶网之外,再也没有拈过一根针,毕大姨始终惋惜自己满肚子的好诀窍没人稀罕,现在既然知道春铃在偷学刺绣,毕大姨就趁着自己还没有眼花手抖脑子糊涂,赶紧把一生的经验尽数传授给春铃。在毕大姨的指点下,春铃的刺绣手艺进步很快,只是她在毕家倒没有那么多机会和玉珠说笑玩闹了。

      到了玉珠十五岁那年,寡妇忽然盘掉店面,搬走了。
      有人说,是寡妇的女儿长大成年,送去嫁人了;也有人说是寡妇给自己寻了一门好亲事,毕竟她虽然年过四旬,却风韵犹存;有人说,是寡妇父母病重,只剩下这个漂泊在外的女儿还肯回头照顾老人;也有人说,是寡妇父母死了,她赶回去跟兄弟姐妹分家产;甚至还有人说,说寡妇从来都没有嫁过一个男人,当然更没有守过一天寡。
      总之,寡妇带着那个明显没有继承到母亲姿色的女孩,永远离开了小镇。她曾经把远远近近的家务事打探得了如指掌,到头来,却没有人真正摸得透她的底细,人们只知道她姓孙,就连这孙也说不准到底是她娘家姓还是婆家姓,如果她真的曾经有过婆家的话。
      毕大姨的确已经老了,她已经没有心气为自己在刺探寡妇情报上的失败感到沮丧消沉了。
      接手裁缝铺的,是本镇的一个财主,他看中了铺面的位置,多花两个钱修饰一番,改成了绸缎庄,档次骤然提升不少。裁缝铺连店面带住所,原本地方就不大,新掌柜的索性把房屋全部打通,都用作店堂,反正他在本镇另有广厦大院居住。新店也接缝纫活,不过都是给小姐公子们制作精致衣衫,掌柜家里的一位妇人,两个女儿,都是绝顶的刺绣高手,她们做的活计,在镇上的有钱人当中很受吹捧。
      新掌柜专门雇有伙计帮他四处看货上货,守店待客,也有丫鬟伺候他起居,不过他还是把春铃留了下来,一来春铃在这里做了将近十年,跟老街坊,老顾客十分熟悉,二来这个姑娘模样好看,手脚灵便,放在店里想必十分讨取顾客欢心。
      掌柜和伙计都不需要在店里过夜,掌柜就把原先的厨房安排给春铃住,顺便还能帮着值夜守门。那厨房一直被寡妇维持得干干净净,眼下收拾收拾,置好床铺,完全归春铃一个人占用,自然比原先人来人往的杂物间里临时拼凑的床板强多了。
      绸缎庄开业那天,玉珠扒拉了几口晚饭,就匆匆来找秋成,她想一起去看看春铃的新住处。因为玉珠知道,如今只要店里一关门,春铃就自由了,再也没有人看着她做活做到半夜,也没有做饭倒茶端屎的杂活等着她去伺候,她甚至有了属于自己的小房间,玉珠想,以后三个人在一起玩的时间就更多了。
      玉珠来到豆腐店,店门已经关了,晚饭也开过了,秋成在厨房里,把锅碗瓢盆洗刷干净,灶膛通好,明早要用的柴火捡好,玉珠就等他出门了。
      却见秋成从煮豆浆的大锅里偷偷摸摸端出一只大碗,碗里堆得满满的,有馒头,有绿菜,甚至还有几块肉,秋成又从竹笼里取了一双刚洗好的筷子。
      “你怎么还没吃呐!”
      秋成被玉珠的质问声吓了一跳,他立刻回转身,把食指竖在唇边,轻声说:“我已经吃完了。”
      “那你这是干什么?”玉珠一点也不愿意控制自己的嗓门。
      “这个……这个是给春铃的。新来的老板管住不管吃,她没有地方吃饭。”
      “哼!我就不信你大伯会有那么好心,平白的多喂一张嘴!”玉珠很精明的评价。
      秋成咧嘴笑了:“小点声,我们掌柜的不知道,我就少吃点呗。”
      “好哇,原来你是剩下自己的口粮去养活春铃啊,她一辈子没地方吃饭,你就养活她一辈子呀!”
