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与下水道》宵生

8、******

　　故事发展到这里，本来应该结束了。
　　但这一个关于相遇的故事告一段落，而接下来要讲诉的另一个关于相遇的故事却还在继续发展，甚至生生不息。这个故事关于在上个故事中被遗忘的一个人，以及这个人看似和上个故事毫无关联实际上却密不可分的过去。
　　作为连名字都从头到尾未出现过一次的炮灰第三人，事实上周循可以说是导致整件事情的万恶之源。有时候周循也很嫌弃自己，手贱，人贱，心还贱，正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其实在遇见让他的人生陷入万劫不复的万恶之源之前，他本来是挺正常一人，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觉得的。什么凶杀碎尸都和他毫不相干，他是个才华横溢的艺术生，在学校受老师宠爱同学追捧，在家里受父母宠爱亲戚称赞，可谓前程似锦人生无忧。
　　直到高中的某一天放学后，骑着单车的他在路过一个无人的旧公园时，看见了那个坐在秋千上穿着黑色风衣的人。那时他正在为自己参加一个国际比赛的作品苦苦思索灵感，那人在他经过时突然抬起低着的头看了他一眼。那一刻，周循觉得自己在夕阳的余晖中看见了天使，一个误入凡尘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天使。
　　于是周循立即从还在前行的山地自行车上跳下来，以近乎狼狈的姿态冲到了那人的面前。艺术家的目光常常是衡量美的标尺，而周循此刻便在用这把标尺迅速衡量着那张脸上呈现出的令他惊为天人的美，他更加笃定，这就是他寻找的缪斯。
　　你好。由于太过激动，周循说话时的声音都在无法自控的颤抖。我想请你帮个忙，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美术模特？
　　那人平静的看着他，突然笑了。他看见了所有只在西方油画里见过的圣母在现实中的重合体，当那人对着他笑时，他感觉自己仿佛沐浴在天堂洒下的圣光里。然后那人点了点头，笑着对他说，好啊。
　　后来一切的事情都顺理成章了。他告诉他他叫寒宵，他告诉他他叫周循。周循以寒宵为创作灵感的人物肖像画在国际上拿了特等奖，而他也在创作的过程中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寒宵。他与曾经来往的男女朋友们都断了联系，他知道，一个穿着衣服的圣母比无数个脱光衣服的妓女对他诱惑力更甚。在寒宵答应和他在一起后，他将寒宵奉若至宝小心呵护，生怕他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他甚至为了寒宵和家中吵架负气出走，他如同一个信仰宗教的狂热信徒，而寒宵是他虔诚供奉的唯一神祇。
　　在两人准备共赴外地之前，寒宵告诉周循自己有一个养父，一个专制且视财如命的养父。当周循走进那间面临拆迁的破旧房屋，将准备好的钱甩在寒宵的养父的面前告诉他自己要带走寒宵时，那个形容落魄的中年男人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呈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奇怪神色。你们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他说，我只怕你到时候要后悔。
　　周循自然觉得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临走时，他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寒宵的养父，却发现那人正用一种看着将死的动物般悲悯眼神看着他。然后他听见他用同样悲悯的语气说，好好珍惜这段时光吧，在你的天使变成恶魔之前。
　　走出那间令他倍感不适的屋子以后，周循看见屋子外发霉的墙壁上有几只正在缓慢向上滑行的蛞蝓。他突然回想起屋子里怪诞的昏黄色灯光以及灯光下寒宵养父那张表情诡异的面孔，同时他觉得好像有滑腻的东西沿着他的喉管缓慢向上爬行，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恶心感猛然涌上喉头，他蹲在马路边呕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