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Ⅰ》Wielkie

13、前行13

　　梁坤很快收到了一笔钱，来自境外，不多，五万，是龙三给的。
　　龙三正名吴家明，在家里排行老三，又因为出生在九龙，别号龙三。高校毕业，原本是个投行精英，后来成了投资家，人称三老板，过了年刚好四十八岁。

　　梁坤远在兰延，事实上和香港那头联系也并不困难，因为赵全松和吴家明是大学同学，交情不错，吴家明有时会过来叙叙旧。
　　梁坤一直低调的很，以前只跟着立仔后边偶尔走个场子，连兰延验货他都没去过，跟个局外人似的，没人知道兰延这儿还有个叫梁坤的。

　　直到立仔死了。

　　“是个十七岁的雏鸡啦！”香港那边这么传着消息。
　　昨天那顿饭一吃，梁坤稳坐兰延领班的事儿也算是板上钉钉了。

　　“程宽手机号报我。”梁坤站在电话亭里对伍钟说。
　　伍钟报了串号码，梁坤拨过去，程宽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谁？”
　　“梁坤，”梁坤盯着号码盘，“吃饭提前到周三。”
　　程宽在那边沉默了几秒，“可以，只要你有空就成。”
　　梁坤挂了电话，伍钟掏掏耳朵，“周三咱俩得打扫语文组办公室，周四你有事儿？”
　　梁坤点头，“排练。”
　　“排练？”伍钟乐了，“丫昨儿还不说尽量么。”
　　梁坤想了想江桥不耐烦的脸，摇摇头，“赶不及。”
　　“搞的跟约会似的，”伍钟买了只煎饼果子，想起什么，“对了，挺多人问我，你跟于莎掰了？”
　　梁坤听见掰了两字皱皱眉，“哪来的掰了，我跟她没谈。”
　　“那我明儿辟谣去，”伍钟知道他俩没谈，调侃几句也没多说，“哎那不小黑吗，怎么蹲那儿了。”
　　梁坤抬眼一瞧，果然，汤圆正蹲在路边舔爪子，他俩过了马路，汤圆朝这边看了看，没动。
　　伍钟没敢走太近，这小黑狗一直对他不太友好，这回没冲他叫两声已经算给面子了，伍钟提溜着书包往胡同跑，“那我先回了啊。”
　　梁坤过去踢了汤圆一脚，汤圆给他爹踢倒了，但顽强地又爬起来继续守望马路前方，梁坤笑笑，靠在一旁邮筒上。

　　江桥出了校门，在路边买了个烤红薯。
　　江桥姥爷好这口，打小冬天就在家给江桥烤红薯吃，所以他也养成了习惯，看到有卖的就会买。
　　这一年都四月了气温还停在几度，没上升的意思，所以烤红薯这种冬日小吃也就没退出舞台。
　　他捧着只红薯往前走，看见了汤圆，宋姜就因为跟江若瑜一样怕狗，这两天没跟江桥一块回家。
　　江桥觉得挺可乐，这傻狗还知道人吃醋了来哄哄呢。

　　“傻样儿，”江桥走近一瞧，才看见邮筒后边靠着个人，“……”
　　“来了？”梁坤转过来看了江桥一眼，“走吧。”
　　还带着你爹来了，不容易，长本事了。江桥给它蹭的往前跑了两步，皱皱眉，“嫌不死你，别蹭我……”
　　梁坤在后面慢悠悠跟着，江桥停下来，“管管你家狗。”
　　梁坤又一把把汤圆揪起来团在怀里，江桥打了个喷嚏，结果刚一转头就眼睁睁看着梁坤抱着的汤圆，一探脑袋，把他手里的红薯连皮啃了半截。
　　梁坤也愣了下。
　　“靠……”江桥回过神，冲着汤圆冷了脸，汤圆正吃的起劲儿。江桥不乐意了，丫还好甜食这一口呢？而且还抢我的！
　　梁坤把汤圆往地上一扔，“哪儿买的，我给你再买一个。”

　　其实就是只出炉不久的红薯，给条狗啃了半只而已。
　　他俩这场景却像狗吞下去的不是红薯，是多少克拉的大钻石。

　　过了几秒，江桥把红薯递给梁坤，“给它吃吧。”
　　梁坤接过，打量了下江桥的表情，“我再给你买个。”
　　“不要了，”江桥皱皱鼻子，“懒得往回走。”
　　“那就我去……”
　　“不要！”两个字江桥咬的特别重，连带着牵动了两颗小泪涡。
　　这久违的一句撒娇，并且是胡同里有回音放大式的撒娇，瞬间让梁坤一步路都迈不动了，“好好，不去了。”
　　江桥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刚语调不太对，撒娇对象不应该是梁坤，于是有点尴尬，转过身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继续冷着脸。
　　汤圆也跟知道做错事了一样尾随在后面，耷拉着脑袋，不去蹭江桥了。

