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山空歌》莺夏

11、刀锋出鞘 残城重遇故人

　　沐晟走出凤翠楼。此时已近黄昏，他一步一踏走在街上，虽然步履不快，却也是过影无声，不一会儿便走出了主街。

　　远处的落明山上，名家堡像个森然的怪物，趴在半山腰，映着火红的落日和苍穹，渗着诡异。沐晟挑挑剑眉，深深吐出一口恶气，冷笑一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表情真是看呆了过客，这样一个年轻的少年，神情这般触目不惊，眉心处飘着一团青蓝色火焰，俊朗的好似天外来人。

　　“沐寨主果真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
　　沐晟一振，声音如此浑然，若不是极上乘的内力，怎可将声音飞传至三里之外，人未到声先到，心下不禁有些恼怒，一来确实是恼自己一时疏忽，被人跟踪却不察觉；一来也是在怀疑此人的身份，若是他于背后出手，自己还哪能站在这儿。突然，刀光一闪，一把刀顺着暮风送至沐晟肩畔，沐晟闪躲及时，避开了这致命的一招。随后，此人轻身飞落到沐晟面前，没等落定，又是一招“刀出鞘”直逼沐晟胸口，“沐家刀法？”沐晟心下一紧，此人是谁？却没及细想，手下应变的招数缓了下来，可是那人招招决不留情，似要直取自己的性命，眼下只有拼尽全力，否则绝无生还可能。突然间，自己刀锋一紧，反杀回去，一阵天旋地转，风月巨变，两人掌风相击，沐晟被罡气其击得退出三步，随即沐晟的蓝衣被风刮得向后扬起，黄昏的夕阳映着他拚杀后汗湿的眉目，惊才风逸。

　　定眼一看，一年过六旬的老者，正盯着自己，年龄虽已过半百，身形轻盈之极，一身习武修行练就的铮铮铁骨，功夫决不在自己之下，轻功如此了得，沐晟着实钦佩。

　　“不管来者何人，都给我滚开，我沐晟从不杀老，弱，病，残。”沐晟面无表情地说。手中握紧刀柄。这种沙场老将，沐晟早已警醒了十二分精神，眼神迅速扫过周围一切，久经战阵的少年英雄，这老者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禁安慰。

　　莫不是这“老”字一出口，这位老人却也不会那么气急，然而看着这小辈身手如此了得，受的住自己一掌还站挺了岿然不动，真是难得。然而这骂人的功夫也是了得，脸上不怒反笑，“敢骂我‘老’的，你小子可是第一个。”

　　沐晟并没答话。注意这老人的一举一动，起初以为是明家堡的人，索性来个不留后患，可看他使得沐家刀法，却也不敢贸然开杀戒，不宜久战，遂首先收刀，“在下告辞。”面朝着老者正欲后退。

　　“处变不惊，气冲霄汉，不愧是沐家寨的少年统帅，龙鹰应当含笑九泉了。”

　　沐晟猛一回神。
　　“前辈识得家父？”看他掏出一块青蓝色腰牌，沐家那场巨变以前，寨中信物原本是青蓝色的，现下还有此青色腰牌者必然是沐家寨的前裔。五年前重振沐家寨，沐晟便把这腰牌换作了猩红色，时刻要手下铭记血的耻辱。

　　“老朽沐龙麟。”老人低声一沉。
　　“伯父在上，请受侄儿一拜。”沐晟忙跪下行礼。原来，沐家不是仅自己一个，伯父尚在人间。不禁眼睛湿润，今日喜逢，遇到了云笙，又与伯父相认，心下一阵大喜。

　　“小子，你伯父老了，腰不好，你不起来，难道要我去扶你？啊？”老头子果然记仇。
　　“伯父，侄儿出言不逊，请您责罚。”

