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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月夜兵变 ...

  •   缱心苑后院的厢房房门紧闭,李渊藏身地道之中。
      他伸手自木匣的角落探出一个白瓷瓶,再从袖中取出一个碧瓷瓶置入木匣。乌缇娜看得真切,那分明是满满两瓶的蛊虫,碧瓷瓶里的蛊虫法力将尽,是以取白瓷瓶代之。
      她始终不解。她的蛊虫,是她从天霁山中寻得,身为魔族,她自然知道如何控制蛊虫。但身为人类的李渊,是如何控制吸食了混元石法力的蛊虫?她依稀记得月前,李渊口中念咒,双手结印,以此控制蛊虫杀了龙织月。是谁教得他如此?
      李渊将那木匣子阖上,复又埋入土壁,走出地道,复原房间陈设,一气呵成之后,又变回酒醉欲倒的模样,提起酒壶走出厢房,自青|楼的大门离开。
      “呵......”乌缇娜冷冷笑道:“当真是什么模样都做得出来......”
      后院的厢房遮挡着缱心苑的后门,后门一条羊肠小道,直通襄政王府后山。李渊不走这没人发现的小径,却要从大门堂而皇之地来去,就像他要故意让人发觉一样。
      因为没有人能发觉,震撼三界的混元石,不在襄政王身边,竟藏身客流云集的青|楼之中。没有人能知道,青|楼后院丫鬟的旧厢房,竟然暗藏玄机。没有人能想到,那至脏至陋的地下土穴中,埋着挑起皇权争斗,夺定人间生死的混元圣石。
      正因无人能晓,李渊才舍去皇宗尊贵,作醺醺醉鬼样,流连花市柳巷,只为引蛇出洞,钓鱼上钩。既然假的混元石不能诱敌现身,那么真的混元石,或许可以。
      真的混元石真的做到了,但现身的敌人,却隐没无踪。李渊自缱心苑离去,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二十多个穿盔戴甲的士兵将缱心苑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拘捕了十多人,却无一例外全无嫌疑。
      “相公......”柳氏握紧李渊苍老的手。
      “再等等......”李渊眯起爬满皱纹的眼角,笑道:“还没收竿呢。”

      皇城后宫,已过午时。一方簇拥的红色绽放在层层叠叠的绿瓦中,现在本不是红叶的季节,但在这座宫苑里,却有十多株移植自海外的“火云枫”。红叶繁茂,枝干隐匿其中,如火的颜色在阳光下浓烈而灿烂。落叶覆地为毯,铺满院落,似要染上九重天,化作西天火烧云。初春清冷,凉风阵阵,这里却无半点寒意。
      满天满地的落叶中,“火云殿”三个鎏金大字闪光发亮。宫苑内,正殿的门扉全部敞开着,四面通风,不像殿阁反像个巨大的亭子。
      殿中陈设奢华。目光所及,皆是高价连城的稀世珍宝:寒水夜明珠,貔貅象牙雕,孔雀石净瓶......尤其是那一株珊瑚树,红艳似血,千姿百态,且高不可攀,几欲触及屋顶。
      一个白肤红唇的绝色佳丽正倚在铺着雪白长绒毯的红木坐榻上,悠然观赏满园绯红。她遍身只着薄纱衣,衣领敞开,长颈如雪透红纱,锁骨如岭伏香肩。
      但她似乎还觉得热,修长的腿自罗裙中伸出,悠闲地搭在榻沿上。
      诺大的宫殿,宫女仅一人,黄衣青裳碧履,正懒散地扫着院中腐败的落叶,忽闻簌簌步履声,遂置笤帚于墙角,向来人抱了个万福,轻声道:“陛下圣安。”
      李鲜站在满天满地的枫叶中,盈满笑意望着殿中的女人,女人又惊又喜,速速自榻上起身,急行至院中,连行礼都抛诸脑后,只扑过去紧紧搂住李鲜的腰,将头埋进他的胸|膛。
      九五至尊的皇帝竟未恼怒,反而温柔地抚摩她乌黑柔软的长发,揉捏她髻上的玉簪,笑道:“朕的红儿还是这般不知礼数。”
      虹昭仪抬起头,圆圆的眸中闪着春光,娇声道:“陛下是妾的夫君,妾见着夫君,如这般才是礼呢~”
      李鲜大笑道:“红儿当真与众不同!这满园春光都要逊色于你。”
      虹昭仪又把头埋下去,道:“妾偏爱红色,陛下就不远万里自海外为妾寻来这火云红枫,这满园春色皆为陛下所赐,妾怎敢逾越其上?”
      李鲜陶醉在她遍身浓郁的脂粉香中,突然将她拦腰抱起,道:“如此,不妨一较高下,朕赏脸做个裁判如何?”
      红昭仪嘤咛一声,任他抱着往殿中走去。

      入夜,鸾驾回到清政殿时,乌缇娜已在殿中等他。
      “陛下。”乌缇娜跪下道:“鱼饵已现。”

