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老巷之忽尔扎底》薛氏奶奶

26、第二十五章：司马青衫。

　　——满月，百年圆缺不碎，只为吻一次大地。
　　——瓶中有人，接受惩罚万年不惑，只因为这里没有了你。

　　余罗随着木木西，翟墨和子蒂弯从回梦花海出来之后，再度昏睡了过去。有所预料的多洛洛并没有让这个家伙与大地来一次亲密接触，他接住了余罗，对担忧着的三人说，“不用担心，他没事，休息一两天就好了。”

　　余罗又睡了两天。醒来之后的他躺在床上，双眼放空，再回想着之前的事情。在回梦花海发生的事情他都还记得，也记得自己滔滔不绝的讲着过去的事情。是真的滔滔不绝，絮絮叨叨的讲了好久，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有丝毫悔意，反而觉得自己能够把那些话说出来真好。原本，以他的性格是不会将往事像是倒豆子一样全部倒出来的，只是回梦花海染了水汽的花香在挑逗着他的记忆，让他不知不觉的将心中所想的全部说了出来。

　　——看来效果不错嘛。

　　脑海中响起耳旅的声音。

　　——很感谢你的建议。把那些话说出来的感觉真得很不错。

　　余罗真诚地向耳旅致谢。

　　当初他完成任务后，心事重重，在忽尔扎底待得这一段时间，让他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他觉得那些回忆很美好，想要与翟墨他们分享，却腼腆的不好意思说出来。这个时候耳旅就给了他一个建议，让他去公主城堡左边森林的某个草坪轻嗅白色小花的芬芳。

　　——不过比起翟墨和洛洛，你还是弱了点，这么好的机会竟然没有把最重要的那句话说出来，真是可惜了……

　　——我并不觉得可惜。虽然那句话很重要，但是我并没有想过要说出来。有些事情，并不一定非要说出来，把它深埋，说不定会长成参天的大树来……然后看着那株大树，我会很自豪，因为有我，它才可以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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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夜晚，满月将要亲吻大地。这一天的夜晚比平时来得更早一些，不过下午四点钟，夜幕就已经完全垂下，那轮完美的满月离地面似乎仅剩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忽尔扎底的所有人为了这一日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其实在这一天，大家要做的事情其实就是坐在罗孚河的两岸，吃着点心欣赏满月聊天而已。

　　没有歌舞，没有表演，因为那轮满月亲吻大地就是天地间无法复制、无法替代的最佳演出，是伟大的大自然赐给人类的盛大乐章。

　　木木西他们在河边的一处草坪上铺上一块碎花布，中间摆着各式小点心以及几种口味不同的饮品。几人坐下，吃着东西，喝着茶水果饮，看着那触手可及的满月，他们总觉得满月之上有美人起舞，玉兔捣药，吴刚砍树，而他们就像是天蓬元帅一般在不远处痴痴地望，痴痴地等。

　　“第一次与月亮这么近……”子蒂弯刚一声感叹，耳旅就匆匆从天而降，坐下灌了一大杯花茶之后，周围就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此时，满月刚好亲吻着大地，与百年未曾亲密接触的大地之间再没有距离。有各色的花瓣叶子从四面八方翩翩而来，送来阵阵沁人心扉的芬芳。随即周围有各种飞鸟哗啦啦的飞了起来，带着一声声啼叫，犹如飞蛾扑火一般飞向满月。一声声非人却动听的各色歌声在忽尔扎底各个角落升起，和着众人的欢呼呐喊，犹如一场瑰丽辉煌的歌剧。

　　众人仰望亲吻大地的满月，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那种感动就像是穿越了万水千山后终于看到了无边无际，汹涌澎湃的大海；那种感动就像是苍茫天地被狂风暴雨一番席卷后终于迎来了扯裂厚重乌云的第一批阳光……

　　是感谢，是向往，是敬畏。

　　感谢这伟大的大自然赐予我们风雨交加，赐予我们日光倾城，赐予我们花歌树舞，赐予我们鸟语蝉鸣；我们向往山山水水之后的无边无垠的大海，我们向往倾盆大雨之后那道弯弯的彩虹，我们向往漫漫长夜过后万物醒来的黎明，我们向往花开之后的盈盈芬芳；大风大雨，地动山摇让我们敬畏大自然，海枯石烂，沧海桑田也让我们敬畏大自然……

