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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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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圣诞节前夕,阿玉在湖边租了间度假屋,他和乔泱都叫上了自己的朋友,约了平安夜下午三点在度假屋碰头,共度圣诞佳节。平安夜这天正好是周六,一大早他们就出发了,十点到了度假区,稍作休整后,乔泱就着手准备烤火鸡,他是厨师,厨房俨然是他的私人领土,说什么都不肯让阿玉踏足半步,阿玉只好去布置圣诞树,收拾火炉,研究新买的纸牌游戏。
过了两点半,阿玉和乔泱的朋友陆陆续续到了,阿玉约的是苏珊和她老公老卢,还有臻妮和她女友阿珠,乔泱那边来的是他从高中就在一起的好友,现在是他的餐馆合伙人赵赵,赵赵带了个小他十岁的女朋友莎莉,外加一条约克夏。
小狗多疑,见到谁都先要一通叫唤,不知为什么,它只对老卢特别友善,也特别有兴趣,老卢去上个厕所它都要跟着,老卢坐下,它就躺在老卢脚边,老卢一动,它就跳起来转圈。赵赵哭笑不得,喊也喊不过来,只好摸出狗饼干来挽回点作主人的尊严,那狗叼了饼干,跐溜一下就没影了。
火鸡还要烤两个多小时,阿玉没收了所有人的手机,招呼大家一起玩卡牌,苏珊带了四瓶酒,阿玉也准备了两瓶,大家边玩牌边喝,眨眼就喝光了一瓶白葡萄酒,接着换了红葡萄酒。乔泱不胜酒力,脸喝得红扑扑的,他去泡了壶茶,弄了些点心和奶酪出来,靠在沙发上翻杂志。他们玩的游戏每一局必须先选个“法官”出来才能继续进行,这一局扑克抽了好几轮,都没人抽到当法官的鬼牌。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阿玉抽了张红心A,起身去外头拿进来些柴火扔到火炉里添火。烤火鸡的香味渐渐在室内漫延开来了。
轮到赵赵抽牌了,一张黑桃3,这时,约克夏从房间里溜达了出来,赵赵一看时钟,和阿玉说:“楚哥,我能要回我手机一分钟吗?我今天还没给它妈发它的照片。”
“它妈?”苏珊瞅了眼坐在赵赵边上剥松子的莎莉,莎莉眼皮都没抬一下,道:“他和他初恋养的狗,我都不知道是第几任后妈了。”
说完,她笑着挠了挠约克夏的下巴:“是吧,旺财,是吧。”
她继续埋头剥松子,吃松仁。约克夏像是受了什么不得了的刺激,原地弹起,追着自己尾巴跑了两圈,兴奋地直哈气,莎莉笑笑地说:“哎呀不是给你吃的,冷静一点啦。”
苏珊挤着眼睛来回看赵赵和莎莉,问说:“所以你和你初恋分手之后,她要你每天发这只狗的照片给她?”
莎莉抢白道:“对啊,十年如一日。”
阿玉看了看乔泱:“这狗都十岁了?”
乔泱摊了摊手,苏珊好奇地问赵赵:“你初恋结婚了吗?”
臻妮冷不丁插嘴:“到底鬼牌在哪里啊?牌都快抽完了。”
赵赵扫了圈桌面上的纸牌,说:“结了啊,五年前结的,孩子都会叫我叔叔了,怎么还没人抽到鬼牌啊?”
他看向阿珠,轮到阿珠抽牌了,依旧不是鬼牌。
苏珊问说:“她老公没意见啊?”
老卢道:“苏珊,把葡萄给我一下。”
臻妮伸出了手:“我来吧,她葡萄过敏。”
老卢眨眨眼睛,看看臻妮,又看看苏珊,愣是没敢接臻妮递过去的果盘,见状,臻妮和苏珊加上阿玉不约而同都笑了起来。
老卢大惑不解:“怎么了?”
他向阿珠求助,阿珠冷冷说:“八成是他们大学时闹过的什么笑话。”
苏珊揉揉眼睛,又问了遍赵赵:“你初恋老公真的没意见啊?”
赵赵说:“他孩子叫我叔叔他能有什么意见?又不是管我叫爸。”
这下苏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牌局上只能听到她笑声的余音和老卢嘬嘬逗狗的声音,莎莉忙道:“狗不能吃葡萄啊,小心点啊别掉下去让它捡了漏。”
赵赵吹了声口哨,那约克夏撒开腿回到他身边,莎莉一把抱起狗,狗极不情愿地挣了两下,跳下了沙发,还是去了老卢脚边。莎莉靠在沙发上没动,目光移到了窗外。
天黑了,风比白天大,呼呼作响。
臻妮转过头和阿珠说:“这狗邪门。”
阿珠正抽烟,翻了个白眼,斜着嘴角扫视众人:“来了来了,塔罗大师要给狗算命了。”
臻妮本就坐在地上,挪着靠近约克夏,问赵赵:“母狗吧?”
