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潜伏》澹台孑

24、第七章：日记（3）

　　摩纳哥之行过后，生活恢复了平常。江晚余照旧中午送饭，下午照顾秦子岩，只是和程勋之间多了几分亲密。

　　圣诞临近，全法上下都洋溢着过节的懒散，公司里的法国人各种消极怠工，程勋似乎也无心工作，中午和江晚余厮磨的时间越来越长。

　　江晚余坐在程勋腿上，两人窝在沙发里晒着太阳。她心不在焉地玩着程勋的领带，思忖着他最近项目的进展。

　　按理说摩纳哥那晚之后，程勋会对她更信任一些，但回到巴黎，除了耳鬓厮磨，他依旧是滴水不漏，很难打探到丝毫消息。

　　程勋看着江晚余紧锁的眉心，问她：“在想什么？”

　　江晚余回过神，手里把玩领带的动作停了一下。她笑笑，扯了个谎：“在想晚上给子岩做什么吃。”

　　“撒谎。”程勋拆穿她，“重新说。”

　　江晚余无奈，只好羞涩一笑：“我就是在想……圣诞节了，你准备怎么过？”

　　“你想怎么过？”程勋问她。

　　江晚余摇摇头。以往圣诞连着寒假，她都会抽空回国看看父母，但是今年不同，江建业失踪了，母亲白桦也无心过节，她昨天打电话回去，白桦情绪不佳，连带着她的心情也沮丧到了极点。

　　“要我给你放几天假吗？”程勋问。

　　江晚余想想拒绝了，她还有任务在身，放假显然不明智。她靠在程勋怀里，有些走神，喃喃说：“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程勋没说什么，抬手看了眼时间，拍了拍江晚余的后背：“我要开会了。”

　　他要开会，她当然不能留在这里妨碍他。江晚余看着他，撅了撅嘴，跳下了地，撒娇说：“那你晚上早点回家。”

　　程勋笑着起身，亲了一下江晚余的额头，没再说话，拨通了内线，对秘书说：“通知大家上线。”

　　电话会议的音乐很快响起，江晚余知趣，离开了程勋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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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晚余走后，丰意很快上了线。

　　线上只有两人，他抓紧时间八卦：“你前两天是不是去摩纳哥？动作够快啊？我才走几天，身边就有人陪着了？”

　　程勋皱眉，有些不悦：“Amy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

　　消息这么快传到丰意的耳朵里，除了Amy透露了风声，不会有别的可能性。

　　丰意替Amy解围：“是我好奇，你去摩纳哥来回都买了两张票，多半是带着那个姑娘过去的。”丰意笑笑，压低声音，“你这回是动心了？”

　　程勋不喜欢在线上讨论这个，他轻咳了一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那样，那是哪样？”丰意打趣，“你这人不近女色，这次这么快行动，不是动心还能是什么？怎么样？这次到摩纳哥进展到哪一步了？”

　　他越说越离谱，好在这时有人上了线。

　　“嘟嘟”提示音之后，Amy上线了，继而又有人陆续上线。丰意不再打岔，清了清嗓子，开始讨论正题。

　　法国93省的项目已初见端倪，丰意前前后后已拉拢了不少华商，讨论片刻后，程勋最后拍板：“那几个零售商现金流充裕稳定，麻烦丰总继续跟进。”

　　丰意听了，想起什么，问程勋：“远洋航运和四海通你后来接触了吗？他们不是很有兴趣？”

　　程勋略一沉吟，说：“有兴趣不假……”他话说了一半，想了想，叫Amy，“你再查一下这两家最近几年的报表和交易信息，我要详细的。”

　　Amy听出来了，问程勋：“怎么了？是不是有问题？”

　　程勋未置可否，只说：“查到了发给我。”

　　说完，他看了眼时间，说：“今天先这样，随时upd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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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晚余下午回到程家，不多时就来了访客，那人自称是胡久津的助理，特地过来送东西的。

　　管家恰好出去有事，江晚余接待的，听那人说明了来意，江晚余接过纸盒，摇了摇，问他：“这就是胡先生托你带过来的东西？”

　　纸盒不轻，一摇晃，里边的东西发出闷闷的声音，像是一本小书。

　　助理点头，又送上了一份股权转让书，拜托江晚余：“股权转让书一定要一并交给程总。”

　　江晚余点头笑笑，收下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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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助理，她出门去接秦子岩，回到家时，门口放了一双男人的皮鞋。江晚余认识，那是程勋的。

　　他今天回家很早，秦子岩看见了皮鞋，奔奔跳跳上了二楼去和他打招呼。

　　江晚余蹲下身收好皮鞋，带着刚刚的盒子和股权转让书也跟着上了二楼。

　　见她来了，程勋和秦子岩比划了两下，拍拍他的胳膊，让他先去看书。

　　等秦子岩走后，江晚余进了书房，双手背后，倚在屏风边，笑着问他：“今天回来这么早？”

　　程勋抬眼笑笑：“不是你让我早点回来的吗？”

　　江晚余这才想起中午无意间的那句话，她抿嘴笑着，走过去把纸盒和股权转让书递给程勋，“胡久津的助理送来的。”她说完趴在他桌上，笑眯眯看着他，“他是不是想巴结你？”

