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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前尘惘断(二) ...

  •   “喂!白墨非,你究竟搞什么啊!”霍惊杨终于没有风的干扰了。
      白墨非神情凝重:“去不巅山。”
      “奇了怪了,我们凭什么要去那里啊!”
      “因为自称知道起死回生药的女妖就在那里。”
      “我都到了凌华,自己不能找吗?”霍惊杨实在是不屑,怀疑这个白墨非的脑子怎么这么转不过弯来。
      白墨非反而又是一笑:“你我都是一介凡人,找到死都不会有结果的。反正是同路,不如随你们一趟。”
      “好啊好啊。要是再有什么事,白大夫你可以有办法应变。”洛小玉倒是十分欣喜。
      霍惊杨是在不知道这个总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年轻姑娘,怎么总是打击他的自尊心,好像他对于她的目的完全不起什么作用。
      “万一她也只是骗人的呢?”霍惊杨的一句话,白墨非的心,咯地,一声抽搐,像拉疼了很久很久才被抚平的一根神经——痛,但是说不出来,痛,也还是要相信。他信的从来不是话,他信的,是自己。
      “霍惊杨!你去不去吧!不管怎么样,我誓要拿到一个办法!比起没有目的的找,你不是说吗,试总比不试好!”洛小玉一发话,霍惊杨的可是只好憋在肚子里了。
      “那我们怎么去?不巅山远吗?”洛小玉的大条的神经终于问对了一条。
      白墨非远望苍穹绵延尽处依旧是绵延,缓缓说道:“怎么去,飞过去。”
      “哈哈哈哈,白墨非大夫,您倒是长个翅膀架我们过去呐?快脱衣服快脱衣服,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翅膀?哈哈哈哈……”霍惊杨在那里独自一个哈哈到无声,只有白墨非和洛小玉像看小丑一样的眼光望着他。
      “怎么了,我笑得不对吗!正常人都会觉得很好笑啊,好不好!”霍惊杨抽了一下鼻子,猛然地尴尬。
      洛小玉只是一个惨然的嘲讽:“经历了那么多事,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你明白点好不好。”
      白墨非起箫吹音,又是一段别样的曲调,音调中,沉郁却急促。
      “喂喂喂,你又要引什么邪风啊!”霍惊杨话还未完,只见天边暗暗来了三只巨大的黑鹫!
      霍惊杨拉住洛小玉:“不会这种怪东西带我们吧!”
      白墨非的箫音不停,黑鹫也飞来得越快。扑扇着大风,三只黑鹫黑压压地落在面前。
      “走吧。”白墨非已经骑上了黑鹫。
      “你怎么尽是招来这种东西啊!”
      “好厉害!我的灵音笛至多只能招来毒蜂!”
      心情各异的三人也就如此,乘云而上了。

      “好大一朵云啊……霍惊杨!你快看!”拉紧着黑鹫毛的洛小玉没有看到,全身死趴在黑鹫身上,眼神无光,直吐着水的霍惊杨。
      “霍小弟,你没事吧。”白墨非的黑鹫飞近他,霍惊杨的一副惨相,让他不忍“直视”。
      “去死白墨非,白墨非去死……”霍惊杨一边胃里狂呕着水,一边以诅咒白墨非为维持清醒的动力。
      三人,一个淡然,一个兴奋,一个半死不活,如此也算翩翩来到了黑云密布的不巅山。

      “下来吧。”白墨非一个轻跃而下,将洛小玉扶下黑鹫,而霍惊杨则是毫无知觉地“滚”了下来。
      “霍惊杨,你没事吧?”洛小玉拍拍躺在地上的霍惊杨的脸,煞白煞白,果不好看。
      “我……要是……死了……做鬼……鬼也不……放过你……”一双泛白的眼睛直瞪白墨非。
      “你省省吧,还是留点力气站起来,我们找那个妖怪嘛!”洛小玉话还没完,手臂就被利刃划开了一道血!
      “疼!你干什么!白大夫!”
