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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想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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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九放假,堂哥来单位接她,下来时天快黑了,路灯在地面打出一道道昏黄色的光圈。她顽皮心性起,没绕石阶走,拎着双肩包跨过花圃跳下来,被堂哥正中抓了包。
她笑,摸了摸鼻尖掩饰。
她许久没这么皮,李琤愣了下,过去拎她的行李,“就这么点,还用回宿舍不?”
“上面还有很多东西呀”,她双手背在身后弯着眼,“抓你上去扛”。
李琤又是一愣,摸摸她脑袋,温声问,“怎么这么开心啊?”
她又是笑眯眯摇头,他的车停在不远处,侧门外的石阶下,第一次约会队长来接她的地方。
“咦,这车帅”,他换了辆骚蓝色的轿跑,两个车灯像精灵眼睛。
李琤笑眯眯开车门将她书包扔后座里,“你哥最近发了,快来抱大腿。”
她莞尔,“拿到股份了?”
“聪明”
“哇,哥哥快请我吃饭。”
“哈哈小丫头”
她这个哥哥是肯吃苦的,毕业一年辞了工作往商海里爬,辗转一段时间在一个房产商身边当了助理。过去六七年,大抵就是一个少爷弯着腰给小时候求着爸爸的那些叔叔们端茶倒水的故事。如今青年才俊真令人羡慕,骄傲那么值钱,一物换一物,世界太公平。
她办公室在三层,李琤把衬衫袖子一折便将一大一小俩箱子叠着扛了起来,还问她,“放哥这?重不?”
她手里拎着个单位发的青白色布袋,不算重。
“不用不用”,她摇头,跟在他身边往下走。
“这里面啥?”
她扶着哥哥的臂膀低头看楼梯,“托同事买的零食和一些单位发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李琤乐,“你们这年头还整这些?”
“开玩笑的,”她笑,“现在只发油和大米了,这些是毛巾沐浴露好像。”
“好好好,有进步。”
“哥”
“嗯?”
“我买了好多巧克力,等会你尝尝?”
“哈哈,好嘞”
车开上长桥,一路过去是红彤彤的中国结,远处高高的铁路桥上白色列车开向落日尽头,过大年了。
老家在海边,古时候是个军事重镇,现在是每年军演划线的地方。
几年没回来,除夕夜老老少少一大家族人到祠堂祭拜先祖,散了后各自回去吃团圆饭,一大家子人一整年才见到,说话都比平时大声了不少。她坐在奶奶身边,大人们一直给她夹菜。他们说年年又长大了,年年又瘦了,年年又漂亮了。哥哥给她倒了一小杯白的,那杯子只有成年男子拇指般大,她从来只喝红的,这一下后劲有点大,慢慢地脑子开始变迟钝了,乖乖坐着听他们说话。
过年了,大家都那么开心。
李琤坐在她身边,见她懒懒的坐着,笑,“头晕不?哥给你夹个卤蛋,来”,他夹了个圆溜溜的鸡蛋放她碗里,“咱们年年打小就爱吃卤蛋。”
她低头看碗发了会呆,抿着嘴小小笑开。
团圆饭是中午吃的,吃过饭她回房想眯会,醒来天却已经黑了。窗外吵吵闹闹有好多小孩的欢呼声和烟花升空的声音混在一起,她喜欢这样的热闹,生机勃勃。
洗了脸出来,只有爷爷和几个老人在庭院里说话。
“起来啦,饿不饿?”爷爷招呼她过去,她笑了下,说不饿,“哥呢?”
