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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未必明朝风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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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宫之中一片死寂。
龙女又背对着白静晨躺在白玉床上,似乎丝毫不介意刚才白静晨意欲杀她的事情。
虽说现在有些后悔,但刚才那一刻,白静晨的的确确是起了杀意,可是刈鹿却一反常态。白静晨坐在地上,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不管如何,她断定叶散一定不是死在这龙女手下。因为提起叶散来,那龙女眼里没有半点戾气。
“那个...龙女殿下,你叫什么名字?”
“......”
“你...不打算吃我?”
“......”
“刚才我并非是有意的,还请殿下不要怪罪。我其实......”
“你再说话,我就将你扔出去喂鱼。”
白静晨一时语塞,刚要说出口的话被生生的噎了回去。老老实实的坐着,也不敢再言语。只是那玉佩被龙女拿走了,出了这海宫又没有避水珠,眼下靠自己怕是没法回去了。
正想着,忽然感到一股寒意。其实刚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这里的温度比别处要低上了不少。只是方才的冷,还不像此时一般刺骨。
“过来。”
循声望去,只见那龙女在白玉床上挪了挪身子,留出了空来,“凡人之躯,抵不住这里的寒气。”
白静晨摸了摸鼻子,慢吞吞的走过去,又小心翼翼的爬上玉床。躺下之后,海宫中安静得能让白静晨听到自己错乱的呼吸和心跳。偏过头去,想偷偷地看一眼那龙女,不料后者却突然开口,“夜弦。”
“嗯?什么?”
“夜弦。我的名字。”
醒木一拍,惊醒了白静晨的回忆。说书先生微醉的语气也戛然而止,楼上楼下的听客啧啧称奇,拍案叫好。
白静晨躺在房梁上,翻了个身。仔细瞧瞧,这醉仙楼的说书先生果然换了个年轻的。大概是年龄的缘故吧,净爱讲些什么市井八卦,还有那些个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尤其爱讲妖女白静晨与那幻海龙女的禁忌之恋。
虽说多半都是些胡编乱造的,但白静晨听了却心情大好,摇头晃脑的哼着官调出了醉仙楼,到街上去寻那烤红薯的摊子。
犹记得自己初到长安的时候,那说书先生还是个长胡子的老头,满嘴胡扯没有半句真话。说什么白静晨一剑一骑,在边境蛮族之中几进几出,硬是凭自己一人之力,杀得那三万蛮族精锐片甲不留!
后来白静晨将这番传奇添油加醋讲给夜弦,不过是又惹来一通冷嘲热讽:你若真有这个本事,还用得着来我这海宫偷夜明珠?
此时长安正值盛夏,阵阵热风袭来,让白静晨不免多了些抱怨。海底那位祖宗倒是不食人间烟火,更不知这天气是多么难耐,偏偏这时候嚷着要尝尝长安的菜肴,还反复叮嘱白静晨带上一炉子烤红薯回来。白静晨悔不当初,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给她讲这烤红薯是怎样的人间美味。
这等酷热天气,有哪个二傻子愿意烤红薯呢?
正愁着,却感觉天上几朵乌云飘过,长安城一时间暗了下来。几声闷雷,闹得长街上的摊贩纷纷收拾起东西,赶着回家去了。
想到要下雨,白静晨心里又多了几分愁。
“公子留步!”
转身一看,竟是那醉仙楼里新来的说书先生。穿一身淡蓝色布衣,身材单薄,模样清秀,手执一把油纸伞,递给白静晨。
接过伞瞧了瞧,白静晨笑道:“这雨还未必到,先生的伞却已经来了。”
那说书先生也回了个笑,“公子此去是皇城方向,那里,恐怕要先变天啊。”说罢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白静晨撑着伞正纳闷,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皇城屋顶上的那人。
御前军一圈一圈的将皇城围了个水泄不通,硬是把这长安隔成了两重天。白静晨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两侧侍卫见到她,将手里的金甲盾握得更紧了一些。先生说得不错,皇城的雨的确早来了一步。
白静晨苦着一张脸,此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实在麻烦极了。
雨点砸在御前军的铠甲上,噼里啪啦吵得白静晨更加心烦意乱。她不耐烦地撕下人/皮面具,露出真实面容来。一袭墨色长袍,衬得她肤色惨白,套在略显瘦削的身体上显得有些松散。她抬头朝着屋顶上的人笑了笑,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一对桃花眼的中间,是星河灿烂的璀璨。
足尖轻点,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飞身上了屋顶。
林滤站在雨中,白色素衣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细雨朦胧中,依然可见烟眉秋目。
白静晨将伞塞到她手里,皱了皱眉头,又举起袖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跟谁学的,还会使苦肉计了。”
林滤将伞举过两人的头顶,声音柔和,“承师门之约,来取蜀山逆徒白静晨性命。”
沉默了一会儿,白静晨直接坐到了屋脊上。抠下一片琉璃瓦,随手扔了下去,惊得一众金甲侍卫后退了几步。林滤看着她,偏过头去笑了笑,“别闹了,一会儿雨要下大了。”言罢,林滤的剑铿然出鞘,悬于胸前,“快出剑吧。”
屹立在太和殿屋脊上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就这样僵持着,清冷孤峻。下边围着各个宗宫门派的使者,却没有一人敢上前。
人道白静晨曾提剑刺天子,又欺师灭祖杀了蜀山剑宗和药宗两位宗主。但凡是被派去斩杀渤海妖龙的,也全都死在了她剑下。白静晨的刈鹿剑,一步杀一人。剑离鞘的时间,连起来还不够喝一碗酒的。
不知过了多久,白静晨终于站起身来,瘪了瘪嘴,“师妹也觉得,那些人是我杀的?”