　　“你叫它什么？”江桥突然问。
　　“……”梁坤本打算说野狗，又改口道，“汤圆。”
　　“我今儿听见于莎叫它布布了，它也挺稀罕，”江桥觑了汤圆一眼，“尾巴摇的跟什么似的。”
　　梁坤踢踢汤圆屁股，笑笑没说话。
　　“人给点儿狗粮就乐成这样，傻死了。”江桥先到家，刚把门推开，汤圆又慢吞吞蹭过来，结果还没碰到江桥就被院里冲过来的人带倒了。

　　江若瑜揉着江桥的脸，笑的跟朵花似的，“哎哟小桥桥……”
　　江桥扒拉掉她的手，转头看了眼汤圆，汤圆正委屈地蹲在地上。江若瑜被他带的看过去，一惊，“我刚是不是踹到这小狗了？”
　　“是啊，所以你又胖了吧？”江桥瞥了她一眼，有点无语。
　　“这狗真可爱，胖乎乎圆滚滚的……”江若瑜难得没反驳江桥，她凑过去抬手要摸，汤圆就往后缩，最后转身跑到梁坤脚边待着了。
　　江若瑜这才看见梁坤，不好意思地笑笑，侧头问江桥，“这你同学？”
　　“不是，朋友，”江桥把她拉回院子，看着外面，“你回去吧，周四排练别忘了。”
　　江若瑜进了院子直啧啧，“哎他叫什么啊？”
　　“汤圆。”江桥以为江若瑜问的是狗，放下书包说。
　　“啊？汤圆？”江若瑜有点意外，“这听着一女孩名儿啊。”
　　“它是男的不就行了，”江桥淡淡看了眼江若瑜，“男的就不能叫汤圆了？”
　　江若瑜只好接受，剥着开心果边吃边说，“不过你认识了新朋友我还挺意外。”
　　江桥没答，这事儿说来话长，还得从赵岩住院开始。

　　不过这个名字，他现在提都懒得提。

　　周三晚七点，半仙楼牡丹亭。
　　程宽坐在椅子上，把烟灰抖在高脚杯里，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了人，示意服务员上菜。
　　梁坤和伍钟坐在程宽对面，三个人跟木头似的一句话都没说，服务员上菜都有点胆战心惊，生怕手哆嗦。

　　“太久不见，已经不太记得你们有什么忌口的了，”程宽打破安静，夹了口菜，“将就点儿啊。”
　　“什么事儿就赶紧说，别套近乎，”伍钟不耐烦地往后一靠，“咱们已经不是一条道上的了。”
　　程宽露出一丝挺无奈的表情，不过转瞬即逝，他放下筷子，“我这次来，是想谈谈……赵岩。”
　　伍钟一脚踹倒旁边的椅子，正要站起身又被梁坤扯了回来，梁坤声音平平的，“谈赵岩什么事儿？”

　　“我代他跟你们说声对不起，赵伯该赔偿的也赔偿了，放他一马，”程宽皱着眉看着这边的两个人，“算念在我们旧交情的面儿上。”
　　“放他一马？”伍钟抬手摔碎了一只酒瓶，眼睛冲的猩红，“我老头儿没了，亲弟弟现在整条腿都是疤！你叫我放他一马？”
　　“伍钟！”程宽皱着眉缓了缓语气，“老头儿早就想走，你已经这么大了，别总这么偏执……”
　　“就谈这个？”梁坤打断程宽的话，淡淡的。
　　“……还有件事儿，”程宽顿了顿，从地上拎了只保险箱放在转盘上转到对面，“这是赵伯让我转交给你们的，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时间，一共二十万。”
　　“封口费？”伍钟嗤笑一声，“这钱应该给柳万三，被人顶替上大学的是他，不是我跟梁坤。”
　　程宽神情有些复杂，但没多说什么，“拿着吧。”
　　梁坤伸手把箱子接过来，掂了掂重量。
　　“不会少你们，”程宽觉得这顿饭也吃不下去了，便站起身，“赵岩的确做了错事，但他毕竟已经没了腿……”

　　“那是他活该。”
　　梁坤沉声打断程宽，转头看了他一眼，眸子里埋着很重的煞气。

　　“他跟他老子一样，该死。”

