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无缘之结，无由之果 ...
-
——她的过去，可能的未来
地点：树林
人物：某夜（？） Assassin
从缝隙间撒下的阳光落在我的头顶，隐约有种温暖的错觉。
——沙、沙——
树叶和衣物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杂木林里响着，除此之外，连鸟的声音都几乎听不到。
“——果然，还是该找在城里的依莉雅谈谈——”
这样想着，离开了城镇，跑到偏僻的郊外，却发现自己迷失在了原本很熟悉的地方。
其实，并不是真的找不到去城堡的路，而是身体在抗拒着向正确的方向前进。
是因为……还抱有迷茫吧。
奇怪，难道我会认为自己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东西，还有着无法摆脱的执念吗？
——嗞啪——
……
哈？留念？
——那种东西，不是早就喂狗了吗？
这种说法，即使对某些带着病源的犬科动物，也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羞辱。
那好，当作拿去喂恶魔好了……嗯，反正那种东西也没什么羞耻心，不会在意的。
所以不管怎么说，几乎在原地转了两个小时，一定是因为——
“哎呀哎呀，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迷路了啊。”
给自己开脱的话，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嗯，对于喜欢把不知哪里看来听来的话东拉西扯，牵强附会的胡诹出来当作自己的，从生命到生活都没有原创性的人来说，这种盗用的确不算过分。”
语气和态度都很有礼貌，无懈可击，不过在内容上又是完全不会被人误会的讽刺和挑衅。
——果然，是家伙啊。
回头看到之前没发出任何声响，现在也没有改变一点点空气的流动就突然出现在身后树梢上的那个黑衣、银发，好久没做战斗打扮的女子，我没有丝毫意外的情绪。
“怎么，一直跟在后面是准备伺机干掉我吗？”
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我上辈子一定积了不少德。
“你这种小鬼有什么杀的价值吗？”
“——啊啊，虽然小鬼什么的听着令人不爽，不过在这一点上……同感。”
我可不是什么喜欢自虐，因为后悔什么的，可以把自己爆头的人。
虽然那种场景想起来也很有趣，但果然还是不喜欢。
不管遇到什么，杀自己那种蠢事我可做不来。
该说是没有羞耻心吗？……虽然那是事实，不过好像现实没什么联系。
何况——
自己那种东西，可是连杀掉的价值都没有。
想到这里，我开始对这家伙出现在我眼前的原因感兴趣了。
虽然知道大抵是个无趣的原因，但多掌握些情报对我也没有坏处，虽然……我基本上没有不知道的。
仅是无聊的犹豫而已。
哼，果然比伪善的那个还要恶劣。
想到这里，不由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
“哈，那么，请问谋害了临终老人的Assassin小姐，你找本人有什么事？”
因为心情很好，口气也禁不住恶劣起来。
这样，如果因为太兴奋而厮杀起来的话，也不能全推到我身上对不对？
“严格说来，我刚才尾随的并不是你。”
琥珀金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语气里是很少出现的严厉——不对，好象是普通的严肃，啊啊，麻烦，反正都差不多，都是不适合这个吊儿郎当家伙的表情.
“奇怪的爱好，你确定你刚说的是‘尾随’不是‘尾行’？”
虽然自己的声音还是很轻松，但面对的是这个敏锐家伙，之前果然还是得意忘形了吗？
——不，还没到‘忘形’的程度。
只能说，这家伙果然是这家伙……唉，真是让人没什么干劲。
……
虽然半年之前看到这个自己可能成为的人，这个不同的自身还会有一种超过了精神，近乎生理的厌恶感，不过最近的确很少再有那种该把对方彻底除去那种强烈的感觉了。
大概是因为我终于发现，自己真正憎恶的东西，是现在的自己了吧。
——或许，不仅仅是自己——
人为了拥有完整的自我生存下去，对于和自己相同的东西，总会本能的排斥，但我其实是清楚的，眼前的人，和我是不同的。
“——既然如此，你又是以什么理由出现在我面前的呢？”
既然不是找我的，以你的职阶能力，大可以悄无声息的离开，不用特意现身这么麻烦。
因为和她废话实在有些浪费时间。
“只是看到你，突然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想给你个忠告罢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这话有些犹豫——嘁，早就发现这家伙扭曲的严重，怎么说句话都这么费事。
“你的过去什么的，就不用讲给我了，那种东西，我都看过了，而且和我的人生差异太大，完全没什么参考价值。”
啊，解放樱的那个时候，一个人在那个漆黑的地底，在那短暂的梦境里，我全部都看到了。
这个人并不是我，或许有着同样的名字和相近的人生，但那种悲哀的、错乱了的，让人揪紧了心，自己推开了一切幸福的可能，想着自认幸福的悲哀结局，不曾回头看过一眼，只是用悔恨撕扯自身的人生，除了悲哀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那种事情，不是我该知晓的。