      钩月复圆时,碰上一个寂静的雨夜。十条暗影悄无声息地潜入缱心苑的后院,在那地道中,挖出了一个木匣。为首一人开启木匣,里头空空如也。

      襄政王府后山顶上,李渊身着战甲,独自一人撑着伞,远远望着缱心苑的后院的骚动。一个同样披甲戴盔的将士走上山坡,单膝跪下,抱拳道:“王爷,审出来了。”
      “如何?”
      “这是按他们的口供画出的。”将士奉上一个卷轴。
      李渊打开卷轴,一张皇宫禁卫值守分布图在伞下展开。
      须臾,他卷起卷轴,道:“那十个人呢?”
      “受不住刑,都死了。”
      “好。”李渊眼中唯有汹涌的恨意。

      缤纷的落英在雪山融化的溪水中随波逐流。四垂的夜幕下,潺潺水声淌进深山野兽的梦中,市井中的人们,在沉眠中等待另一个平平无奇的白昼到来。
      子夜,皇宫朱门内,守卫的禁卫军尸体无声地堆叠一地,暗红的血液汨汨流淌,淌至朱门外,马蹄便踏进浓浓的血浆。
      战马的铁蹄已按捺不住冲锋的欲望,马上兵将唯有紧紧勒住缰绳,无首领号令,绝不轻举妄动,这是襄政王府兵严明的纪律。
      一排铁骑之后,乌压压挤着数不清的妖兽,每一只都用刻着符咒的铁链紧紧捆着,铁链相互连结,形成五条长长的队伍。
      这样的阵仗,除了皇宫的正大门外的五队,东西北三道门外,都各排着三队。同样,这四道门外,也躺了满地的禁卫军尸体。
      “咻”的一声,东西北门外各升起一束光,这爆竹的火焰告诉四方将领,冲锋的时刻到了。
      四方号令响起,阵阵马蹄声中,地上血浆四溅,马上将领斩断铁链,形形色色的妖兽们蜂拥入朱门。清政殿前,兵马如洪流,汹涌着往清政殿冲去。
      清政殿,主殿偏殿里里外外被翻了个底朝天,除却搜寻的人马,甚至不见一个小厮,更不要提皇帝李鲜。
      “后宫!”主将一声令下,“列——!”副将的号令划破长夜,乌泱泱的人马旋即兵分几路,其阵型变化之灵活,行动之迅速,竟不到半刻即列好队伍,步伐整齐地朝后宫踏去。
      犬妖嗅觉最灵,首当其冲,敏捷地穿梭在宫殿之间,每到一处,遂跟上十多名士兵,将殿阁楼宇抄翻一通。
      一时间,“怒号万窍,响玉碎于深宫”。
      一匹匹高头大马奔跑在后宫长巷的青石板上,噔哒之声震耳欲聋。血影斑驳了噩梦,后宫卫兵的尸体堵住宫门,也没有阻挡奔马踏尸破门而入,宫娥嫔妃凄厉惊呼如雷霆惊山鸟。
      两个时辰后,后宫已狼藉如战场,花凋柳败,死气沉沉,宛如幽冥之境。唯有几缕哀怨的宫娥哭声,是最后残存的生气。
      可即便如此,带着妖兽的兵将们,仍旧一无所获。
      皇宫朱门外,帆布青帐中,李渊身着铁甲,抚摸着他的轩辕剑。一个轻甲战士奔入帐中,躬身道:“王爷,皇上不在宫中!”
      李渊脸色一变:“都找遍了吗?”
      “每个殿阁都已搜遍,连后厨和洗衣房这些地方也……”
      李渊眼珠一转,皱眉道:“中计了!”
      他旋即操起轩辕剑出帐上马,对轻甲战士道:“所有人马立刻撤退!速度快!”话音未落,马蹄已向着襄政王府的方向绝尘而去。
      那轻甲战士抬起头,钢盔下一双深渊般的蓝眸,狭长的瞳孔映着幽幽月色,却不是乌缇娜是谁!
      李渊做梦也没想到,水里的鱼儿不仅能看见饵上的尖钩,还绕过鱼饵,造出了一个漩涡。
      乌缇娜回到宫中,迎面碰上正要出宫门的主将。主将问道:“王爷怎么吩咐?是否要撤退?”
      “不。”乌缇娜道:“王爷命我们原地待命。”