      “忍着!用了妖鹫,就得拿血做交换。”
      洛小玉看着自己的手臂点点流血进一个银瓶,而白墨非的手臂上,已经有了白纱布的包扎了。
      “霍惊杨……你爬什么……”白墨非的声音又是这样,淡然而有力,一旁爬开几尺远的霍惊杨咽了咽口水,说:“我都……这样了……还要……划刀啊……”
      “当然……他喝不到你的血……就会要了你的命。”话音一落,霍惊杨的手臂就流出了鲜血,血进银瓶。
      欲哭无泪的霍惊杨不知在想些什么,总之,他肯定会想,他当初要是没有离开村子闯荡,也许一切都不会这样了。
      洛小玉坐在地上,看着白墨非将手中银瓶中的鲜血灌给了三只妖鹫。原来这个世界,充斥着所有的等价交换。隐隐约约,她似乎勇敢地预知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一定也会有交换。而这个交换,她是否觉得值得,是否能够承受,她都不知道,她也不敢想。
      “什么妖鹫……我看是吸血鸦……真恶心……”霍惊杨终于缓了过来,脸色也稍稍有点回暖。
      白墨非做完了一切,拍拍身上的衣服,走了回来,他的背景里,是三只回程的黑鹫。
      “白墨非,你究竟是什么人呐,有人叫你墨非,有人叫你墨白……会引风,会引黑鹫……你还会引什么……老子做好准备,省的这样突然地害我……”霍惊杨突然又是一阵胃里恶心地作呕。
      白墨非把卷起的袖口卷下,拿起自己的东西,说道:“只不过是个怪大夫而已。”说完,洛小玉跟上他的步伐而走。
      “简直像个跟屁虫!”霍惊杨拖拉着站起来,看着洛小玉的背影咕囔句。
      洛小玉像是机灵着听到什么一样,一个回头喊道:“霍惊杨!不巅山天黑后有吃人妖哦……”
      “谁要你这个外行人提醒我这个捕妖士啊!”霍惊杨反喊道,自己的回声居然在不巅山外回声成了一种阴冷的笑声,他赶忙拿起行李,喊着“等等我……”,赶上前去。

      走着走着,便是入夜后的不巅山了。静寂一如凌华,而阴冷别是胜出。
      “白大夫……我们怎么找到她啊……”
      “不巅山妖气最重的地方就能找到。”
      “那哪里妖气最重啊?”洛小玉问道。
      “死人,最多的地方。”白墨非一笑而答。
      霍惊杨停下,紧抓住白墨非的肩膀——
      “死人?最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安静的缘故,白墨非能听到,霍惊杨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怕么?”白墨非转身把他的手弹开。
      霍惊杨真是觉得冤,死谁不怕,像在这种地方,做了妖怪的美餐,像他这样的捕妖士,一点面子都没有,一点价值也没有。“不是怕,是不值得!”霍惊杨义正言辞。
      “那让你做点有价值的事情?”白墨非冷冷一笑,霍惊杨感觉不对,又是那种后背泛冷的错觉。
      白墨非定然地说:“上面的跟客,累了,可是下来休息着,打个招呼为好?”
      霍惊杨更是一惊,来不及反应,一片黑影已经落到他和白墨非之间——
      “三个凡人……几年都没见过还有胆子进不巅山的了。”黑影的声音沉缓中全然是露着尖利的可怕。
      “是吗,原来不巅山,已经变得这样令人害怕了。”霍惊杨不明白,这时候的白墨非居然说话还不颤。
      “看来,这位公子,是老客人啊……”黑影作着一团黑气,绕上白墨非。
      趁着这个空儿,霍惊杨一把拉住洛小玉,低吼:“快走!”
      “可是……”来不及洛小玉看上白墨非一眼,霍惊杨已经撒开大步了。
      “走?可不是不巅的待客之道。”黑影的尖利像饮血的渴望,霍惊杨和洛小玉已经被捆束住不得动弹。
      “既然是老朋友,那就坐坐吧。”白墨非的竹箫又是和嘴唇发出了一阵箫音。
      阴云沉璧,静水孤处。凭栏独吊,意绪中人。
      那阵黑影渐渐薄散,霍惊杨与洛小玉也被松开了束缚,团聚的黑影清晰成一个身影,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蒙着半面脸,黑斗篷蓝眼睛的老人。
      “你……是什么妖怪!”霍惊杨拿出灵盘,就是一个戒备的姿势挡在中间。
      “哼,什么捕妖士,连我蓝眼蝠精都不认识,带你的师傅怕是太三流了吧……”老人的蓝眼锃亮,那灵盘居然猛烈震动,忽而四裂成碎片!