　　但是，就是因为这感谢，这向往，这敬畏，让我们更加热爱自然，热爱生命，热爱世间万物。

　　……

　　公主城堡中，穿着睡衣，带着睡帽的公主殿下指着那只从穿过公主城堡中庭的罗孚河中一跃，就轻轻松松跃过了公主城堡高高的城墙，摆着鱼尾，踏着水花向罗孚河尽头满月而去的亮蓝色大鱼对身边的阿维尔说，“阿维尔阿维尔，就是这个家伙，每天晚上在水里唱歌，吵得我根本睡不着觉！”

　　“那么公主殿下以后可以不用担心了。”负手而立的阿维尔满目慈祥，就连眼角的褶皱中都带着让人腼腆的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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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月亲吻大地的夜晚比平时更长一些，直至第二天的早上九点，天空还是昏暗着的，那轮让人欢呼，让人欣喜的光明如昼的满月渐渐隐去了光芒，只剩下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嵌在天边，看得见，却并不清晰。

　　罗孚河边观月的人潮已经褪去，剩下寥寥数人仍未离开，他们或坐或躺，或笑或聊，闲逸而自在。

　　石树宅内，关窗准备睡下的余罗看见了还站在庭院里子蒂弯。她仰着头眺望着那一轮离大地很近，却光华褪去了的满月。

　　“在罗孚河岸上看着满月亲吻大地的时候，我有一种想要永远留在这里的冲动……在外面，不会看见石树开花，不会为夜归鸟点灯，不会看见满月亲吻大地……这里很好，就像是我曾经所幻想过的童话世界一般的美好无缺……只是可惜这里不是我成长的地方，所以我还是要回去。”她弯眉微笑，笑如风逝。

　　“嗯。”余罗也笑，因为他明白她那番话的意思，因为他懂得。

　　——这里有自己曾想要的一切，但是外面却有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

　　翟墨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枕在头下。他房间就在余罗的隔壁，所以子蒂弯和余罗那番简短的对话可以轻而易举的从纱窗渗进来，进入了他的耳中。

　　他面如古波的一直盯着床顶。已是一日未睡，然而此时的他却是毫无睡意，眼前全是那轮没有一丝缺陷的煌煌满月。

　　他想起了与母亲一起吃着月饼时见过的中秋满月。与母亲所见过的那轮满月没有在忽尔扎底所见的这轮那般近，那般圆满，那般无缺，只是那轮满月却承载了太多他不愿意割舍的情感，是这里的满月所没有的，他无比珍惜的情感。

　　翟墨侧身，将被子拉至胸前，阖眼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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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各怀心思的翟墨，子蒂弯和余罗休息入睡的时候，与他们的石树宅只有一墙之隔的彩虹花宅的大门被提着灯笼的木木西和多洛洛推开。

　　尽管此时天还未亮，但确确实实已经是正午十二点了，他们两人今日的任务都是去为斐丁瓶换水。

　　“洛洛，斐丁瓶是什么？”

　　“不知道，我以前从未接过这个任务，也没有人和我说起过这样一个任务。不过‘斐丁瓶’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就是记不起来以前在哪里听过了……”

　　“希望不会花去太久的时间。”

　　“离开忽尔扎底的青铜门只有在每天日落时分才会开启，只是为瓶子换水的话应该不会太久。”

　　漆黑的巷子安静平和如同大海，两人平缓的说话声就像是两颗微不足道的沙砾，落在浩淼海水中，没有泛起多大的涟漪，缓缓的沉入了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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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要怎么做？”根据白色蝴蝶给的路线，两人提着灯笼，走过一条条漆黑安静的巷子，绕了好久，来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巷子中。

　　这一条巷子藏在两棵千年古树后面，不深，也没有什么其他什么宅子房屋，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条曲曲折折的巷子。

　　两人拨开了几乎垂到地面的柔软枝条，刚进入巷子，便遇见了遮拦视线的薄雾。走进薄雾数分钟，他们就看见了一个淡蓝色的透明瓶子悬在薄雾当中。

　　瓶子仅有二十多厘米高，十多厘米宽，带着不刺眼却让人无法看清瓶内状况的幽幽蓝光。

　　木木西看着那个瓶子，就知道那便是需要他们‘换水’的斐丁瓶，只是，这样一个瓶子，该怎么换水？

　　“你们两个人一起把瓶塞拔出来，然后把瓶口对着下面，等瓶中的水雾流光之后，再把瓶子摆正，等新的水雾进入瓶中再把瓶塞塞回去就可以了。”