      秋成没答话,却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笑得更傻了,只是玉珠误解了他的笑意,她顿时火冒三丈。
      玉珠双手卡腰,横眉立眼的堵在厨房门口,她指着秋成说:“听好了,不许你去给春铃送饭,今天不许,明天不许,以后永永远远都不许!你要是实在撑得吃不下,就倒到门外去喂狗!”玉珠转身走出几步,一回头看见秋成仍然端着碗,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她又添了一句:“要是被我知道你给春铃送过一口饭,我就,我就一辈子再也不搭理你!”
      看着玉珠的背影,秋成的脑子又开始发晕,他知道玉珠当然不会永远不和自己说话,不管她发多大的火,只要耐心去哄,总能哄好,只是秋成实在不愿意违逆玉珠的意愿,让她的心思受到半点委屈,可是如果听了玉珠的话,那春铃就得一直挨饿,她的工钱都得攒下来送回家,她肯定舍不得拿出半个铜板来给自己买个馒头垫巴垫巴肚子。秋成想来想去,决定还是等到晚一点再去给春铃送饭,只要足够小心谨慎,不被玉珠发现,那就没事了。
      秋成又把饭碗藏到大锅里,假装若无其事的去见霍老板。

      玉珠来到绸缎庄的后门,春铃刚洗完衣服,正借着昏暗的天色往院里晾,虽然她在店里的位置保住了,待遇也提高不少,可是春铃的脸上堆满了忧郁落寞的神色。
      玉珠一句话也不说,拉着春铃的手就往外走。
      “哎,玉珠,你叫我去哪儿?”
      “去我家。”
      “不……今天不行……我还……”春铃知道,现在这个时辰,家家户户都在吃晚饭,自己去到哪里人家都不能不闻不问,要是听说自己还没吃,主人不管真心假意都得留一留,凭空又添出许多麻烦,所以春铃宁可独自一个人在小屋里猫着。
      “哎呀,我叫你去你就跟我走嘛,别管那么多啦!”玉珠不由分说就把春铃往外硬拉,反正玉珠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拦得住。
      春铃跌跌撞撞的跟着玉珠进了毕家厨房,秀才和毕大姨刚刚吃完饭,毕大姨正在收拾碗筷剩菜,她一见春铃,就很热情的招呼道:“过来啦!随便找个地方坐,马上就收拾好。你们店呐,可真是改头换面喽,新来的掌柜怎么样啊?”
      春铃局促不安的站在屋角,低声回答:“掌柜的对我很好,还让我住在店里,工钱也给涨了。”
      毕大姨听了笑容满面:“这就对了,这才叫好人有好报。那个孙寡妇也太会精打细算了,你给她干了十年,这米价都翻了好几番,还按照当初毛丫头的身价打发你,就凭你如今的人才和手艺,就算孙寡妇不走,你也该另寻个好出路,在哪儿干活挣不出一口饭钱呐!鲁掌柜的眼力好,心肠好,这才是正经发大财的命呢!”
      其实,毕大姨说的道理春铃也不是没想过,可是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年轻女孩,已经长到如花似玉的年纪,还是跟寡妇母女俩在一起最可靠,孙寡妇也是吃准了这个理,所以这些年越发在工钱上压着春铃,也不必担心她另栖高枝。
      春铃默然无语,玉珠却不吐不快:“什么好命好报的,要我看是更倒霉了,工钱是涨了,可是人家不管饭了,看看你每个月领的那两个铜子,够不够你一日三餐的开销吧!”
