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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遇见纪凡泽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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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是一家看起来颇为高档的西餐厅,以玻璃外墙为主的二层建筑,大片大片折射着夕阳黄橙橙的光晕。餐厅门口站着身着燕尾服的侍应生帮客人推门,我很担心,来不及换一件像样一点衣服的自己,马上会被人家以“着装不整”为理由,谢绝在餐厅大门门外。
然后,我的顾虑却完全多余了。那个笔挺的燕尾服侍应生老远看到周伟恺,就满面笑容地替他敞开了门,迎接我们进店,还亲自指引我们去到预留好的位置坐下。
我看见餐厅木艺长桌上这洁白的桌布,桌布上用更加洁白的白线绣出了四个:玻璃之城,笔体雅致又不失遒劲。
“这是这间餐厅的名字。”周伟恺对我介绍说,然后试探地问,“这间餐厅,你还有印象吗?”
我举目四望,白色为主题的装潢,点缀一些深蓝,沉静而优雅,不难看出是价格不菲的装修。入目的一应器物都看得出质感,大到高悬的扇形水晶灯,小到光可鉴人的银质刀叉,都是奢华的品质。也许因为还没有到用餐的高峰时刻,餐厅里的客人并不多,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诺大的一个平层上用餐,看起来也都像是有些身份的人。
可是,这样精美而特别的一切,我却真的毫无印象。
“周教授,你的意思是,我以前也来过这间餐厅,这么高档的餐厅?”我故意强调说。
周伟恺笑笑,点头,但没有说话。服务生递上餐牌,长长的黑丝绒毯封面,里面每一道菜的菜名都分别用三种语言书写:英文,中文,然后才是粤语。周伟恺旋亮立在每张方桌旁的精致不锈钢雕花纹台灯,浑圆光晕在雪白菜牌上映出一个金色圆圈,我于是信手点了光圈里的那道菜。
“你确定,香煎银鳕鱼?”周伟恺凝眉问我。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他摇摇头,却说,“我听说,你以前不吃鱼的。”
“我?——你听谁说的?”
他明显一怔,回答不上来,伸臂将菜牌店还给服务生,说,“跟这位先生一样间就好。”
“先生,两份香煎银鳕鱼套系是吗?”服务生确认问,说得却是英文。
周伟恺点头说yes,并道谢。
餐厅的档次在他们一来一去的流利英文之间,似乎又提升了几个层级。
“你以前在这里打过工的。”等餐的工夫,周伟恺说。
我恍然大悟。我说嘛,这么高档的餐厅,我以前怎么会舍得来这里消费过?原来,是来过这里卖苦力而已。
我砸砸嘴道,“怪不得,刚刚我看到菜牌上的价格时还在想,我绝对不可能来吃这么冤大头的饭!”
周伟恺笑,然后说,“这家餐厅其实是‘港生集团’旗下经营的一个很小的副业,‘港生实业’,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当然有啊,谁不知道‘港生实业’呀,我只是大陆人,又不是外星人,好不好?”我说。“港生实业”这个香港本土鳌头独占的家族企业品牌,即使身在大陆的深山老林里,也绝对会略知一二。
“那么,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这间餐厅了?”周伟恺又问一次。
“玻璃之城?”我念念有词餐厅的名字,“是一部电影的名字吧,我好像听说过那部电影,是舒淇和黎明主演的是吧?对了,听说那部电影就是在港大里拍的吧?”
“是的,97年在港大取景拍摄,98年公映,取景地就是你们建筑系的教学楼和宿舍。”周伟恺说起话来格外像教授,资讯精确翔实。
我撇嘴,97年?人家拍电影时,我才从一条飘飘荡荡的受精卵变成一个实实在在的活人没多久啊。
“不过,怎么会有人把餐厅这样命名的啊?玻璃之城,这个名字听起来多……玻璃啊?”我说。
话音甫落,我看见周伟恺又用那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着我,像是在用他的眼睛给我照x光。
我又是一凛,心道,大哥,我又说错什么了呀?
*
菜品上来了。我奔忙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了,懒得去顾念什么西餐礼仪,直接拿起服务生随着菜品一起送上来的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不过这家餐厅还真是周到,还格外给客人上筷子。”我一边吃一边称赞。
周伟恺却问,“你真的吃得习惯鱼了?”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腥味,但不重,能将就,要不你尝尝?”我说。
周伟恺摇摇头,沉默地低头吃饭。吃了一阵,他放下刀叉,问我,“祝晓朗,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去找你吃饭吗?”