      “霍惊杨,你这是什么劣质货啊!”洛小玉都觉得面子过不去了,天啊,保护着她的居然是这么个无能的家伙。
      “什……什么……”霍惊杨也傻了眼了,自己这个灵盘可是偷了爷爷最珍惜的占卜天气的八卦仪,这下可好,还也还不回去了,他是铁定没脸回去了。
      白墨非的箫声一停,笑道:“我就知道是故人。”
      那蝠精冷眼一笑,“故人?算不上,只是欠你一个交情。”
      “既然你是一帐算一账,今天就是我讨账的日子了。”白墨非道,“我要知道一个妖,傅云霜。”
      听闻这个名字,蝠精的眼睛迥然相异。
      “傅云霜……这……你真要知道?”
      “我这人,不喜欢绕弯子。”
      蝠精左手抬起斗篷将脸一遮,右手斗篷那面一挥,道:“那就跟我走!”
      四缕青烟送去,洞天处,见缭雾!
      “这是……”霍惊杨又想恍惚做了场大梦,雾绕林间,不见人影。突然一只手抓来,“霍惊杨,是你吗?”
      “是我是我!”两人犹如生死重逢,惊喜叫起来。洛小玉望望,“怎么白大夫呢?”
      “可能被那蝠精吃了吧……”霍惊杨正是幸灾乐祸,背后却伸来一只枯瘪的手——
      “年轻人……可这边走?……”苍老的女人声直把霍惊杨惊得惨叫连连,一躲洛小玉身后,直骂“鬼啊……”
      “鬼你个头!只有妖,哪里鬼啊!”洛小玉看着那个身披灰色蓑衣的老奶奶,看她直勾勾的眼睛也不禁有点寒意。
      “我都说了!什么鬼地方!找傅云霜就是个错误!被那个色鬼白骗到这么个地方,拿我们作这些妖怪的祭品才是吧!”霍惊杨正想从背囊里抽出来把饶有年代的桃木剑,只觉得剑异常难拔!低头一看,从地底的藤蔓将剑牢牢地拴住了——
      “年轻人,火气这么大……我活了一千年,看够了……我想主人是不会喜欢你这口的……”
      “喜欢?就是被吃的意思吗?”洛小玉交插着手靠进霍惊杨的耳朵,饶有深意的一问,霍惊杨的心都要跳掉嗓子眼了。
      “我一点也不好吃……一点也不好吃……”霍惊杨忙把手收回,做了个拜佛状。
      “没用!”洛小玉哼了句,“你要带我们去见你主人吗?”
      “不错呢。”老女人渗着寒意的笑。
      雾气越加凝重了起来。老女人皱紧了眉头:“还是快走吧……情况可不好呢……”
      于是乎,洛小玉和霍惊杨突然发现脚底长出了两个藤蔓椅子,载着自己飞速向前移动——
      “太刺激啦……哈哈……”洛小玉倒是像很享受这场冒险。
      “救……救……”霍惊杨被震得话也说不全了。
      两人直被送到一个密林深处,雾气全无,清晰可见流水瀑布,全然是幽静的所在。
      突然水帘一掀,藤蔓一长,直长到他俩脚下。
      “两位,请。”
      “慢着!”霍惊杨警觉制止下正准备爬蔓的洛小玉,“这是哪里,和我们一起的那个大夫呢?还有那只蝙蝠呢?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搞什么鬼!”
      “哼哼。”老女人嘴角掀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年轻人,别着急啊,宝盒什么都是一层一层翻来,才有劲。既然你们轻功不佳,那老朽就送两位,一程!”
      霍惊杨和洛小玉就是这样被藤蔓缠着,硬生生甩进了水帘中,抬头一望,全是晶石闪耀!
      “天呐……”洛小玉从来没有见过,四周围被这么多晶石覆盖满的地方,“这得要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啊……”
      “哇……”霍惊杨在一旁敲着块亮闪闪的白晶石,那眼神里全被石头的光芒盖满了。
      正是二人惊叹之余,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响起,“一路可顺风?”。
      “色鬼白!”霍惊杨的注意力完全转移了,“你……你……你倒是给个解释,突然间的就消失掉,又突然间出现,我们俩是好耍的吗?万一被妖怪害了,吃了,你良心就不会不安稳吗!”
