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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论如何同和尚抢生意 ...

  •   买完香,唐一卓和陆淼从归元寺偏门走了进去。

      虽不是初一十五,归元寺却也香火鼎盛。唐一卓挤在熙熙攘攘的老年香客大军里,从进门处一路叩到大雄宝殿,逢炉烧香,态度无比虔诚。

      陆淼不是很信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便静静立在一侧等唐一卓折腾完。

      大雄宝殿里,木鱼声、诵经声不绝于耳。烛火通明,青烟缭绕,佛像慈悲的面容在烟雾后影影绰绰。唐一卓跪在蒲团上扬手撒下一把硬币,硬币落入功德箱后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他合眼朝着面前金灿灿的佛像深深拜下,额头抵地掌心朝天,心中默念数遍“妖魔鬼怪快快离开”,如此这般重复三遍,磕了三个头。

      和谐系统:“……”苦!酒!入!喉!心!作!痛!它就没见过这般离谱的宿主,居然把系统当成鬼了!非一般的妖!艳!贱!货!它不喜欢!

      做完一套叫人挑不出毛病的头面接足礼,唐一卓施然起身,从香案上取香三根借烛火点燃,然后将飘着青烟的线香稳稳当当地插进堆满香灰的香炉里。

      大功告成!望着袅袅升起的青烟,他拍拍手转身正准备离开,却被一道声音拦了下来。

      “两位施主,请留步。”

      唐一卓扭头一看,叫住他的竟是个脑袋瓜子锃光瓦亮的大和尚。大和尚五十左右,一身明黄僧袍,脚上打着绑腿蹬了双厚底布鞋,胸前一串发黄的白玉菩提念珠,打扮得极为质朴。

      作为一个卖首饰的,唐一卓的职业病当场发作,忍不住看了和尚好几眼。那和尚也没有生气,任由他打量,丰满红润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叫人如沐春风。

      ——难道,眼前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大师?唐一卓精神一振,忙凑上前去与他见礼。

      “师傅好。”

      “施主有礼了。”和尚合掌倾身,态度不卑不亢,“冒昧叫住施主实在冒昧,还请两位见谅。”

      说话这么文绉绉,想必是个得道高僧,唐一卓看他的眼神变得更热切了。

      “贫僧法号妙正,是归元寺的僧人。见施主年纪轻轻参拜却有模有样,我心中不胜欢喜。”说着,妙正微微一笑,佛光普照:“心诚则灵,小施主这般有心,佛祖自然会保佑你的。”

      “那就借大师吉言了,”谁都喜欢吉祥话,听完大师的祝福唐一卓非常高兴,将头一扭直接同陆淼道:“既然大师都这么说了,那淼哥我们回学校吧。”

      “好。”陆淼点头,随即从袋里拿出车钥匙来。

      妙正:“……”等等,你们这些不耐心的孩子!他还没有进入正题呢!

      “施主留步!”他急急忙忙上前挡住了二人,挤出满脸笑容,“两位施主远道而来,可要请些什么?”

      唐一卓:“???”

      在唐一卓茫然的目光里,妙正从身上摸出两串木手串递到他的眼下。

      “二位施主现在还是学生,怕是没有时间长伴佛祖来表虔诚。不如请串檀木珠回去,日日盘玩吟诵,以表诚意。”

      作为一个卖首饰的,唐一卓的职业病再次犯了。他细细审视妙正手上的两串手串,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妙正师傅,不知这两串黑檀木珠需要多少钱?”

      “施主,谈钱便俗了,”妙正不知自己被卖串的盯上了,依旧在装模作样地长吁短叹,“我将这些檀木珠置于佛前日日供奉,本是无价之宝。只是施主与佛有缘,我才将它们舍与二位。”

      陆淼忍笑忍得很辛苦,干脆整个人背过身去。

      “佛教讲究谈因果缘法。佛缘无价,檀木珠却有价。”妙正托着手串上前一步,凑到唐一卓面前殷勤道:“小施主,出家人不打妄语,檀木手串珍贵,一串八百两串一千五,再划算不过了。”

      唐一卓呵呵一笑,从妙正手上提起一串木珠晃了晃:“八百?”

      妙正成竹在胸,但笑不语——谁知下一秒,眼前这个瞧起来仙气飘飘不食烟火的肥羊竟然发难了!

      “呵,这串最多十块,再多没有。”唐一卓一把甩下手串,脸上写满了嫌弃,“区区东非黑黄檀,也好意思说珍贵?看看这个三通,颜色和木珠都不一致,木珠甚至不是顺纹,还有这个吉祥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吉祥结打得比我还差的,今儿个我总算是开了眼了。”

      妙正被他连枪夹棍异同挤兑,面色迅速涨红,他往后连退两步,声音因心虚而不自觉地拔高:“这位施主,归元寺乃佛门净地,你怎可如此胡言乱语?便是觉得檀木手串价格高昂自身难以承受,也不可这般诬赖贫僧呐!”