　　从未了解过这个任务的多洛洛自然是不清楚该怎么办，就在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个悬在空中的瓶子蓝光一闪，阻拦视线的蓝光黯淡了些，盘腿坐在瓶中的小人随之显现出来。

　　“我叫惠生。”瓶中小人看起来似乎只有十厘米，身着素色长衫，一袭黑发无冠，铺满了整个瓶底。惠生双手抄在长袖之中，望着木木西和多洛洛，温文如玉的微笑着，声音清晰儒雅。

　　“你好，我叫木木西。”木木西跟着颔首自我介绍。

　　“多洛洛。”多洛洛看着瓶中的惠生，似是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变化，目光微暗了下。

　　“快点开始吧，瓶中的水雾已经开始发生其他的变化了。”惠生依然温文尔雅的微笑着，“不用担心我。”

　　“嗯…好。”木木西应了声，走上前去，把手放在瓶塞上时才发现多洛洛没有跟上来，她疑惑的回头看他，“洛洛？”

　　“额，嗯。”多洛洛猛然回过神，大步走上去，与木木西一起拔出了玻璃制的瓶塞，将瓶子倒转了过来。

　　有淡薄的水雾缓缓流出，而瓶中的惠生牢牢地粘附在瓶底，头向下，所以那长长的黑发就像是一线瀑布般，在水雾流泻当中微微晃动着，这让他看起来，像是微仰着头，让水雾帮他清洗头发一般。

　　只是惠生此时依然带着微笑，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

　　木木西看着这幅画面，感觉有些不舒服，于是她干脆挪开了目光，让目光在满天地的薄雾当中失去焦距。

　　而多洛洛明显知道些什么，所以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惠生，口中微涩，心中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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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雾当中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瓶中的水雾流光了，瓶中的水雾又装满了，两人将瓶塞重新塞了回去。充满水雾的瓶子重新泛起幽幽蓝光，再也看不清瓶中的惠生，只是依然能够听到惠生儒雅温和的声音——

　　“如今只有我一人在斐丁瓶中，所以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愿你们愉快。”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周围的薄雾缓缓动了起来，将斐丁瓶渐渐淹没。两人回过神来，已经在巷子口那两个古树下了。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的木木西看向多洛洛。

　　“嗯，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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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雾带着斐丁瓶进入雾海深处，雾海之中什么都没有，没有光，没有黑暗，只有雾。

　　惠生端坐在斐丁瓶中，想着刚才见到的两人，嘴角微弯，眉宇间却凝着似乎千百年都化不开的苦痛，只是刚才木木西和多洛洛都没有看清。

　　“愿我们不会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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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去的路上，多洛洛把自己刚才才想起来的有关‘斐丁瓶’的事情告诉木木西：

　　“进入无限老巷的客人有十年的时间考虑是否要真正定居无限老巷，在这十年间，无论什么时候离开都可以。但是过了十年，若是想要离开，便是违背了当初对无限老巷许下的诺言，必须接受惩罚。这个惩罚便是无条件进入斐丁瓶，时间为千万年。千万年间，独自承受孤独与寂寥，独自承受水雾无时无刻的温柔而又慈悲的折磨。”

　　“我曾在一本书上了解过这些，只是我并不知道日常任务当中还有为斐丁瓶‘换水’这种任务，我也不知道斐丁瓶还需要他人来‘换水’……那位惠生先生，应该已经在斐丁瓶中待了有上千年了吧。”

　　“一个人在那么一个瓶子中待上千万年？”木木西为这个庞然数字感到惊愕。

　　二十多厘米高，十多厘米宽的瓶子，一个人，千万年，终年不散的薄雾。

　　这样的情况下，人怎么可能不会发疯？

　　“他为何想要离开这里？”木木西面露不忍。

　　多洛洛看着木木西，沉默不语。

　　——若是你不在这里，或许我也会这样选择。哪怕千万年过后，外面已没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