      玉珠不管柴米油盐,自然也不了解行情,可是她不吃饭的时候,就去街上买点心零食,要是按照她这么个花法,春铃的工钱的确吃不了两顿饱饭。
      毕大姨有点惊讶:“是吗!那你以后怎么个打算啊?今天的晚饭还没吃吧?”
      春铃强作笑颜:“中午吃得挺多,现在还不饿。”其实中午,春铃只是在门口买了一个烧饼,这是大街上卖的最便宜的小吃,可是按照春铃给自己留下的日用钱计算,她每天只能买得起一个烧饼,她打算以后中午吃半个,另外半个留到晚上吃。
      “那怎么行!别跟玉珠学,饿一顿,撑一顿,早晚得落下病根!”毕大姨一边说,一边挨个揭开锅盖往锅里寻摸。
      玉珠踮起脚尖瞄了一眼:“哎!你不是想给人家吃剩菜剩饭吧!那岂不是比孙寡妇还黑心肠!”
      毕大姨板着脸戳了戳玉珠的额头:“就你最讲究!这剩菜也不脏,都是特意好好留着给你明天早上吃的。快去捡个鸡蛋,我给春铃下一碗面条!”
      春铃心底百感交集,她喃喃的说:“不用麻烦了,我真的不饿……”
      可是毕家人已经忙活起来,就连秀才也帮着把饭桌擦干净,又搬了一张凳子给春铃坐。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鸡蛋汤面已经摆在春铃面前。
      玉珠把一双筷子塞到春铃手里:“吃吧,吃吧,我们家的饭菜也就面条还能吃,撒点葱花撒点盐,瞎子都能做出来,完全不需要手艺。”
      “死丫头,跟你爹一个德行,光会耍嘴皮子功夫,你就做一碗给我看看,你连先放水还是先下面都不知道!”毕大姨不甘示弱的骂回去。
      秀才息事宁人的点着头:“好好吃饭,不要吵,不要吵。”
      春铃在吵闹声中小口小口啜着面条,她的心里也像她的胃里一样暖和起来。
      毕大姨满怀疼爱的看着春铃:“以后,你每顿饭都过来吃,离得又不远,家里就给你添双筷子。”
      春铃鼻子酸酸的抬起头:“那我每个月给你们钱,就算我在这里搭伙。”
      “这孩子,说这话就见外了,你一个姑娘家,吃得比小猫还少,哪能就把我们吃穷了。”
      玉珠摇头晃脑的说:“这么难吃的东西,拿去赏给大街上的叫花子人家都不稀罕吃,你要是还好意思为这个管春铃要钱,那才叫狼心狗肺呢!”
      春铃连忙说:“很好吃,我很喜欢吃。”
      玉珠更加得意了:“你要是觉得好吃,你就使劲吃,我大姨宁可倒贴钱请你吃饭,只为了听你说‘好吃’两个字!哎呀,从此之后,我们家这些没人搭理的猫食狗食,总算有人打扫啦!”
      毕大姨恨得咬牙切齿:“给你吃了十几年,也没把你毒死饿死,有本事从明天开始你再也别吃我做的饭,谁家好吃上谁家吃去,我宁可养着春铃也不再养活你!”
      玉珠狡黠的一笑:“春铃也不稀罕被你养活,当然有好人等着养活她呢!”
      可是大家都听不懂玉珠的话,秀才依旧有气无力的调停着:“不要吵,不要吵。”
      春铃明白毕家人决意不肯要她的钱,可是除此之外她也找不到更好的吃饭去处,她只得说:“毕大姨,以后我空闲的时间多了,家里有什么活,都留着给我干吧,缝补洗刷,我什么都能干。”
      毕大姨也知道白给春铃吃饭,春铃心里并不好受,她就说:“好,好,你没事经常过来转转,帮我搭把手。你看你多能干呀,哪像玉珠,懒手懒脚,就跟坑人的假菩萨似的,白吃白喝白享了十几年的供奉,一天灵验都没显过!”
