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待花开》侏胥

2、过往

　　五年前，盛夏的午后，方浅双手抓着双肩背包，嚯地从角落里蹿跳出来，拦在宋岩的面前。好在宋岩车技过硬，眼疾手快刹住才没撞到她。
　　宋岩从来不生气，就算是现在，这么危险的时刻，他也只是温和地看着她，看她满头大汗，看她涨红的脸，看她凌乱的刘海和膝盖处不知何时蹭的灰。
　　宋岩未语先笑，方浅气呼呼地问：“宋岩，你喜欢我吗？”

　　宋岩没有惊愕，他知道方浅喜欢他，从她种种的言语行动。宋岩虽然不说破，可他的心就像明镜似的，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宋岩高三，方浅高一，同一所重点中学，方浅是美丽的白天鹅，宋岩是寒窗苦读的穷书生，而他们的结识，还要从半个月前的那个傍晚说起。
　　重点中学的高中部大都住校，只有少部分人走读，宋岩因为家里需要他照顾，所以每天自行车上学，而方浅家庭优越，她的母亲舍不得她在宿舍吃苦，何况，她家离学校的路程不到十分钟。
　　高三一开始，学习就像行军打仗，每一次的战役都需经过长时间的准备和惨烈的厮杀。宋岩今晚不在状态，他跟着高一高二下了晚自习，准备回家之后再看书。
　　心浮气躁的宋岩想静一静，所以走了学校的后门，在离后门不远的一个小巷子口，他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哭泣求饶声。

　　宋岩沉了须臾，走上前，三个混混围着一个高高扎着马尾的女生，无独有偶，宋岩认出那个女生，是跟他一个学校高一的学妹。
　　方浅问过宋岩，为什么当时会救她，宋岩告诉她原因时，方浅痴痴地笑了，得意宋岩早就认识并留意她。
　　宋岩没有说，自己心细如发，几乎能过目不忘。方浅优越的家庭培养出的气质，让她在众人中如娉婷的天鹅。她美丽、大方、开朗，长年练舞让她举止优美，而美丽的女生总会吸引男生的目光，何况如此突出的方浅？
　　混混们见宋岩单枪匹马，并没有就此罢休，宋岩那时是这么说的：“我已经打电话报警，最近的警务亭离这里只有三分钟的路程，现在我跟你们说话花去一分钟。我如果是你，就会用剩下的两分钟走掉。”他的语气很温和，就像讲一件很平常的事。
　　混混们见宋岩如此淡定，再看方浅的确没什么油水可捞，恨恨地走了。方浅说：“宋岩，你知道当初救我时，你有多帅多酷吗？就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帅，弹指间灰飞烟灭的那种。”
　　事后，方浅跟宋岩描述时，宋岩笑笑，哪有那么厉害，不过是仗着精密的估算，有备无患自信笃定而已。

　　那晚宋岩送方浅回家，方浅对他提了保密的要求，因为她是撒了谎才晚回家的，宋岩答应，不过要求她以后不能再单独走小路。
　　自此之后，宋岩总会遇到方浅，要么图书馆，要么学校餐厅。她总有各种名目，各种缘由，各种巧遇，各种借口来接近他。
　　而宋岩总是笑，温和的笑，方浅每次毛毛炸炸地窜到他面前，一看到他脸上的笑，就会安静下来。就像坐在一架名贵的钢琴前，立马心就平静下来，只要轻轻一动，优美的旋律会从指尖流畅出。
　　很显然，方浅对宋岩已经芳心暗许，可不管方浅如何明示暗示，如何百般讨好，遮遮掩掩地旁敲侧击，宋岩总是那副温和的样子，微笑着答应，轻松地应对，完全看不出他被方浅这个大美女看上的喜悦。
　　而且，宋岩不仅对方浅温和，他似乎对所有的人都温文尔雅，女同学叫他帮忙，他乐呵地答应，男同学叫他一起，他也微笑着一起，连老师叫他，他都一脸笑意。
　　所以，方浅看不出宋岩对她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她不知道宋岩的心，辗转反侧，最终决定，她要当面问一问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所以，才有前面拦车的一幕，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方浅气喘吁吁，脸色红扑扑的，头发黏着汗水，一向乖巧甜美的形象荡然无存。宋岩笑了，他觉得她可爱极了，明明就不是老虎，可佯装凶狠的样子，反而可爱到懵甜。
　　“不许笑，我的话很好笑吗？宋岩，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方浅算是豁出去了，她想了很多，方法用尽，可她无数次的试探，或明或暗的表白，就像石沉大海。
　　对，沉溺在宋岩笑的海洋里，方浅总结。却怎么也生不起气，因为宋岩做得一点都没错，挑不出毛病呀！
　　如果你说他对方浅无意吧，可他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每次方浅捉弄他，不管多过分，他都不会生气，虽然捉弄成功的次数很少。
　　如果你说他心里没有方浅，可他为什么总是对她那么温柔，嘘寒问暖，关心她的学习，化解她的麻烦，解决她的难题。
　　可是，他又不是对她独一无二的，因为方浅就看到他也曾温和地对其他女同学，帮助她们解决学习上的困难。

　　方浅双手撑在他的自行车龙头上，今天她非要一个答案不可。
　　宋岩敛了笑，不过他的眉眼依旧笑意融融，他把自行车撑了脚架，沉吟片刻，才抬眸问方浅：“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盛夏的午后，太阳在头顶火辣辣地挂着，知了在树梢拼命地嘶叫，这是个拐弯，刚好在树荫底下。方浅每次想起今天，都感叹，天时地利人和，起码她选的位置不错，起码不用在太阳底下暴晒。
　　宋岩答非所问，还把问题抛还给她，一脸的笑意盈盈，方浅是恨得咬牙切齿，越跟宋岩在一起久了，她就越觉得宋岩是个狡猾的笑面狐，一脸的无害，可满满的都是心机。
　　方浅以前还很淑女，不会跟他较劲，可今天她非要问个明白，再脸皮薄，再糊里糊涂，她就要被憋死，“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你不要混淆视听。”
　　“真是个傻丫头。”宋岩又开始笑了。
　　方浅用力地摇着自行车龙头：“不许笑，都说不许笑了。”只差跺脚。
　　宋岩看到方浅气鼓鼓的样子，细心地发现，她眼眶开始泛红，心下一软，无声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当然喜欢你，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你都看不出吗？”

　　他的声音温和沉沉，笃定铿然。
　　提起的心一松，方浅再也忍不住，鼓起的勇气立马化作委屈，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哗啦啦地直往下落，她一边呜咽一边指责宋岩：“你太坏了，喜欢人家又不明说，害得我胡思乱想，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方浅边哭边控诉，宋岩的笑有些僵硬，他掏出纸巾，很温柔很细心地帮她擦眼泪。于是，这一场气势汹汹的表白就这么啼笑皆非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