“载你奶奶买香烛去了,你奶奶炖了点汤,交代你起来喝。”
她说好。
祖上家业大,附近一整片宅子全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他们这一房传到爷爷这一脉也分了间三进的院落。
天气凉快,她穿了大衣想出去走走,脚刚踏出院门便被吓一跳,有个小朋友在玩摔炮,一个不小心扔到了她脚边。
她颤了下,旋而失笑,小朋友偷偷看她一眼,忽然大着胆子伸出手跟她要糖吃。她摸了摸大衣口袋,摸出个巧克力球。
“谢谢姐姐!”小家伙咯咯笑转身就跑,小小的身影顺着幽暗的窄巷渐渐跑远,两边高墙,只剩门边挂着红灯笼泛出淡淡的光。
她跟家里借了辆车开去海边,沿途经过个醒狮班子,浩浩荡荡一队人穿着金色袍子敲锣打鼓,排头的人还拿了个叉子。街道窄,她在路边停下给他们让路,那在身上卷着狮子尾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正逢车窗开着,便龇牙笑,并拢二指在太阳穴那朝她比了下,“谢谢美女,新年快乐啊”
她笑,“新年快乐。”
从小到大回来的次数不多,几次去海边都是爸爸带她去的。
爸爸说,“带年年来去看军舰坦克”。
她在靠近沙滩的沙地熄了火,打开车门海风便吹了过来,头发四处飞舞挡住了脸,她被自己逗乐,滑下皮筋在脑后扎了两圈。
夜色很浓,只有路灯微微照亮了一小块地方。深色海浪翻滚着咆哮着一波又一波涌到岸上,远远地便见到有人欢呼着在放烟花。
砰,夜幕炸开一道星光。
沙子软软的,走一步便陷出个小坑,再走一步,再走一步,她踢了踢漏进皮鞋的沙子,过了会,它们又钻进去了。
瞭望楼的广播在放着歌,弓割着弦一下一下划到夜空中,尾音的余韵转瞬被海水淹没。
Love is just a dream。
内滩到外滩隔着矮矮的小坡,她捧住脸在小坡边缘蹲下,海浪像个怪兽一样来势汹汹往岸上扑,岸上的光延伸到幽黑的海心便望不见了。触目所及,无边无际。
世界真大。
她怕海浪,没有下去,寻了块反坦克锥坐着。小时候不知道,问爸爸为什么要在海边放一堆石头,被哥哥笑了好久。爸爸蹲下来摸着她脑袋说,“放在岸上,坦克就开不上来啦。”
“坦克会从海里开上来吗”她睁圆了眼。
爸爸揽住她,往海中心一指,“看到那艘大船了吗,白色的大船。”
她用力点头。
“他们载着坦克,坦克再爬上来。”爸爸似乎觉得很好笑,她似懂非懂,也跟着笑。
又有人过来,车在不远处停下,一大家子人,车门打开先冒出个小家伙,是只胖胖的秋田犬。
风实在太大了,她紧了紧大衣背过身去,发尾不时被吹到嘴边,她干脆将头发挽了起来,摸出手机才发现关了机。
这个点全是拜年短信,微信卡了会才打得开。
指尖拖到下面点到署名为成淮槿的窗口,两个小时前他发消息过来。
成:(转账)
成:小朋友新年快乐
成:想队长了没
成:要是想了就给个电话
她咯咯笑,眼尾都弯起来,举起手机对着边上的小哨所拍了张照片发过去,闪光灯自动打开把她眼睛闪了下。
李:队长新年快乐~(撒花)
李:(要抱抱)
一只萌萌哒的猫猫举着爪子要抱抱的表情。
他回的快。
成:方便接电话?
李:(嗯嗯)
来电显示成淮槿。
“喂~”她将手机放在耳边,海风呼呼的吹到电话那边。
“在海边?”
低低的声音传过来瞬间,她想尖叫,想撒娇打滚。
“嗯”
“在哪?”
她说了个地名。
“我去过”,他说,“有两年军演就在那。”
“啊”,她卷着发尾笑,“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啊?”尾音娇俏又撩人,撩得人心肝痒痒的。
他低低笑了,拉开椅子坐下来,“是啊,早知该带上聘礼去你家提亲的。”
“你要娶我啊”,姑娘说这话自己也羞得不行。
他顿了会,压着嗓子像是在耳根旁低声诱哄,“那宝贝儿嫁不嫁?”
她红着脸唔唔说不出话,只听耳畔他在笑,好像那么开心。
“宝贝儿不知道,年年觉得可以考虑”,她是南方人,说话发不出那个儿音,学着他一字一句,特别滑稽。
他又笑了,她也被自己逗乐。
“年年考虑好了要早点告诉队长。”
“不告诉你”
“小坏蛋”
“大坏蛋”
两人都失笑,幼稚的不行。
“风那么大,冷不冷?有没有穿多点”
“有”,她低头踢沙子。
“这么晚了浪大,别下去,嗯?”
“没,我在上面呢。”
“真乖”
她弯腰抱膝将自己蜷住,听了这俩字情潮如同身后的海水般一阵一阵翻涌,思念疯狂长草,想他想得不行,化在嘴边只剩下一句娇娇糯糯委委屈屈的“队长”。
他那边默了会,呼吸声清晰的传过来,再张口嗓子哑哑的。
“乖,等我回去。”
“嗯”,又是委委屈屈一点声音。
真是要命了。
他闭了闭眼找话题,“那边在放歌?”
“你听得到?”
“嗯,挺大声”
“爱是一场梦”
“这名字挺好”,队长像模像样赞了句,她想象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抬手掩住笑。
专辑名字更好呢,千年浪漫。
“和家人出来玩?”
“没有,就我一个”
“那地儿偏不偏?”
“不会,好多人在这放烟花”
“好,玩会就回去,这么晚了。”
“嗯”,她点头,支着手撑在膝头上,像是在和他邀功,“我中午喝了一杯白的哦”
“哦?”他的声音真好听,细细品着像红酒下喉后的余韵,“会不会晕?”
“不会,只是懒懒的,睡了一下午。”
她低头把玩着头发,听他在耳边循循叮嘱,鼻头越来越酸,忍不住喃喃出声,带了点哭腔。
“队长,我想你。”
爱是一场梦,弓割着弦一下一下划到这漫无边际中转瞬即逝。
我想你,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