      玉珠一点也不脸红,她倚在门框上,抱着手臂看春铃和毕大姨一起刷锅洗碗,她嘴里还念念有词:“菩萨可不是供出来的,信就灵,不信就不灵,你心里一点也不喜欢我,只是虚情假意的供养我,就算我有再多的灵验,也不会显给你看!”
      “不要吵,不要吵……”
      春铃在毕家搭伙吃饭的事就这么说定了,这种吃喝采买的家务事,向来都是毕大姨做主,就算把全镇的人都叫到家里来管饭,秀才和玉珠也毫无想法。毕大姨想起,玉珠娘嫁人之前,也是春铃这么大年岁,起早贪黑的缝纫刺绣,锱铢必较的算计吃穿,万幸的是,那时候,玉珠娘身边还有一个大姐和她相依为命,可是眼前,春铃的四个姐姐一个也指望不上,一对爹娘,一个兄弟,全是累赘,这么苦命的姑娘,怎么能叫人不心疼。毕大姨想,自己老了,就连秀才也老了,趁着还能喘气的日子,多做点善事,就当替玉珠积德了,多喂养春铃一个人也费不了几个钱,可是等玉珠的长辈都走了之后,但愿还能有个好姐妹和她互相照应。

      春铃回到自己的住处,心里轻松了一些,却又沉重了一些,她暂时不用为吃饭发愁,可是她欠下的这份人情,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报答。
      坐在厨房门口的黑影倒让春铃吓得后退一步,那黑影一开口,她才发现原来是秋成:“春铃,是你吗?你上哪儿去了?我在这里等你半天了,我还怕……还怕……”
      秋成的两条长腿屈着,手里捧着一只大碗,后背挺得直直的,像极了一头尽职尽责的看门狗。春铃也在他身边的台阶上坐下:“秋成哥,你干嘛在这里等我呀,我去找玉珠了,你怎么没去?”
      “我来给你送吃的,结果都……都凉了……”秋成十分愧疚,满腹自责。
      借着皎洁的月光,春铃看清秋成手中那一碗丰盛的晚饭,隐隐还能闻到淡淡的菜肉香味,她轻声问:“这是……是霍老板让你送给我的?”
      “不是,是我……是我偷着给你留的……”秋成从来不会撒谎。
      “秋成哥,谢谢你。”
      “哎,就一碗吃的,还谢什么。”
      两个人在夜色里悄悄坐了一会儿,春铃才想起来应该向秋成解释清楚,她笑着说:“真对不起,可是你看,我已经在玉珠家里吃过了,而且,毕大姨还说,以后都让我到她家去吃饭。实在是太对不起了,我一点也不知道你会来给我送饭。”
      可是秋成一点也没有见怪的意思,他反而像过年一样兴奋:“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哎呀,还是玉珠聪明,会办事,不像我,死心眼,满脑子傻主意,哎呀,太好了,太好了,我再也不用……”
      春铃静静的听着秋成语无伦次的絮叨,她心里的温暖和感动跟在玉珠家里的感觉又不一样:“秋成哥,那你……你吃了吗?”
      “对呀,这碗饭都凉了,也不好,不好给你吃了,还是我自己吃了吧。”其实,秋成是男人,又做了一天的体力活,他比春铃饭量更大,他的肚子早就咕咕叫过好几回了,想到以后天天都得这么忍饥挨饿,他也觉得十分苦恼,眼下一听说春铃已经吃饱了,他去了一份心思,更感到饿得发慌,干脆捧起碗,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春铃偷偷笑着,进屋去端了一杯水出来,秋成把满满一碗饭飞快的吃了个底朝天。
      秋成看着春铃进了屋,关好门,才离开,他觉得满心喜气洋洋,他想,其实玉珠总是有很多很聪明,很体贴的好主意,如果她不再老是那么凶巴巴的说话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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