林滤身形一滞,将落白剑悬于右手,淡淡的青色剑气环绕着剑身,“他们怎样与我无关。我是为了死在你剑下的两位宗主和几百蜀山弟子而来。”青色剑气瞬间迸发,掀起屋脊层层瓦片。白静晨依旧垂手站在原处,只是,锋锐全部擦着她的身体飞过,并没有伤到她一丝一毫。
落白剑发出一声悲鸣,又飞回林滤手中。林滤的手臂被剑气划伤,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在瓦片上。落白剑在她的手中不停地颤动,似愤懑,似悲恸,剑气不断地在她手臂上划过。
白静晨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扯下林滤裙摆的一块布,为她包扎伤口。“你瞪什么瞪!自己弄伤的,不扯你衣服难道扯我的么?”
心无杀意,剑怎么能够伤人呢?
四周又开始躁动起来,林滤收回右手,将手里的剑又握紧了些。“师姐,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你,但,总要有个了断才是。”
天色渐晚,细雨氤氲的长安城大约也有些倦了。白静晨打了个呵气,又一屁股坐在屋脊上。
“师姐若还不出剑,我明日便去杀那渤海妖龙。”
“已经是位列仙籍的人了,怎么还总是打打杀杀的?那渤海妖龙我又不熟,你纵是杀她,又与我何干?”
林滤冷笑一声,“那我若是去幻海呢。”
刈鹿剑瞬间出鞘两寸,发出一声长鸣。剑气挟着狂风一路逼近,金甲卫手中铁戈尽数断裂,又碎成粉末,如狂沙一般袭卷而去。长安城细雨骤停,朱雀长街,霎时间鸦雀无声,只剩下清冷的锣音回响在宫墙之外。
待到众人再能看清时,屋顶上就只剩下一道白色身影了。
“我输了。”
白静晨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刈鹿剑一旦起了杀意,必得嗜人血。否则,就只能反嗜主人。
林滤叹了口气,恭恭敬敬的朝着对面行了个礼,然后便消失在烟雨朦胧中了。
宫中一片混乱。
“哎呀小主子,听说那妖女现在正躲在宫里呢,这么危险您可就别再出去了!”
魏无眠屏退了下人,只身一人进了寝宫。看见软榻上那个黑色身影,顿时喜笑颜开,直接扑了过去。
“嗨呀!白姐姐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我这儿的!”
后者却一脚把她踹开,“你嚷什么!还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
魏无眠“哎呦”一声,委屈道:“我这不是许久不见白姐姐,一时激动嘛。”看见白静晨嘴角的血迹,又赶紧凑了过去,“姐姐可是被你的剑反嗜了?用不用我宣太医来?”
白静晨翻了个白眼,抬手狠狠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脑子是个好东西,你怎么一直没有呢?”
“嘿嘿,我这不是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嘛。”揉了揉脑袋,又开始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嗨呀白姐姐,我刚才一直躲在城楼上看你来着!你可真是比神仙还神仙的神仙啊!那几万...哦不,是几十万高手将你团团围住,你都没有露出半点惧色。只是姐姐方才为什么宁愿被反嗜也不肯杀了那位白衣姑娘呢?啊!我知道了!她一定是你的红颜知己露水情人对不对?”
魏无眠出落得越发/漂亮了,飞扬的眉,坚/挺的鼻,眉目之间还多了几分英气。
叹了口气,白静晨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别六年,小魏你今年也有十五了吧?”
“嗯是啊是啊!”
“那日后就少偷跑去那酒楼茶馆儿听说书的了,在家里多读点正经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