　　宋姜自从看到汤圆就没跟江桥一块走了，顾晓璐嫌弃他，说他一大老爷们怎么会怕狗。
　　“那是因为小时候我姥姥家的那条土狗，它就喜欢追着我叫，造成童年阴影了。”宋姜无奈。
　　“你姥姥家那条土狗？”顾晓璐更无奈，“丫充其量就一大点儿的土豆，都能给你吓出阴影？”

　　两人正说着，前面路口蹲着的两个人突然朝他们走过来。
　　宋姜猛地一停，拉住顾晓璐，顾晓璐一瞧，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估计是蹲我的，你先回家。”宋姜推了推顾晓璐，眼睛扫着周围有没有棍棒之类的东西。
　　顾晓璐没走，转身从书包里掏出来一把双截棍，上手甩了甩，“不好意思啊，没给你也带个防身的。”
　　宋姜愣了下，很快皱起眉，“你赶紧回去，别碍我事儿。”
　　顾晓璐一听这话火直冲脑门，拎着双截棍就指着对面的某位男青年吼，“就你，过来单挑！”
　　那两男的一愣，向四周抬抬下巴，很快就围过来了十来个人。

　　顾晓璐一看是打群架的阵势，气势猛地就没了，腿一软抱住宋姜胳膊，“靠！”
　　宋姜嘴角抽了抽，跟拎小鸡似地拖着顾晓璐往后退，“你真能给我添事儿……”
　　两人退了没几步，领头的男的突然掷过来一把镖，刚巧嵌在顾晓璐背对他们的书包上。宋姜一惊忙拽出镖，镖底下戳着张纸，就跟古装电视剧里头的那样，写着一句话。
　　“丫神经病啊？”顾晓璐没顾上看纸条，只顾着自个儿破个洞的书包。
　　领头的往前走了两步，跟宋姜隔着一米远。

　　“雁哥说，别多嘴别多心。”

　　顾晓璐眯缝着眼睛，一个猛劲儿就把双截棍扔了出去，砸了领头的狠狠一记，那男的直接捂着脑袋坐在地上嚎了两声。
　　但很快这群人就散了，不像特地来找麻烦的，似乎只为了传张纸条。
　　顾晓璐莫名其妙，宋姜却铁青了脸，抬腿就往胡同里走。

　　“怎么了？那上面写的什么？”

　　宋姜没答，“你先回去，我去趟江桥家。”

　　江桥正陪老头儿下棋，江若瑜举着只水壶在浇花，突然院门就被推开。
　　宋姜跑进来，也没看见旁边的江若瑜，直接过去拍拍江桥胳膊，“进屋，说个事儿。”
　　老头儿很不满，宋姜推着江桥往里走，“就几分钟，几分钟。”

　　江桥进屋关了门，“怎么了？”
　　“看看这张纸，”宋姜把纸条递给他，“我今儿在路上也被堵了，纸是他们给的。”
　　江桥皱皱眉，摊开一看，上面写着一句话，是句用烂了的俗语，好奇害死猫。
　　“演电视剧呢，神经病。”江桥冷笑一声，把纸条揉成团扔进垃圾桶，过了几秒江桥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宋姜。
　　宋姜也紧紧锁着眉头看着他，两人都没说话。

　　你俩还是别去了，好奇害死猫。小时候江桥和宋姜无数次爬后山林子时，赵岩在院墙这头说。

　　“操，他什么意思？”江桥猛地踢了一脚垃圾桶，脸很冷。
　　宋姜背后也有点发凉，在椅子上坐下揉揉额角，半天没说出话来。
　　江桥撑在桌子上看着窗外，过了会眯眼说，“赵岩跟伍进哥俩的事儿，没那么简单。”
　　“这算警告一声，怕咱们刨根问底。”宋姜跟着站起身，眉头依旧锁着。
　　江桥拿了只笔在手里转了转，半晌勾勾唇角，“那就做一回乖猫得了，给他省省心。”
　　宋姜长舒一口气，眉却没展开。

　　两人沉默了一会，江若瑜在外边敲门，“你俩好没啊，老头还嚷嚷着要下棋呢。”
　　宋姜愣了下，“你姐来了？”
　　“嗯，刚来，”江桥伸了个懒腰，“晚上在这儿吃吗？”
　　“不了，回家吃。”
　　“我就跟你客气下。”江桥拉开门，宋姜立刻一扫阴霾，对外摆了枚阳光帅气的笑容，“若瑜姐！”
　　江桥看着没人的门外乐了，宋姜有点没面儿，先一步走了出去，没走两步又给江桥拽住。

　　“赵岩这个人，既然要背光走……”

　　江桥看着投射下来的光束，脸上没了笑意，“那从此也就跟咱俩无关了。”

作者有话说

　　各位情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