　　“行了行了，最受不了这一套，起来吧！”心下大悦，这小子果然和弟弟一个模样，性格也如此，刚毅果断，骄傲非常，就是太凛然大义，巧然应变的功力没有，就只知道光明正大来个你死我亡，哪知道这世上有时不容你这般光明正大！
　　沐晟赶忙起身。“伯父……原来您尚在人世……”

　　“你倒是想我早点死，啊？不然还让你小子在这儿提醒我活了多久？”老头记仇记得让沐晟挫然，一时间懊悔不已，脸上那霸气的模样一时不见，倒显出孩子般的气质，犯了错，闯了祸，就该受到责骂的。沐晟抿了一下嘴，微微低头，果真败给这老头子了。

　　这沐龙麟看了一眼沐晟，小孩儿就是小孩儿，再怎么装的霸气非凡，在老头儿我这儿不还得乖乖服软，哼，兄弟你泉下有知，可别怪我让他犯窘。突然大笑一声，“小子，伸手过来，给你搭脉。”

　　“是。”沐晟忙伸出左手。

　　——“嗯，内力充盈，刚才我那一掌你应接下来，现下气息有些紊乱，回去好好调息便可。走了！”沐龙麟没想到沐晟的武功竟然如此高强，心里暗暗一笑。果然是我沐家男儿，当仁不让，武艺卓绝。老顽童心理又起，要知道他武功这么好，方才就多加两成功力陪这小子玩玩儿。

　　走？沐晟哪能放走好不容易找到的亲人。“伯父，还请您随我回沐家寨，请伯父主持大局。”沐晟忙跪地请示。

　　“哈哈……小子，你都说了是‘随你回去’，那帮虾兵蟹将能听我的吗？你是好样的，重振我沐家寨，一雪前耻，那些繁琐的规矩我老头子受不来那个，云游四海这毛病十年前不也救了老头子一命吗？当出现的时候我会出现，你好自为知，还有切不可随意动怒，你的身体受不来这个。”话的尾音已然飘在空中，这老头果然还是走了。

　　“……遵命，伯父。”沐晟轻叹一声。刚刚相识便又离开，心里不禁慨叹。不过得知老头子一切安好便是莫大的安慰了。

　　于是释怀，慢慢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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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绮罗初一早已走出东市，在主街上行走着，黄昏已过，太阳从落明山后落下，远处的落明山上，只有明家堡的头顶燃着一团火焰，墨红色的玉穹，渗出丝丝血痕。两人并肩行走，黑夜中的淮安，街上竟一个人都没有，连打更的人都不出现。这个城市似要销匿于这尘世一般，那白日里的繁华之景像已是千百万年之前的事儿了。

　　“林大哥，你可知明家堡殉葬这回事？”

　　“知道一些，我沐兄弟说过，百名少女被丢进火鼎为的仅仅是兑现一个荒谬的承诺，一个对明家祖先的承诺。”林初一无奈的摇摇头，在他的心里并没有学过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类的话，他的不忿来自于对生命的同情，同样是命苦出身，这些女子的命运太过悲惨了。

　　夜黑的有些诡异，路旁的廊上吊着的灯笼忽闪忽闪，林初一后脊背一阵发凉，“有杀气”。毕竟于这江湖中混得久了，初一就养成了敏锐的感应能力，一有不寻常的事情，他就能感觉出来。此时他只觉自己手心发冷，来人十人以上，各个都是武家高手，况且这轻功也过于轻快，怎能在这无风的夜里推动风声前行。

　　“齐兄，我们被人跟上了，赶快走……”绮罗为了不暴露身份，谎称自己叫做君奇。
　　“什么？”绮罗还未反映过来，林初一已经拉上她的胳膊跑了起来。
　　身后的风声迎了那些人步履的节奏，林初一心下又是一紧，不只一路人马，倒是两路人马。从两个方向来，自己一个人尚能逃脱，现下领着个不会武功的小兄弟，哪能不输？