      李渊赶到王府,那里已是火光冲天。
      李渊发兵闯宫时,给府上留下的兵卒虽够看家护院之用,但皇城中的禁卫军,却几乎倾巢而出,是以皇宫守备薄弱,轻而易举便遭攻陷。可李鲜不在宫中,皇宫沦陷,于他何碍?但柳氏却仍留在襄政王府等待他的夫君!李渊始终做不到像李鲜那样,拿后宫妇人性命去作盾牌,去迷惑敌人。
      李鲜坐拥天下的女人,而李渊此生只此一人,世人皆知。
      李渊咬牙道:“李鲜!我绝不与你同道!”他勒紧缰绳,战马嘶鸣破风,冲进王府大门。
      而他一进门,立刻又勒马停步。眼前的景象是他毕生未见。
      王府之中,宫中群妖各显身手。狮妖纵火,楼阁烈焰熊熊;鹰兽招雷,屋瓦围墙尽碎;鱼精引水,巨浪奔袭梁柱。重重楼阁,在火影电光水声中,接连坍塌。
      “夫人——!”他策马狂奔,发疯地嘶喊,跑过一座座早已辨认不出模样的亭台楼阁,脑中唯有柳氏在这些地方曾经逗留的身影,从青丝,至白发。
      突然马儿惊吁停蹄,他失去控制,堕马而坠,尚未从地上爬起,他便闻见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一转头,一座尸山就横亘在眼前。
      李渊认得这尸山中的大部分面孔,都是他府上的卫兵和侍从,他们层层堆叠,不觉竟高过墙垣。
      他这才发现府上已无人声。原来那些妖兽不是在进攻,而是在收尾。
      一种直抵灵魂的恐惧自他心底油然而生,驱使他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攀上尸山,疯狂地搬开一具具死尸,尸血濡湿了他的战甲,仿如浴血。慢慢地,他晕眩,气短,不得不停下手,无奈地望着脚下的死人堆。他从未如此真实地感觉到,自己老了。经年奔波于战场和权谋之间,他从未留心过岁月的流逝,直到现在,直到他连找到自己爱人的尸体都深感乏力时,他才意识到,时间的残酷从未放过任何人。
      人群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心中有数,平静地转过一张血痕斑驳的脸,望着尸山下包围了他的禁卫军,和他们手中指向他的□□。
      忽然,□□手的包围圈分开一个口子,走进一个人影,李渊枯死的心底立刻重燃生机——“夫人!”
      柳氏被两个禁卫军押着,无言地望向尸山顶的李渊,两行清泪滑落她皱纹丛生的脸,李渊却从她的泪光中看到了她少女时的模样。柳氏的岁月,唯独在他心底,从未流逝过。
      一个幽灵般的身影从马上下来,走进包围的人群中。
      李渊目光如剑,刺向来人——那正是向他报告宫中一无所获的轻甲士兵。
      “你这叛徒!”李渊狠狠道。
      “我从未做过叛徒。”乌缇娜平静道:“在下墨澜,本就是陛下的人。”
      李渊恍然:“原来是你......都是你......”他面露哀色,叹道:“有你作梗,我的那些部下,只怕凶多吉少。”
      “我没有传达王爷的命令,所以他们被回宫的妖兽和禁卫军围剿了。”乌缇娜道。
      李渊颤抖着,良久吐出一句话:“我要见陛下!”

      李鲜已回到宫中。破败的清政殿前,他坐在布满刀痕却坚固如旧的龙椅上,望着大殿下戴着手脚镣的李渊和柳氏。
      “婶母,许久未见。”李鲜看着柳氏:“当年苗疆柳氏一族选择了皇叔,传授蛊虫的操纵之法,以致宫中的妖兽无法操纵,几近失控。”
      柳氏冷笑道:“陛下聪明绝顶,纵是没有蛊虫,不是也成功操纵妖兽了吗。”
      李鲜身旁的内侍严无极冷汗淋漓,严无极身边,乌缇娜正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李鲜道:“先帝传位于朕,朕便是大安唯一的君主。即使如此,你一族也从未想过效忠天子。反助兴叛逆。”
      柳氏抬头道:“我族族人不是早已被陛下罗织各种罪名灭门了吗?如此还不解恨?”
      李鲜怒道:“朕杀你族人,乃是替天行道,你却以为朕心胸狭隘!”
      “皇上!”李渊抢在柳氏之前,大声道:“逆谋反叛,皆为臣一人所为!与贱内无关!她不过一介妇人,只知桑织之事!她与臣联姻,已违父母之命,成婚之后便与柳氏一族断了关系!”
      柳氏竟喝道:“我生为柳氏族人,死为柳氏之鬼!王爷!你我明媒嫁娶,岂是苟且之辈?!”
      李渊从未见过柳氏这样嘶吼的样子,她永远都是温婉娴静,小步走路小声说话的大家闺秀。
      他不敢看她,闭眼攥拳,咬牙道:“柳氏雅泱!悍妒无常,逆德犯上,吾不愿与尔结百年怨偶!今时今日,将尔休去!”
      这话说得连乌缇娜都吃了一惊。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二人此时此地还在争吵这些无谓之事,究竟是为何。
      柳氏听完李渊的话,只觉眼前一黑,胸中哀愤喷勃而出,化作利刃一刀刀扎穿魂魄。她崩溃恸哭:“相公——!”除了这两个字,她再说不出任何话。
      李渊含泪望向李鲜,道:“臣既已休妻,臣的一切俱与柳氏无关!”
      “没有用的......”乌缇娜心中暗叹,眼光投向脸色冷硬的李鲜,他笑看着这一切,就像看着瓮中的蛐蛐儿,但那笑容没有浅薄的轻蔑,却有一种残酷的杀意,交错着帝王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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