　　程勋笑了一下，看都没看，把股权转让书扔进了废纸篓。

　　江晚余料到他不会签字，但没想到他做得这么绝，对方刚满足了他的需求，他就翻脸不认人了。

　　“怎么了？”程勋边拆纸盒边看江晚余，“他当时没本事赢走，事后还想要，那就没这么容易了。”

　　话虽如此，江晚余还是没有料到程勋会这样处理这件事。胡久津那边本来打着如意算盘，以为奉上了程勋需要的东西，他就会礼尚往来，要么将秦复礼当初陷害程颐浩的证据归还，要么就将股份转让出来。

　　可胡久津肯定没料到程勋如此不给面子，证据是假的，和他谈股权转让也是言不由衷，为的只是顺利拿到想要的东西。

　　程勋看着江晚余，问她：“觉得我太小人？”

　　江晚余一愣，摇了摇头。她这时才悟到一些，摩纳哥赌桌上的赌局虽然结束了，但现实中的赌局胜负才刚刚揭晓。当初胡久津赌程勋有证据、给面子，程勋赌胡久津执迷于鼎鑫的收购案。现在亮牌了，胡久津输得一塌糊涂。愿赌服输，也就谈不上谁是小人、谁是君子了。

　　江晚余叹气：“商场如战场，我算是领教了。战场上只有输赢、没有对错。”

　　她说的对，但也不全对。程勋笑笑，不置可否。

　　江晚余支着下巴恭维他：“你肯定是常胜将军！”

　　程勋侧目：“我怎么觉得这不像好话？”

　　没有手段和计谋，怎么可能赢下一场场战役？哪个常胜将军的凯旋之路不是敌方将士的鲜血铺就的？

　　江晚余狡黠笑笑，站起身说：“将军大人，你先享受胜利，我去陪子岩了。”

　　江晚余转身要走，程勋突然把她叫了回来，他举了一下手里的本子，提醒江晚余：“当初的胜利你也是出了力的，不一起享受吗？”

　　这也是不可多得的信息，江晚余求之不得，但还是拒绝了一下：“你的家事……我知道了不合适吧？”

　　程勋把本子推给江晚余，低头捏了一下鼻梁：“我眼睛不舒服，读给我听。”

　　江晚余却之不恭，便欣然打开本子，一页页翻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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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程勋母亲方琴的日记本，里边记录了她嫁给秦复礼之后的日常琐事。

　　“7月14日，法国的国庆节，全法放假狂欢。复礼原本要去美国，但因为我情绪不好留下来陪我。我们去了画廊和酒吧，他很努力使我开心，但我还是没有办法笑出来。五年前的今天，颐浩宣判了，当天，我就收到了律师发来了离婚协议。十五年，我应该带着阿勋等下去的……”

　　方琴没有再往下写，本子只留下了泪迹印湿的墨水痕迹。江晚余抬头看程勋，他靠在椅子里，手
　　捏着鼻梁，沉声说：“继续念。”

　　江晚余只好低头念了下去。

　　“阿勋来法国了，一年没见，他长大也长高了，越来越像他父亲了。看着他，我总是想到颐浩，想到自己当时亏欠他的。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孩子，有意回避着。他好像也察觉了，在家住了三天就离开了。他走的时候告诉我，他要回国去看父亲。”

　　江晚余读完看他，他依旧拧眉。那时，他的那句“回国去看父亲”一定深深刺伤了方琴，江晚余想，如果程勋知道他母亲还记挂着他父亲，当时可能就不会说那句话了。

　　她翻页，继续念了下去，“过年陪复礼回了趟国，团圆饭的餐桌上，我发现我怀孕了。复礼和他家人都很高兴，我只能附和。复礼是好人，他对我很好。颐浩被捕后，他就一直陪在我身边，甚至为了保释颐浩而四处奔波。他从不嫌弃我拖家带口，婚后对我也百般呵护。我亏欠他的，应该为他做些什么。”

　　“子岩出生了，是个漂亮的男孩，但医生说他先天聋哑。我看得出复礼的失望，但他还是反过来安慰我，他觉得我高龄怀孕，为他生下孩子已经不容易了。我欠他的，也欠孩子的。”

　　“阿勋来法国看我了，他现在说话做事都很像颐浩了。中午我哄子岩睡觉的时候，他来找我，拿了我看不懂的文件，告诉我他父亲当年一定是被冤枉的。公司的报表被人修改过，洗黑钱、内幕交易都是无妄之灾。我不懂这些，但我知道颐浩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可即便如此，我能做什么？当年颐浩是要被判无期的，还是复礼斡旋后才改为二十年监禁。复礼说他得罪了上边的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劝阿勋不要以身涉险，他却问我是不是把他父亲彻底忘了，否则为什么一直不去看他。在孩子眼里，他父亲出事就离婚，几年后嫁给了别人，现在还生了孩子，我一定是不可救药的母亲。可他又怎么知道，颐浩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因为爱他，不敢去看他，也不知道怎么和他交待。对复礼，我只是感激和亏欠。”

　　念到这里，江晚余再度抬头看程勋。她知道程勋的家事复杂，但却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多的旁枝末节，甚至，这表面背后可能还有暗藏着什么秘密。

　　江晚余停顿了，程勋知道她在看自己，他捏着鼻梁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似乎在抹去眼角的泪。
　　江晚余叫他，他摇摇头，说：“继续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