      好一副不堪受辱的姿态!唐一卓心中冷笑。

      妙正这一嚷嚷,一堆香客立即呼啦啦地围过来看热闹。众目睽睽下,唐一卓二话不说,直接捋起袖子露出手腕间的手串来。

      “妙正师傅你看好了,”他坦荡地举起双手,目光清正不偏不倚,“我左手这串是小叶紫檀的木珠,木珠纹路走向一致,称为‘顺纹’;上面密密麻麻璨如星子的金色小点,则称为‘金星’;还有一些细小的、肉眼可见的木导管,细密如牛毛,这叫‘牛毛纹’。以上这几样东西,是小叶紫檀的标志性象征,而檀木中唯一可以用‘珍贵’一词来形容的,只有小叶紫檀,其余什么紫光檀大叶紫檀红酸枝黑酸枝统统都是李鬼!小叶紫檀,颜色紫红近黑,用纸刮擦可见红色,嗅之微酸,并有奶味。总之,不是你推荐的那串价值七百却连结都是歪着的非洲黑檀可以比拟的。”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唐一卓手腕上的紫檀手串盘玩已久,和玻璃珠子似的亮得惊人,加上款式精致,一看便知是高级货;而妙正口中所谓的珍贵手串却连基本的木色一致、绳结整齐都做不到。两者相较,孰贵孰贱一目了然。

      吃瓜香客们立刻炸了——欺骗消费者,便是菩萨也不能忍!

      “小伢儿,你说的是真的?我看你讲起来头头是道,一套又一套的,似乎蛮懂的。”

      唐一卓骄傲点头:“我自己就是卖这个的,我不是红口白牙说瞎话,我是有鉴定证的。”

      有证啊!难怪这么底气十足!围观群众们不禁肃然起敬,眼前这个小伙子看起来年纪轻轻的,竟然已经做起了这般风雅的生意,还勇于揭发欺诈行为避免他们上当受骗,当真是后生可畏。

      “那,那个非洲黑檀是个啥玩意儿?”

      “不值钱的木头,硬度大,做梳子发簪很好。如果想要选购黑檀家具,建议考虑印尼黑檀。”

      “小伙子,我看你另外一只手上的两串木头怪好看的!”

      “阿姨,这两串手串一串是金丝楠木的,另一串是沉香的。”

      “你有信蜂吗?我看你手上的手串就挺好的,结编得正,珠子还亮,比那开价七百块的东西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以后我想买东西,就找你!”

      “说得对!这孩子人品好,东西一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客户主动提出要送钱,唐一卓当然不会拒绝。他笑眯眯地掏出手机,用自己的信蜂小号加了一个又一个富贵逼人的老爷爷老奶奶,心里美滋滋。

      为了不教顾客误以为他只卖木头珠子,他还特意强调一番。

      “各位,我这里也出售翡翠蜜蜡珍珠南红和田水晶,印章手镯戒指吊坠摆件胸针手串也一应俱全。每过一段时间还有性价比高的福利款,毛货包抛光,精品必保价,鉴定证书随货发出支持复检,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一旁的妙正目瞪口呆——在庙里堂而皇之的抢和尚的生意?是不是太过分了?

      ———————————————————————————————————————

      “所以,你和陆淼就被归元寺的工作人员赶出来了?”

      唐一卓坐在床上委屈巴巴地点头。

      “哈哈哈哈哈今天最佳哈哈哈哈嗝!”宇文翀一面拍床一面笑出猪叫声,到最后他整个人都笑瘫在床上,圆滚滚的身子从左滚到右从右滚到左,把床板碾得咯吱咯吱响。

      饶红洲倒是没嘲笑唐一卓,他把玩着手里的钥匙,难得无奈了一把:“你们两个只说要借车,没说是去庙里进香,不然我倒可以提醒两句。有句话叫‘宁信菩萨,不信和尚’,你们知道不?本地那么多庙,卓妹你偏偏选了个被私人承包的归元寺。这片儿的都知道,归元寺里头的‘大师’是水货,不是正儿八经的和尚。”

      可他不知道,陆淼也不知道啊!唐一卓心中腹诽。

      “……反正我信的是菩萨,”他扁扁嘴,“心诚则灵,佛祖肯定会保佑我的。”

      拜山头跑错山也算是尴尬事一件,饶红洲立即识趣的换了个话题:“对了,你怎么忽然跑到庙里去了?这不年不节,既不是也不是十五的,去寺里作甚?”

      去庙里干什么?唐一卓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灵异事件说出来。

      “昨晚做了噩梦,想求个心安。”

      这般解释其实也合情合理,舍友们都知道他母亲信佛,耳濡目染下有此举动并不稀奇。而事实也证明,饶红洲的确没有怀疑他的说辞。

      “其实你可以去本地的道观看一看,毕竟是本土宗教,说不定比舶来的要管用。”饶红洲笑道:“卓妹,你看过《封神演义》原著吗?‘乾元山金光洞有太乙真人闲坐碧游床,正运元神,忽心血来潮’——由此可见,道教讲究第六感。”

      好特么有道理啊!唐一卓眼前一亮,脑中豁然开朗——支持国产,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和谐系统:“……”宿主在封建迷信的路上越走越远,它该怎么办,急,在线等!