      “我想,有洛姑娘在,你们应该还是能在藤婆婆的接引下,安全抵达的吧。”
      “色鬼白,你……你看不起我!”霍惊杨怒言。
      “好啦好啦,走到这一步了,闹什么啊!白大夫,你找到傅云霜了吗?”
      白墨非这时候的眼神才凝重了起来。“是她,可又不是她的了。”
      “你在说些什么啊。”气头过了的霍惊杨盘腿在石头上一坐,完全不知所云。
      “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霍惊杨很是不耐烦。
      “这么说吧,带你们进凌华的女妖,原先是这不巅山的主人,也就是万妖之王。”
      “什么!”霍惊杨一惊,这妖女居然这么厉害,难怪自己完全感受不到她隐藏的极为好的妖气。
      “可现在,物是人非,不巅山已经易手他人,现在的不巅山,正是新旧主人交火的时候,简而言之,我们来的十分不巧。”
      霍惊杨一站起来,话里可是埋怨万分,“要不是白大医师神通广大,我们怎么会被困在这么个好时候。”
      “那要怎么办,反正我只是想问她回生药,至于其他谁是主,谁不是,我们可不可以不管啊?”洛小玉试探着问。
      “当然。”白墨非淡然一句,“不过,我不能不管。”
      “喂!你和那妖女有什么牵扯不要拉扯到我们身上,我现在只要问完话,得到答案,然后找个办法出去!至于其他,您请自个解决!”霍惊杨将洛小玉拉至自己一边。
      “我从来没说过,要麻烦你们什么。自此分道扬镳,我也没有意见。”
      “色鬼白!你是过河拆桥!你当然自己有办法走,我们呢!身上没有一点法宝,怎么走!”霍惊杨觉得这男人真是歹毒。

      息若妖风,扑若晨蝶。迷香醉柳,无识昼夜。
      “小心!这股……”白墨非袖口一捂鼻,霍惊杨和洛小玉已然说不出一句话,晕晕垂着眼皮,缓缓倒地去了!
      “五色蝶香,不是凡人。”极其细柔之音飘渺而来。
      帘洞中,一阵闪烁的彩光窜进来,白墨非只好晃着身子后退,他意识到了,来者不善!
      那彩光愈加浓重,现形的是个粉彩华衣的少女:“闻蝶香,还能撑到现在不倒的,你是哪里的妖友。”
      彩光缓缓向着已经步伐不清,眼神酸累的白墨非的耳鼻,他挡着脸,分明没有言说的力气。
      “真是奇怪,凡人之躯。”粉彩衣服的少女突然飞而闻嗅过霍惊杨和洛小玉的身上,两人的气息缓缓出游。
      白墨非很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可是保持清醒已经甚是艰难,他哪里来力气阻止那少女收取魂魄。只有紧紧握拳,打通自己的混沌经脉,勉强睁开些眼睛。“非人的……魂魄,吃了……也没……好处。”只是硬硬从嘴里发出了一句话。
      “非人?那么……你是人……就收你的……”少女飞扑而来的粉彩衣服遮满了白墨非仅存的视线,一种剧烈的大脑疼痛让他口舌都是冰凉得没有知觉——
      好像,又是一种记忆抽空的感觉。冰凉冰凉,冰凉冰凉的石地。叩拜在那里,像叩拜赎罪的神。
      风雪而过,那个神,缓缓吐出他听不清的字眼。他何必听清楚呢。他早就已经,冰凉得没有知觉了。长细的黑色发丝在风雪中打绕,瞳孔里的墨紫渐渐发黑,黑到它终于映出了那个静立着的神的影子。
      无数句“师兄”“师兄”中,他只觉得风雪更冷了。冷到身体沉重,气息冰凉,心跳静止。
      他再也不能,再也不能回到过去了。你的曾经,好像已经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未来。他听到,摇着经轴的道士念念有词,劝化世人,渡仙成佛。一片转轴声里,自己才醒了。唯一记得的,是——
      “墨白,二十年师徒之谊,应你一求。”
      “脱换凡骨,但留前尘。”他闭上了眼睛。
      “混账!”
      他笑了,没有知觉的笑。他,跪叩在那里,雪花在手中,融不化,也抓不住。
      溪华山,从来没有这么大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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