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上）》踏花归旧

2、【1】所有的努力都不会白费

　　今天的训练，谷嘉诚状态非常不好。
　　第八期。淘汰赛。
　　淘汰。
　　谷嘉诚其实以前没有那么在意这个词。他不是没路走，不过偶尔想干点儿出格的事。

　　现在这个词却让他烦躁。情绪很复杂，不安，纠结，不舍，而其中最让他不忿的是，他竟然有一丝害怕。和一群人一起在一个地方关太久，与世隔绝，现实就会变得模糊，竟然开始忘掉外面的世界，开始莫名的留恋和不想改变，他不想走，也不想别人走。
　　最好一个都不要走。
　　然而他知道，这不可能。
　　他不是小伍，可以感性天真的说，我们一个都不能少。他知道这不会是事实。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内心五脏俱焚，无奈面瘫脸一点表达不出来。

　　手机震动，顺手打开，“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无意识看向房间另一边，小伍背对着他，穿着睡袍，认认真真涂涂抹抹。他吸口气，烦躁多一层。
　　微信震动，“我后悔了，答应让你来参加比赛。”
　　烦躁又多一层。

　　伍嘉成依然在涂涂抹抹，韩沐伯烧刚退，人还蔫蔫儿的，站在镜子前摘隐形摘眼镜，郭子凡野去了隔壁，赵磊躺床上看着天花板，神情模糊，今天宿舍的空气安静得可疑。
　　难得想说话，却没人撩，连话唠都一副若有所思智商在线的样子。
　　于是谷嘉诚跑去对着镜头菌一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明天就要录第八期了，今天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录视频，大家早点睡，拜拜。”
　　他其实只想给自己说个冷笑话，可身后安静了一晚上的话唠突然炸了毛：“能不能好好说话！真是的，你是有多想有走是不是真的想走！嗯！？”
　　气得说话磕巴，暴躁中有一丝怨怼。
　　“这不我想不想的问题好不好…”他走回他的床边，一边懒洋洋的拉开被子，又突然顿了下，想说的话没说出口，换了套词，“你早上想不想起床？不想对吧，那你要不要起？肯定要起。”
　　小伍有点懵逼，这大写的直男思维他是跟不上了——这明明听着哪哪都不对的话，逻辑上好像并没有错？不过他并没打算停止他的碎碎念。

　　赵磊默默从被子里探出头瞅了他两一眼，默默点了个薰衣草的精油蜡烛。
　　薰衣草有利于放松情绪，嗯。
　　而这小伍大段大段的碎碎念，夹杂着老谷偶尔几句犟嘴和沐沐几声和稀泥的干笑，已经是让他安心的习以为常。
　　事实上他觉得老谷也是欠，难得小伍偶尔走了神没唠叨他，他必定没多会儿就会干点儿欠揍的事，招得小伍见天上演找老谷揍老谷的戏码。
　　然而这份热热闹闹竟是他渴望已久的，在这样的氛围里，赵磊睡的安然而香甜。
　　小伍一边念叨一边鉆被子，盖着仨被子还在抖，北京又降温了，小伙伴们纷纷感冒。不得不吐槽节目组，能给个靠谱的被子嘛！老谷闷头换了拖鞋，一边默不做声的拿了件自己的大衣，穿过整个房间，盖在伍家成被子上，“羽绒的，不重。”
　　从二个人到三个人，再到现在的五个人，他俩的床越来越远。
　　“你都把他捂得看不见人了。”沐伯啧啧的过来参观了下棉花堆里的小伍的一颗小头，由衷的建议，“小伍，你不去跟老谷一块儿睡得了，又不是没睡过，又没外人。”
　　调侃嘉诚CP也是这群人的日常。
　　“不。”小伍很决绝。
　　“为什么？”问的倒是老谷。
　　“我还要带孩子呢。”小伍费劲巴拉的抽出一只手拍拍旁边凡凡的床，众人黑线。
　　“对呢，凡凡呢怎么还不回来，老谷去把他抓回来都几点了，他还得换药呢！”
　　“我去吧。”
　　韩沐伯抓了件外套，去了隔壁，老谷看到他从枕头底下还拿了个东西捏在手心，隐约是条银链子，挂坠是把银质的小提琴。
　　“干嘛呢老谷！”小伍看到老谷在他床边站着，也不走还发呆，也不懂他几个意思。
　　老谷醒过神来，转脸看他，嘴角勾起一丝坏笑，“要不我过来跟你睡？”
　　“滚！～”小伍没好气。

