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之路》空的水瓶

1、第一章

　　第一章

　　“遥遥，遥遥，出来玩啊！今天该你当鬼抓人啦！”楼下传来孩子呼唤的声音，那是林路遥的邻居兼玩儿伴豆豆，她们从小一起玩儿大，几乎天天一放学就在院子里面疯。

　　对于居住在老式家属院的这些孩子们来说，下午放学之后的时光永远都是用来在院子里肆意玩耍的，哪里有什么忧愁。

　　女孩把脖子上的红领巾摘下来绑个结挂在门后，甩开鞋子，急冲阳台，顺便把手里卷子往客厅的茶几上扔去。

　　“今天不玩儿啦！我妈要让我补课呢！”她双手扒着窗框伸出个小小的头到窗外，对着楼底聚集的五六个孩子大喊。

　　没有理会楼下孩子们因为失望而发出的嘘声，小女孩缩回了脑袋，转身进屋，看着自己光明正大躺在茶几上的卷子贼兮兮地笑了。

　　那张59分的数学卷子，今天刚刚新鲜出炉的时候就被她的班主任送往了初中部，让她那个身为八一附中最有名的数学老师的妈妈气了个半死，这基本已经是她进入八一附小一年以来的收获成果，跟她预料的一模一样。

　　其实放在其他孩子身上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被说几句下次努力就好，可在路遥所在的重点班里，都是靠着考试进来的尖子生，其中唯一没有拿满分的孩子就是她。

　　妈妈说下午下班回来会给她补课，林路遥哼着歌儿刺啦着拖鞋回房间写作业，她掏了掏书包，拿出数学册子，然后又放回去，换语文册子来写。

　　当她正按照老师的交代，将语文书合上，认真地默写着“春晓”的时候，钥匙开门的声音突兀地在安静的屋内响起，随之，林妈妈用对付犯错学生的声音叫她：“遥遥。”

　　林路遥有些故意地放慢了动作，拖拖拉拉地走出房间，低着头装作害怕的样子，其实心里一直在盘算到时候自己要挑出哪几个比较有技术含量的问题来，以提问给自己补课的妈妈。

　　可是当她摆出一个委屈的表情，然后抬起头，却出乎意料地发现林妈妈并不是一个人，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瘦高的少年，校服显然很不适合他青春期突然抽条的个子，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女孩不禁心里“切”了一声。

　　“遥遥，这是我的学生宋禛，中考前他会每天帮助我辅导你的数学。你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了。”林妈妈又转身向宋禛，语气柔和了很多：“就一个半小时，你先给她看看试卷吧，我回来了你再走。”她似乎很是匆忙，只交代了这几句便要离开。

　　林路遥趁他看着自己妈妈的时候，偷偷打量他，只见少年留着学校所要求的“不过指的短发”，穿着齐整的校服，却并没有显得像其他人那么傻气，他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眉毛修长，鼻梁挺直，干干净净，挺顺眼的。

　　可这并不能让林路遥心里的失望劲儿缓和过来。

　　这不是她所有期待的结果。

　　“你不用中考吗？”等林妈妈出门，林路遥便放松了下来，她厌厌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语气不善。

　　宋禛的确是今年应考的初三毕业生，可他已经提前被八一中学的高中部录取了，只要安静等待燥热的夏天过去，并不需要像班里同学一样埋头苦读。

　　但他并未给小姑娘任何回答，只有目光顺着她坐下的方向看到那张59分的数学试卷，皱了皱眉好看的眉头，接着又看向吊儿郎当的林路遥。

　　被那双漂亮的眼睛一撇，林路遥顿时安分下来，她觉得这个比自己大了稍微那么一点点的“大哥哥”看着倒是顺眼，却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让她不敢再那么插科打诨。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屈服在他看她的眼神下面，那眼神不容辩驳地告诉她“你得听话。”于是现在的情况就变成了，她拿着一个订错本，一道一道把错题都抄下来，然后在宋禛的指导下，写出正确的答案。