“——不，没有差别，都是一样的。你会那样认为只是因为还没有发觉——”不知什么时候靠近的黑色身影，那银色发丝下的脸庞，早已没有了卫宫咲夜原本的样子，但那张带有艾因资贝伦家特点的外貌下，这种焦急、愤怒与悲哀混合的脸孔，或许才是她的——我的——真正的样子。“你根本不知道，在卫宫咲夜这个人本质里最真实的东西，造成这一切，造成这所有扭曲的源头——自己的存在究竟为何，自己究竟是什么这种事，你根本就不明白——应该是从未想要去正视！”
那并不像是仅仅说给我听的。
当她发现自己用少有的音量对我说话的时候，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哎呀哎呀，开个玩笑，我又不是什么掌握着解密关键的重要NPC，只是个路人甲而已，我说的这些你下一次的时候也不一定会记得。”
……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是NPC，不是可攻略人物——攻略个头啊，那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吧，我可一点也不喜欢那个美少年名字，开在水边的花。
“啊，我完全同意，根本就没有任何内容和思想和重点。”
果然还是这种样子比较正常。
何况自己不是人类那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至于那之前是什么东西……不就是怪物吗，至于具体是什么分类，我可没有一点兴趣，我又不是学什么恶魔分类学出身的。
“所以我说Assassin，你真的不用看到过去的自己就痛心疾首，反正死掉什么的，也只是我自己的问题，况且那种事根本就无所谓。这种心情你不是很了解吗？”
没说完就赶着要去好不容易辨认出的，城堡的方向。
当然也就没注意到Assassin的表情。
——那真的，仅仅是不希望“自己”踏上同样的道路吗？
还是，只是单纯的，不希望这个已经和自己走上完全不同，却说不上更平坦道路的，因为无谓的坚持，无意义的死去呢？
所以刚刚，才没有继续说下去吧。
你和我是不同的。
仅仅是这样短暂的时间也好，你还可以有着这样安宁、平静的幸福。
只是这样单纯的希望着，而已。
而自己的过去，那个可能的未来，在自己的记忆里，也仅仅是个褪色的故事而已。
老套的、无聊的故事。
隐去自己的身形，靠在树干上，看着从未变过的天空，银发女子多少有些走神。
——如果真的讲出来，该从哪里开始呢？
只是，不管从那个时候开始，又从哪里结束，那样的人生，并没有得到救赎的道理。
——或许自己的生命，从一开始就是在呼唤着那些鲜血、牺牲、不幸的不祥之物也说不定。
一开始，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事。
“呐，士郎，即使只剩下我们两个，也一定能好好的活下去。”
曾经这样对自己的弟弟说过，被认为是自私也好，她一直觉得，身为渺小的人类能做到的事不多，所以重要的人只有一个就够了。
——我只要，你能够活下去，能够在你自己选定的人生道路上，不扭曲也不折损自己的理想，贯彻你想要的走下去就好。
只是，如果那条路过于孤独，我会以自己的方式与你一起前行。
因此那一天，当在那令人难以忘怀的夜色下，在切嗣辞世的那个晚上，自己在心里发下了没有他人知道的誓言。
【即使你的理想、信念不被任何人认同，我也会一直走在你身边，即使，作为你的影子存在也没有关系。】
也因此，对除了自己弟弟以外的人，都抱着漠不关心的态度。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么也不会有任何悲剧发生吧。
虽然有些冷漠，但卫宫咲夜骨子里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滥好人，对别人的关心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来，喜欢照顾别人，希望被人依赖，但却因为自己设下的心防而拒绝更进一步的接触。
——这样的话也没关系。
那个时候，看到消沉的，没有丝毫生气的那个少女时，自己为什么要伸出手来呢？
其实自己是知道的，向那样封闭了自己内心的少女伸出手去是怎样的结果。
[打破那铠甲的话，间桐樱，这个从幼年起就被残酷对待的少女，是不是就能成为我的东西呢？]
[那样的话，她就不可能抢走我的，珍贵之物了……]
最初的动机，实在说不上高尚，甚至十分丑陋。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自己当时的确产生了那样的想法。
——只是，那种想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只是这变化的契机并不单纯是由于对那少女出境的同情，或者肤浅的怜悯。
那个原因要更加复杂、深刻，又麻烦。
是因为内心偶尔都会被黑暗染色，变得难耐起来的时候，在彼此眼中找到了依靠，还是因为竟然能够轻易接受真正的彼此，不带偏颇与成见，只在与那个少女相处才会感受到的那沉淀了狂热的黑色之后那种动荡又安稳，忍耐与沉湎的矛盾让自己深深着迷呢？
说不清，也不愿去更深入的思考，因为那对于打算只守着最重要东西就好的自己，只会造成麻烦。
——也因此错过了发现的时机。
