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七年短篇练笔》吉尔吉加

19、5月23日

　　小麦今年四岁，瘦巴巴的男孩子，下面还有个妹妹。和父母爷奶一起住在个砖头垒的房子里，窗户有小又高，白天阳光都晒不进来。
　　父母睡一张床，爷奶睡一张床，小麦和妹妹睡一张床，屋子里除了这三张床以外，还有桌子，和几张板凳，有一个腿瘸了，下面勉强用折好的报纸垫了，据说爸爸妈妈刚结婚的时候家里这些东西还是新的，那时候爷爷奶奶在乡下还有房子，不过最近是一年不如一年。
　　家里还有一个大衣柜，里面有爸爸妈妈上班穿的衣服，和小麦的小小的衣服，他妹妹更小所以衣服更少，在拾小麦的旧衣服穿，小麦在拾他表哥表姐的衣服，裤脚上还扎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不爱漂亮，他们穿白棉背心和灰色裤子。
　　厨房是临近几家一起用的，在屋子外面。厕所是一条街共用一家，说是以后可能要收费。不过锅碗瓢勺是各家自收着，热水瓶里面也常有热水。小麦家的大衣柜上时常会放着饼干和糖罐。
　　饼干是小麦和妹妹的宝贝和梦想，爸爸上次去外地出差买的，爸爸每次出去出差都会变得更黑更瘦，和小麦听邻居奶奶讲的故事中出差做生意的人很不相同，而且爸爸每次一出去就要走半年，这和邻居奶奶讲的“几天就回来了”也很不同。
　　小麦很聪明，他已经能想事情了，她的妹妹才刚刚三岁，只会吮着手指头要糖吃。
　　现在他们家的大衣柜顶上没有饼干，只有一小罐子糖。
　　之前是有饼干的，爸爸五个月之前带回来，保质期是十二个月。小麦不敢吃，想要留到下一次爸爸回来的时候再吃，妹妹吮着手指头说想吃饼干，小麦告诉她这个东西不经吃，一下子就吃光了，所以要等着。
　　结果等来等去，便宜了耗子。小县城里的大耗子油水十足，比人要胖，刺溜溜蹿到柜子上，把饼干盒子咬透。
　　这玩意儿最贱，吃都不吃完，倒给剩下大半，但爷爷奶奶却不敢让小麦和妹妹吃了。
　　“会生病的，肚子痛哟。”
　　小麦没了饼干，心里空荡荡的，就想喝点糖水。屋里只有大衣柜上有糖，糖和饼干不一样，一丁点洒在水里就显得很甜，不用很省着。小麦眼睁睁看着妈妈把糖罐子拿下来，在碗上绕了一圈：“喝茶放糖……小麦喝吧！”
　　小麦砸吧砸吧嘴，似乎尝到一丝甜味。
　　他就学会了喝茶放糖，并且学会了放糖的方法：把糖罐子拿下来之后，倒过来，在碗上绕两圈，这个圈子不能超过碗的边缘，但也不能太小，不能太慢也不能太快，要用双手抱着，不要让糖罐子摔下去。
　　不过他不会偷吃，因为妈妈说过，好孩子是不能偷东西的。
　　这一天，小麦的爷爷奶奶出门去干活了，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不能干什么正经伙计，就是去看看街上有没有谁家拆了木头啦，菜场今天剩菜多不多啦，家里就剩下了小麦和妈妈妹妹，妈妈要做饭，今天中午吃菜糊糊，小麦很爱吃这个，妹妹却不喜欢。
　　妹妹瘪着嘴，和小麦玩的时候也很不起劲，小麦眼睛眨一眨，他明白了，妹妹一定是想吃糖。
　　他的心中升起了作为哥哥的得意感，这足以让他忘记妈妈“好孩子不能偷东西”的教育，于是他爬到衣柜上，把糖罐小心翼翼的捧下来，又倒了一碗水。
　　“喝茶放糖，我拿瓶瓶。”小麦念念叨叨，把妈妈“喝茶放糖”的咒语又加了自己的话，他都没有拧下罐子的盖，因为不需要拧，妈妈从来都不拧盖的。他把糖罐倒着在碗上绕了两圈，这两圈不大不小，也许正好能让糖漏出来，但又不会漏太多，他也不知道。
　　“好吃吗？甜吗？”他问妹妹。
　　妹妹咂嘴，好像并不甜，但又好像有一点点甜，像是吃馒头的时候嘴巴里的味道。
　　“甜的。”她冲着哥哥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