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传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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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一目连的最初的记忆，来自于母亲的睡前故事。
当时的我还处于可以安坐在母亲膝头昏昏欲睡的年纪，晚上闹着母亲讲故事，她便含含糊糊地给我讲了一个关于风神的传说。
“真拿你没办法。”母亲如此说着，神色有些无奈，拉过一把椅子在我床边坐了下来。房间里只点着几枝蜡烛，幽暗的烛光撕裂了铺天盖地的黑暗，暧昧不清地勾出母亲的轮廓，连她的声音都沾染上了一丝柔和模糊的意味。
母亲想了想，似乎在思考要给我讲什么故事。我安静而期待地等了一会，母亲放低了声音，说：“那就说说风神一目连吧——我的母亲也曾经给我讲过这个传说。从这里能看到森林中有一根腐朽的柱子……”
母亲的叙述以“神明独自一人，在这里度过了漫长、漫长的岁月”为结尾，但我并不知道这是否是这个传说的结尾。
年幼的我尚且摸索不到这个传说背后隐藏的悲哀与无奈，只能在汹涌而来的睡意中提出只有孩子才会在意的问题。
“明明是帮助了大家的神明大人，为什么大家会忘记他呢？”我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如此问道，“风神大人后来又怎么样了呢？”
母亲语塞，轻轻拍了拍我的额头示意我该睡觉了。我顺从睡意闭上眼睛，母亲起身吹灭了蜡烛。陷入黑暗的房间里，薄纱似的月光悄悄地溜了进来，或许它也像当时的我一样困倦，才会在占据了房间一角后便一动不动。
现在想起来，母亲不擅长讲故事，也不擅长应对孩子稀奇古怪的问题。只要她随便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哪怕不是事实——我都会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陷入甜美的睡眠，忘记这个其实并不适合当孩子的睡前故事的传说。
但她没有。
一目连的传说，就这样被我铭记至今。
那座森林自打我有记忆以来就保持着郁郁葱葱的样子，在森林的中央有一棵巨大的古树，淡金色的阳光被它交错的枝叶切割成细碎的光影，和我的目光一起，落在那根腐朽的柱子上。
就是这里了吗——曾经供奉着一目连的神社。
眼前的确只有一根残破不堪的柱子。在人们都信仰着一目连的时候，这里一定是一座极尽壮丽的神社吧。它当时的繁华已经和它曾经供奉着的神明一样，在时间的侵蚀下一点点被消磨殆尽了。
传说的结局是扑朔迷离的，所以我相信风神大人说不定依旧在庇佑这一方水土，所以我想要找到一目连，然后肯定地告诉他“您忠实的信徒永远不会离去”或是“我愿意成为您忠实的信徒”，为此我还从家里带来了母亲做的团子，作为风神的祭品。
我也没想到，母亲无心间说起的故事竟有如此之大的魔力，冥冥之中在不断地吸引着我。那是一种独属孩童的执着，如同在多年前种下的种子，终于在惊蛰后以翠绿的形式回归地面，沿着曲折不规则的脉络蓬勃生长。
即使还未到秋季，林间小路上也铺了厚厚一层尚带绿意的落叶，踩上去时并不像秋季干枯的落叶那般嘎吱作响，反而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我的脚步声。温柔地拂过脸颊的风带着夏末草木馥郁的香气，它与枝叶缠绵的声音仿佛是有谁在耳边低喃，诉说着隐没于时间洪流之中的悲怆。
除了我，那里还有一个人。不，或许他并不是人类。
那是一位异常俊秀的青年，身边环绕着的樱色御龙暗示着他妖怪的身份。他过长的粉发挡去了半张脸，被风吹动时能看见他的左眼被绷带一圈圈地缠绕着，只露出碧色的右眼。他穿的是普通的白底绿纹的和服，肩上随意地披了一件浅蓝色的飞鸟羽织，过于白皙的脸庞上嘴角抿紧绷直成一条直线，显得他有些冷淡。
林间的风仿佛都随着他的出现柔和了起来，带着树脂清甜的香味轻轻浮动着他束着的长发和垂下的衣摆。
“那个……您好，初次见面……”或许是他和绕在他身边的龙的气场过于威严，我有些语无伦次地跟他打招呼，顺便说明来意。希望他是个通情达理不会随便动手的妖怪先生。
“我是来供奉风神大人的……”
他原本平淡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诧异，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还隐隐夹杂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喜悦。
他有些犹疑地问道：“风神是指一目连吧，你知道一目连的传说吗？”
“我知道的，母亲和我说过。只不过母亲只说到风神大人的信徒……”我还是没忍心说出口后面的半句话。
“那我来告诉你吧。最终没有信徒的神明，失去了作为神的资格，他本来应该孤独地消失在这森林里，可神明却选择了堕为妖怪。
“堕为妖的风神，无法再给他的子民带来福祉。但他却仍然希望用自己的力量继续庇佑大家。即便是作为妖怪，他也会继续守护在这里。”
他把传说缺失的部分娓娓道来。或许是太久没有开口说话，他平静醇厚的嗓音带上了一丝异常的低哑，尾音稍稍拉长，带着时间洪流中所有的委婉与悲哀，轻巧地停留在我面前。
像是积蓄了百年之久的感慨，也像是一声携着厚重忧愁的叹息。
他说完后，空气便陷入了沉默。
我小心地把带来的祭品摆在那根柱子旁边，然后重新直起身看向等着我的反应的青年。
即使头发遮去了半张脸也能轻易看得出他生得相当俊逸，异于常人的发色瞳色和在他身边盘踞着的龙无不昭示着他并非人类的这一事实。明明他可能是大人们都忌讳至极的危险的妖怪，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反而无端地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信任。
“明明是帮助了大家的神明大人，为什么大家会忘记他呢？”我把儿时就一直困惑着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但我觉得我不需要那个伤感的答案。我冲那位若有所思的青年笑了笑：“我明天也会来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以后每天都会来供奉这位神明大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