只是，在樱花名字的少女被孕育于彼此内心的黑暗撕碎，在崩溃之后笑着消逝于自己眼前，在自己怀中阖上双眼的时候，那种心脏和灵魂被生生剖为两半，撕扯着牵动神经，发现自己心中的一部分也一同，永远消失的时候，才明白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虽然从不相信，也不可能屈从于所谓命运，但的确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双手染上鲜血也无所谓。
背负恶名也无所谓。
表面上变回了正常生活的普通人，似乎完全忘记了曾经在故乡那暗中进行的，名为仪式的战场上经历了怎样的生离死别。
忘记了……
“间桐慎二……这样的你，竟然还认为自己有活下去的资格吗？”自己的眼底，第一次弥漫出疯狂与愤怒的杀意，对著退缩的敌人，双脚发抖的少年——
——噗——
如何掏出跳动的心脏狠狠地捏碎，第一次让别人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双手，然后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恐惧、不安，只是单纯感到了冰冷的快意。
忘记了……
“咲夜，让开！”
“凛，此时的我是绝对不会让步的，因为是你，所以明白的吧？”
是如何与自己原本的朋友战斗。
忘记了……
“咲夜，你那种无谓的坚持，对于没有结果理想的追求，就此斩断吧，用这最深重的绝望。”褪色的淡金发色，黯淡的金色双眼，被染为漆黑的铠甲，那是高洁的理想堕入诅咒之中的凄惨模样。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就由我亲手，替你终结这绝望吧……再见，Saber，还有……谢谢。”
如何亲手将剑送入了曾并肩战斗的Servant，用着一张，没有眼泪却在哭泣的脸。
忘记了……
“绮礼，即使是你，失去这个假造的心脏也没办法在继续这没有结果的寻求之路了吧？……哼哼哼……毕竟，你的生命早就断送在这个枪口下了啊。老老实实接受自己的末路吧，你永远也寻找不到，那个答案……”
——砰——
响起的枪声，现在也几乎听不到了。
如何地带着冰冷的笑容，在说着为养父报仇的同时，杀死了自己一直当作导师的人。
忘记了……
“——依莉雅！”
似乎也曾经在将要被关闭的“门”之前用快失去机能的声带竭力地呼唤着，呼唤那个披上了天之服的银发少女。
“对不起呢，咲夜，能用的只剩下我的身体了。”
那种事情，根本就无所谓……我根本就没想要自己活下去啊。
心中的话，不知有没有成功传达。
“再见了，咲夜，帮我也转达给士郎，虽然只和你们一起生活了短短的一段时间，但这种家人的感觉……很开心呢。”
只是，连她最后的身影，那个最后的笑脸都记不清了。
还有……绝对、绝对、无法忘记的……染血的，温柔的，零落了的，最珍贵的，最痛苦的，她的面容。
“……只要……学姐……能活下来……就够了……”
逐渐微弱的气息，逐渐心死的自己。
虽然将她留下的，曾经是凛饯别物的那条丝带留了下来，但那些痛苦，似乎都感觉不到了。
——没有必要记得过往流过的血液，因为这双手，今后只会被更加深重的鲜血与罪恶染上更沉重的颜色。
飞溅的，温暖的颜色。
曾经为人的东西，从内部展开了美丽的花朵，然后谢为满地模糊，干化为漆黑的颜色。
心脏跳动的温暖冷却，明亮的眼眸失去光泽。
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感到安宁。
被夺去生命的，有罪大恶极之人，也有无辜之人。
内心一点点被疯狂蚕食着，奇迹的是，虽然手段不同，但竟然，还是走在同样的道路上。
不管是怎样的过程，不管身后留下了怎样的血色，至少，因她的行为，有更多的人免于那最悲惨的结局。
只是，自己永远也只能埋藏于阴影之中，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关于自己早已脱离人道的事实，她还是能够一边很清醒的，带着讽刺的嘲笑着，一边继续着杀戮。
——想脱离这一切，唯有死。
但还不行，她还有珍贵的东西留在这世上，所以，既然是最后，至少要有意义的——
“呐，没有意见的话，就这么定了。”
看到借用那个少女的样子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被一些人称为“世界”，实际上是“灵长类”的存在，她还是用一贯轻松悠闲的语气说着，仿佛这并不是一个要用自己的死后去交换，让自己堕入地狱的契约。
“——力量什么的不需要，现在已经足够了。我要求的东西只有一件——
——名为Emiya的守护者，我成为影子就可以了。”
在将一直作为使用自己这个武器的人们铲除，在自己曾经的履历被曝光，因为那恐怖被送上行刑的时候，她不觉得自己应该忏悔。
杀戮都是为了阻止冲突的爆发，鲜血都是为了避免更多的牺牲。
这样的自己当然不是什么英雄，这最终的结局也不仅仅是契约的结果。
没有救赎的道路，这结局是自己应得的，没什么后悔之意，而且至少，最后，直到大地死去，人类消亡，一切记载都化为尘土的时候，即使在染满鲜血的道路上，我们都不算孤独。
想到这里，她冲着似乎在幻觉里看到的那个，自己唯一的亲人，高兴地笑了起来……
虽然这人生，这一切都只是没有缘由的结果——
至少，在这个人生里，希望你能得到救赎。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无缘之结，无由之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