　　少年那修长优美的手指时不时掠过卷面，小女孩的眼珠子就跟着那只手转来转去。

　　一开始她并不怎么想动脑子，一边嗯嗯嗯嗯地应付着，一边心不在焉想着晚饭吃什么，直到——

　　“咦，等一下，明明有比这个更简单的方法啊！”小女孩看着最后一道也是最难的那道大题被少年写满了一张纸，有些怀疑他的智商，或者，怀疑他怀疑自己的智商。

　　但不由多想，她夺过宋禛手上的笔，刷刷刷地在纸上写了两三步就把题目的答案算了出来，和宋禛最后算出的答案一模一样！

　　“你，明明全都会做。”陈述句，宋禛转头看着扎两个马尾的小女孩，他表情倒是平静，浓密的睫毛被下落的夕阳勾出长长的一道金色影子。

　　沉默。

　　极长的沉默。

　　客厅没有开灯，太阳下落的速度总是那么快。

　　林路遥的沉默看着像是有重重的心事，但最终，她选择的还是一个无赖的方式：“是啊，我都会做，我故意做错的。”语毕，她还附赠了一个眯眼笑给少年。

　　“但那又怎样，我会做，我想考几分我乐意啊。”

　　“那么，我教你二年级的数学怎么样？”

　　她的话没有延续下去，反倒是宋禛有一个了更好的提议。

　　当林妈妈结束工作回到家里的时候，她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林路遥坐在亮着的台灯下，正认真的写着数学题，偶尔扣一下脑袋，咬着笔头，看起来有什么让她头疼的问题。而被请来给女孩补课的好好学生只是抱着一本雅思复习书看得入神。

　　“林老师。”学生看见她立马站了起来，她没出声，只是挥手示意他出来说话。

　　宋禛走出房间，轻轻扣住房门，看似无意地留了一条细缝。

　　“遥遥她······有没有让你头疼？”林妈妈的声音有些忧虑。

　　“林老师，您的女儿很机灵，想让她乖乖坐着也许才不适合她的性格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我觉得以后我们班的晚自习交给班长负责就好了，班里同学到了这个时间复习都是非常主动的，林老师可以很安心地在家里休息并照顾遥遥。”

　　“也是，”林妈妈叹息“她最近的状态不是很好，而我，作为她的妈妈，却只顾着照顾自己的学生，遥遥还是有了怨言吧，她其实是个乖孩子，都怪我。”

　　“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可以理解她。”宋禛回复。

　　“遥遥的性格比较别扭，不知道像了谁，真心话是怎么都从她嘴里面掰不出来的，心倒是软得很，都怪我，唉，都怪我。遥遥太孤单了。”

　　然后是细碎的交代声。

　　脚步声。

　　“吱呀——”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你以后······”林妈妈有些犹豫，感觉占用自己学生的时间不是很妥当。

　　“我想以后一星期里来3次帮她辅导数学，她学的很快，还是很轻松的。”

　　“你也不要太为难，看着办就好，总之今天实在谢谢你了。”

　　“没有关系，再见，林老师。”

　　“再见。”

　　林路遥靠着门坐了下去，她刚才一直在偷听妈妈和宋禛的对话。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受林妈妈的关注，她一直觉得林妈妈只关注她的那些学生，她也的确一直因此心怀着怨言。

　　因此这次期末考试前的小模拟，她故意绕开那些正确的选项，在别人还在那里埋头算题的时候，她却掰着指头算这道题错了扣几分，那道题错了扣积分，这样一道一道减下去，刚好只够得59就好。

　　没想到最终还是她想法太过任性了。

　　林妈妈是个好妈妈，但同时她也是一个好老师。

　　家庭和工作似乎总是难以达到平衡，顾此失彼，林妈妈却一直在尽她所能地细心照顾好她的起居，同时丝毫不懈怠自己的工作。特别是，爸爸去世之后······

　　现在，她学着懂事一点，应该还不算晚吧？而且宋禛······

　　她想起宋禛，又想起他最后说的话：“我想，如果期末你语文考了95分以上，我请你吃你喜欢吃的东西，怎么样？”

　　她的弱项的确是语文，她觉得刚才一直盯着自己顺手摆在桌子上的语文册子看的宋禛真的有些狡猾，还有些傻——美食对她真的没有什么诱惑力。

　　但她还是撇了撇嘴勉强答应了，为了不扫他的面子——她这么对自己说。

　　彼时，林路遥只是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小鬼头，喜欢用幼稚的方法来吸引大人对自己的注意，对她来说，天已经在父亲去世的时候塌过了一次，现在她要学着让自己更加坚强，学着长大。

　　她想，宋禛是一个很好的学习对象，妈妈好像很喜欢他，那就这么决定了，她要以宋禛为榜样，好好学习，让自己操劳的妈妈可以省心。

　　这天晚上，小路遥睡得还是挺香的，虽然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面一双修长优美的手晃来晃去，晃来晃去，她像个胖青蛙，跳着去够，却怎么也够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