“因为你把我骗来香港大学,然后我偏偏又很倒霉蛋地出了车祸,你于心有愧,又不能肉偿,只能请我吃饭谢罪。”我答得不卑不亢。
不知为何,虽然周伟恺身为港大的教授,也许未来还会是我的师长,而且我和他认识也只有短短一个多小时而已,但我在他面前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放松感,放松得近乎放肆。
也许以前我们真的熟识。
“那么,关于那场车祸你还能记起什么?”他问。
“车祸——”我慢慢放下筷子,故意拖长音节说,“其实,我一直有一个关于车祸的悬疑——”
“悬疑?——是什么意思?”周伟恺问。
“火!”我盯着他的双眼说,“你也确定我遇到的是车祸吧?可是,每次我回忆起那起车祸的情节,眼前却只是浮现出大片大片的火,好像自己遭遇的不是车祸而是火灾,差一点葬身火海。”
周伟恺闻言,微不可闻地调转了视线的方向,“是车祸,没错的,不但我能确定,香港当日的报纸都可以佐证。”他说。
可是,我已然发现他目光的闪烁。
“对了,你愿不愿意回来这家餐厅打工?”不及我追问,周伟恺果然故意岔开了话题。
“香港物价很贵的,你虽然拿到全额奖学金,但应该也应付不来香港的物价,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而且他还努力说服我。
“可是这里离学校太远了,每天跑起来也太不方便了吧?再说港大附近又没有地铁站,还要去上环站坐车,要打工的话,我干嘛不去学校门口的餐馆?”我反问他。
可是,他的话确实让我很动心——虽然我失忆已经记不得香港物价到底有多高,可单凭今天我和父亲在街上乘车、买水、吃饭的经验,我就已经领教了香港物价那让人“肉疼”的本事。况且,父亲给我的生活费极其有限,而学校承诺提供我的全额奖学金也因为我是复读的原因,不再二次发放,未来的日子捉襟见肘的前景已经一目了然。我太穷,需要钱。至于过往的车祸,我已经无暇顾及。
“你以前在这里打工的时候,也只是周六周日两天开工,都是全天工,不太会影响到你的学业,而且这样一来,你平日也不需要总跑出来工作。还有,我几乎每周末都会来这里吃晚饭,晚上我还可以顺路载你回学校。重点是,这里的工钱出得很高,而且,我认识这里的老板哦。”周伟恺对我眨一下眼睛说。
“这家店不会就是你开的吧?”我如梦初醒地问,“还是,你是个饭托儿?”
“饭托儿?”他哈哈大笑,学我的口音重复“饭托儿”这个词。
“我要是这里的大老板,还每天戴着假发,在港大里唠唠叨叨的教书?早就环球旅行去了!”他说着,竟真的动手摘下头顶的假发。我感到眼前顿时一片澄亮,连灵台都被他的脑门瞬间点亮。
我伸手去遮挡眼睛,周伟恺气得不轻,“我真有那样惨不忍睹?”
“我是怕你闪瞎我的24k纯钛合金狗眼。”我答。
他重新戴回假发,忽然文不对题地问,“你有没有打算在大学期间谈恋爱?”
我怔了一秒,反问,“人在大学,谁不想带着45度的忧伤,谈个明媚的小恋爱?”
周伟恺似乎并不太理解我这种“内陆气息”浓郁的比喻,但仍建议我说,“香港也有很多不错的女生哦。”
我撇撇嘴,“可是大多数看起来都是告别了处女一万年的。”
“你是一个处女控?”周伟恺又是盯着我的眼睛问,好像我是他的科研项目。
“天涯何处无芳草,能碰上处女当然好。”我插诨打科。
其实,对于女人,我的经验值为0,但我不愿意向别人暴露自己的这个“弱点”,所以,每每谈及此类“男人话题”,我都故意用力表现得纨绔。
周伟恺举起餐桌上的高脚杯咕咚咕咚喝水。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余光无意间瞥到身边的落地窗上,倒影出一抹细长的剪影。我猛一转头,看到一双眼睛,正从餐厅的另一头远远地望过来,正深深地看着我。
那一双瞳孔里,有着浓烈的清澈。
我的心突然“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
“不如我们先回去吧?”周伟恺似乎察觉了我的异样,放下水杯,循着我目光的方向望出去,然后又说,“你应该吃好了吧,我们现在走吧?”
我的心还在剧烈地跳动。胸腔里像是炸开了一道裂缝,一股热流正汩汩地向上窜,我涌动了好几下喉结,想要压抑掉这诡异的情绪。
“你……没事吧?”周伟恺大概已经看出我的异样,关切地问我。
可是,我说不出话。
几米开外的另一端伫立的那个人,仿佛直接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明星,穿越时空般地突然降临在我的世界。即使相隔远远的距离,我也很确定,那个人的脸庞,一定好看得能够让人忘了呼吸。
周伟恺在喊我的名字,可是我已经听不真切。
我担心自己快要晕倒了,不仅因为我跳动过速的心脏;还因为,对面那个生平第一次让我如此心动的人,他竟然是一个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