　　真不是没一起睡过。
　　还在二人间的时候，几个死小孩拉他们扎堆儿看睡前恐怖片，本来他是拒绝的，又因为不好意思太丢脸硬撑着看完，等晚上一关灯之后整个人就不好了，电影里的音乐和画面挥之不去，仨被子好像也不够。
　　“老谷？老谷？”在黑暗里挣扎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扛不住，他还是小小声叫唤了两声，“能把灯打开吗？”
　　“怕？”老谷淡淡的问。
　　自尊心没让小伍承认怕，只是重复，“把灯打开嘛。”
　　谷嘉诚并没去开灯，而是径直拖过自己枕头就钻进他被子里。
　　“你怎么不穿衣服睡觉！”
　　“你怎么穿着衣服睡觉！”
　　异口同声。
　　空气里又是可疑的停顿，然后谷嘉诚顺手捞件t恤套上，张开手臂，黑暗里的声音低沉中带点金属感，“乖，摸摸头。”
　　那个时候正在排《对你爱不完》，探戈那段一直过不去，但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实在已经不算陌生。小伍倒不抗拒他张开的手臂，毕竟他怕是事实，黑暗中却准确判断出他戏谑欠抽的微表情，一边说着“打死你！”一边靠过去。
　　老谷倒是真的反过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在他背后一下一下拍，以传统的安抚婴儿的手法……真是服了，小伍内心黑线，可老谷的手并没停的意思，手速平稳温柔，也真是相当有用。
　　不怕了，被子里因多了个人也变得很暖，小伍觉得舒服得都不想睡了，开始吧嗒吧嗒聊起天来，老谷有一下没一下的应着，脑子里却在回想排练时候，掌门在关了灯在全黑的屋子里轻慢的旁边似的提点，“与技巧的纯熟度无关，你要用心去理解探戈，探戈，是情人间的秘密约会，是激烈，彼此抵抗，又无法抵抗的缠绵，是深沉的哀伤的，脸上没有笑容，却要能用眼神诉说故事。”
　　情人间的秘密约会。抵抗，缠绵，哀伤。老谷心里突然一跳，黑暗中下意识的收紧了下手，小伍已经在他的拍拍下，一边碎碎念一边不甘心的睡着了。

　　“老谷你干嘛？”小伍的拍打拉回他飘散的意识。
　　小伍也是醉了，这人从刚才到现在就坐在他床边各种表情切换的走神，现在嘴角还惊现蜜汁微笑，说好的小面瘫呢？
　　“老谷，你跟我说，你是不是真的想走？”小伍真的点担忧了。
　　“不，嘉成，我只是有点怕，我怕离开。”
　　这句话老谷当然没说出口，“把手放进去。”他只是把那只伸出来拍打他的爪子又塞回被窝。
　　“不许走听到没！想都不许想，想一下都打死你！”
　　“好好好。”他逮住那只又抽出来要打他的爪子塞回被子里。
　　“老谷，你要和我换床吗？”郭子凡回来了，还在蹦，明显去那隔壁跟光光玩儿嗨了，竞争这件事在年轻的玩闹里还充满孩子气的善意。
　　“你大伯呢？”谷嘉诚刚走的内心戏有点儿丰富有点儿累，所以他已经不想再继续关于床的话题了。
　　“在后面，说跟战战说几句话。”
　　“回来了。”韩沐伯低着头进门，手是空的，有一瞬眼神是没着没落的。不爱说话的人都善于观察，即使只有一秒，老谷也看在眼里。
　　“还没上床你。”韩沐伯笑，“要不去他们那边睡？”
　　又是床。老谷没接话，走回自己床，路过沐伯的时候，重重拍了拍他的肩，那一下似鼓励，又像是抚慰。
　　是，沐伯紧张，其实他比谁都紧张。永远慢的那几秒，好像他永远赶不上他们的趟，他知道，明天真的要走，他的可能性比谁都大。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韩沐伯这么想着，也觉得想得开，可一转念又有点想不开，毕竟这条路上，八年又八年，他付出得比谁都多。

　　小伍从凡凡回来开始就转移了唠叨的目标，一边叫凡凡快点睡觉，一边又要看凡凡伤口，又问凡凡舞有没有记熟，凡凡像刚散学的小孩儿，一样一样跟他汇报。
　　“明天把纸巾准备好。”韩沐伯这边跟老谷聊天，声音不大不小强笑着，“某人明天多半哭成SB。”
　　这个话题真心不愉快，老谷接不上。
　　“多准备点儿。”韩沐伯说，“万一战战也哭了，给他分点儿。”
　　“又不一定是你。”老谷勉强支撑低声嘀咕。
　　“我也不想，可我不想起床，是不是就可以不起床了？”沐伯把他的话原样扔还给自己，老谷又接不上了，这种道理都懂然并卵的事让人很无力啊。

　　手机又震动，“你能不能退出比赛？”
　　不要。
　　这次他心里秒蹦出两个字，清晰无比。

　　他关掉手机，回头对沐沐说，“别放弃。”
　　“什么？”
　　“什么都别放弃。”

　　所有努力都不会白费，小伍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