　　来到一处背街拐角，也不管前方是否有路，自管拉着人往巷子里面跑，绮罗倒是没多想，小姐家家的脾气根本不懂什么叫做“身处险境”。后面的人越跟越紧，隐约听到“快追”之类的话，林初一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到房子就往里进，东拐西拐，不知道绕了多久，看到一处上了拴的厚重木门，他立刻上去开那木门，门很重，幸好他是个硬朗的汉子，不然根本拉不动那灌过蜡的木门，绮罗也上前帮忙，无奈身弱力小，好在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推开。两人闪身进去。

　　猛地一阵刺骨的凉意透进身体。原来这里是淮安城的冰库。巨大的冰块摆满了这个石库，除了这门是木质以外，这房子由青石筑成，想是为了密封使得室内一直保持低温。糟了，这样躲着还不是一样被冻死。可是已经无路可逃了，外面的人已经堵满了院子，无奈只能从里面上上木栓。把自己反锁在冰窖里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初一的手已经冻得失了知觉。这冰库的寒刺骨钻心，冰体上冒的白气与此二人的呼气瞬时凝结，化为白霜消散空中。两人身体上的热气一点一点地被冰体吸走，冰凌竟然如此霸道，噬取着他们的生命力。

　　“两位听好，想活还是想死，只在那位小兄弟一念之间，不出半盏茶的时间，就算我不杀你们，你们也被会被冻死，出来给给我磕个头，归了我的属下，大家皆大欢喜。也不用小姑娘跟着你在里面挨冻……小兄弟，你一个男子，难道不懂得怜香惜玉吗？你冻着不要紧，人家一个姑娘家家怎能支持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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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林初一对前面的话早已听不进去，这最后半句听得清清楚楚，猛地转眼看身旁之人，细细的眉毛，长长的睫毛，只是这睫毛上已经结了一层白霜，却美得更加动人，樱桃小口，被冻得通红的鼻子怎么看都漂亮，耳垂上浅浅的一个点，原来是耳孔……林初一，你个笨蛋，大笨蛋……傻子都看得出这人是女子，难怪她一直要挣脱自己的手，原来“男女授受不亲”；难怪她那么纤弱，一点儿劲儿都没有，林初一，你真是够了！这回要女孩子陪着你一起冻死在这冰窖里，你算什么英雄好汉！~当即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绮罗身上。

　　从刚才开始，绮罗的身上就一点一点的失去了知觉，先是手和脚，然后是腿和臂膀，现在是一点一点的靠近心脏……惨白的面色和冻得青紫的嘴唇，浑身不停的打颤，林初一看的心里一阵抽痛，不停地晃着这美丽的女孩儿。绮罗此时被人晃着，想睁眼却怎么都挣不开，好想睡觉，睡着了就不冷了吧！

　　桃花林，对了，桃花都谢了吧！花儿都谢了，到底还是没有让我等到那斗笠蓑衣的少年……君绮罗，你个傻瓜，你可能都要死了，还在做着这种美梦，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你是来救人的，却没想就这样被冻死了，父母怎么办……思绪万千，大脑的神经一点一点地被冻硬，手脚像是别人的，自己一点知觉都没有。
　　“林……大，哥……我……答应……送你的……马鞍，还……没送呢！”绮罗努力的说清每一个字，奈何嘴唇被冻得闭上便张不开。
　　“别说话，君——……君姑娘……我们……要保存体力……”奈何林初一虽然身强体壮，衣服少了一层，也是被冻得浑身僵硬，有力气也使不出来。

　　再过哪怕一刻，我们就必死无疑。传说临死前，眼前都会出现幻境，幻化成祥云，带离凡世。真想知道我林初一究竟做了什么孽，这辈子竟这么浑愕的死在这里……

　　然后，然后便是一声，两声，三声……惨叫！

　　然后，屋外一片寂静。

　　然后，木门被打开。

　　最后，绮罗被抬了出来……只是，只是这花香这般的熟悉……是谁救了我？女孩子的香味……

　　还好，上苍讨厌我，没收留我……绮罗淡淡地笑了一下，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