      到了晚上,陆淼和唐一卓吃过晚饭便匆匆回到宿舍,坐在一块儿挑灯夜战做手工。

      因为白天吸纳了许多潜在顾客的缘故,晚上唐一卓的手机震得和火力全开的震动丨棒似的,一刻都没停过。唐一卓一边应付客人一边动手串珠子,忙得恨不得多长出几只手几只脚来。

      “好累啊!”三个小时后,屁股坐麻的唐一卓“啪叽”一下趴倒在桌上,揪着头发痛苦呻丨吟,“还有三串一百零八子的蜜蜡南红串儿,五串青金,两串和田,我的眼睛都快数瞎了。”

      陆淼眼疾手快按住对象乱来的手,趁机摩挲两下——嗯,又软和,又暖和,真好摸。

      “一会儿我来串,”他淡淡道,“别拿自己头发撒气,你头发又细又软,再揪就秃了。”

      趴在桌上挺尸的唐一卓有些心虚,几乎不敢抬眼看自己任劳任怨的好兄弟陆淼——当兄弟的不是在替他排忧解难就是在替他义务劳动的路上,而他这个正经老板却时常摸鱼划水,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偏偏陆淼还不肯要他一分钱,搞得他很是为难。

      唉,怎样做才能减轻他心中的负罪感呢?唐一卓撑着下巴故作深沉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请陆淼吃夜宵。

      不管怎么样,员工加班,黑心老板起码贴顿夜宵吧?

      于是唐一卓火速掏出手机点开袋鼠外卖,然后可怜巴巴地盯着陆淼:“淼哥,我想吃夜宵,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嗯?夜宵?听到关键词,原本一直充当背景安静如鸡的胖哥悄悄抬起头来,不着痕迹地跐溜了下口水。

      ——啊,他爱那夜色茫茫,也爱那啤酒烤肠,更爱那花一般的串,还有那麻辣烫,闻着特别香!

      不想还好,越想越饿。宇文翀揉着白花花的肚皮,做作的清了清嗓子:“我——”

      “我不饿,”陆淼把眉一皱,搁下手里工具,语气里满满的不认同:“你这几天胃不好,睡前不要吃夜宵,容易得胃病,也容易胖。”

      说完这一切,他才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手捧肚子的宇文翀:“胖哥,你刚才想说什么?”

      胖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颤颤巍巍道:“我、我想说晚上吃夜宵对身体不好。”

      唐一卓:“……”等等,为什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吃夜宵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是一呼百应的吗?淼哥你抛弃了你最爱的花甲粉了吗?胖哥你不爱撸串了吗?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花甲粉和烧烤一个小小机会好吗!

      唐一卓的眼神太过幽怨,直教陆淼会错了意,以至于他忍不住开始回忆今晚唐一卓到底吃了些什么。

      一大碗重庆小面,一个加了三层脆果的煎饼果子,还有满满一大碗咸八宝粥,算算这三样食物份量也不小,怎么会这个点就饿了呢?

      陆淼有些头疼,他不太明白唐一卓什么时候变成饭桶了?

      他温声道:“现在十点,吃夜宵太晚,你洗个澡该睡了。唐唐,今晚你要不要同我一起休息?”

      一起睡?宇文翀抠脚的动作一顿,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好好地,两大男人为啥要挤在一张不到一米宽的床板上睡啊?

      唐一卓怔了怔,不知为何想起早上自己看到的那双眼睛——那双透着疲惫、泛着血丝,叫人难以忘记的眼睛。

      “不了淼哥,我一个人睡。因为我,你昨晚都没休息好。”

      唐一卓这句说得真心实意,殊不知一旁的宇文翀看向他和陆淼的眼神渐渐诡异起来。

      陆淼心中有些失望,脸上却未曾流露半分。他手腕翻转,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叠的小小的黄色符咒托到唐一卓眼下。

      “这个给你。”

      “……这是?”

      “家人替我在老君洞求的,不要打开。”

      陆淼掌心的符咒保存得极好,干干净净,不毛不燥,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折痕。在灯光下,朱砂的颜色隐隐透过姜黄的符纸,显得古朴而神秘。

      佛道儒不分家,唐一卓母亲信佛,他也多多少少认识一些国内的灵刹妙宇,好比说黄仙祠,好比说普陀寺,好比说老君洞。

      而老君洞的符咒并不好求,他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谢谢你,”唐一卓忍不住拥住陆淼,环着他的肩膀声音闷闷地说:“淼哥,你人真好。”

      陆淼摸了摸他头顶细细软软的头发,轻轻地“嗯”了一声。

      ——其实,我只对你好。

      眼前的场景是如此的温馨,而直男宇文翀只感到了铺天盖地的不对劲。

      怎么肥事?他怎么感觉gay里gay气的呢?一定是他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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