赵赵愣了瞬,点了点头,阿珠忙推臻妮:“哎呀行了行了。”
臻妮又道:“知道我怎么算出来的吗?”
苏珊说:“是看出来的吧,唉,是张J,鬼牌该不会是最后一张吧?”
阿玉帮腔道:“我们洗耳恭听,大师请说。”
臻妮神秘地压低了嗓音:“你这狗啊,光盯着老卢太能说明问题了,”她比划了一圈,“你看啊,这屋里,同性恋,同性恋,女的,异性恋,已结新欢的主人,后妈,”她指到了自己和阿珠,“同性恋,同性恋,不去缠老卢还去缠谁啊。”
大家都笑了,阿珠又翻了个白眼,随手抽牌,她一翻开牌,赵赵如释重负:“新法官!”
阿玉把一直放在一旁的一叠牌递给了阿珠,阿珠抽了张出来,她看着牌面就直摇头,苏珊凑过去看了眼,狂笑不止,臻妮坐到阿珠和苏珊中间,看了牌面也笑。
阿玉问说:“写了什么?”
臻妮说:“事先声明,这就是个游戏,大家都别当真。”
莎莉道:“本来就是啊,没人当真吧?”
阿珠一字一词地念出了牌面上的句子:“分手后,还会和前任上床。”
赵赵忙讨了纸牌来看,嘟囔着:“你翻译得对不对啊。”
臻妮拦开赵赵:“她大学美国读的,你还是坐下吧。”
莎莉咯咯乱笑,边笑边说:“法官,法官,我投赵赵一票,我觉得他就是会干这种事的人,理由就不用我再陈述了吧。”
赵赵大吼:“这狗是她买的!”
大家都怔住了,连一味吃葡萄的老卢都抬起了头看赵赵,赵赵鼻尖上出了点汗,他再开口时,声音已经软了下来,胡乱看了圈,点名要乔泱帮他辩护:“乔泱,你最清楚了!你说说看,我是这样的人吗?分了就分了,和谁上不是上,我非得找前女友?这还是个前前前前前,不知道前到哪里去的女友。”
莎莉说:“没说一定找她啊,只是说会找前女友上床,你别激动啊。”
赵赵闷了口酒,不声响了。
阿珠字正腔圆地说:“法官随便问一句啊,既然狗是她买的,那怎么留给你养了?她这么惦记狗,每天都要看狗的照片,自己养不就好了?”
赵赵说:“你们手机里没有前男友前女友的电话?分手了就拉黑啊?做不成情人也做不成朋友?阿玉你爸妈不就是没感情了也没离婚吗?”
阿玉看了看乔泱,乔泱眼里一空,拿了块饼干咬了一口,他把饼干盒子递给了阿玉,阿玉也挑了块饼干,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臻妮皱起了眉,道:“说自己的事就说自己的事,扯别人爸妈干吗?”
赵赵据理力争:“按照游戏规则,我有权为自己辩护吧?这是援引案例!”他忽而是气急败坏了,眼神一横,举手道:“我投阿玉一票。”
阿玉干眨眼睛,嘴里还吃着奶油曲奇呢:“我怎么了?”
赵赵撇过头,谁也不看了,说道:“第六感啊。”
苏珊说:“阿玉不会,我认识他多少年了,他就没做过这样的事。”
赵赵说:“你就算是他妈,他跑去和前任上床也不会和你报告吧?”
臻妮道:“你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啊。”
赵赵跳脚了:“我们才认识两个小时,你们就以貌取人觉得我会?你们都是阿玉的朋友,当然帮着他说话。”
还是乔泱出来打圆场,说:“第一次看赵赵玩游戏玩得这么认真,还有没有人要提名其他人啊?”
阿珠问老卢:“老卢你要提名谁吗?”
老卢说:“我也有些想不明白,所以狗留给你养是因为女方养不起狗?还是狗和他不亲?”
苏珊笑盈盈地喝酒:“你以为是在争小孩儿的抚养权啊?”她举手,看着阿珠道:“法官,我投老卢。”
众人一愣,赵赵鼻子里出气,似是在笑,看着苏珊。
苏珊道:“要是按照分开了还会联系前任,我是说频繁地联系前任这个逻辑,老卢也有可能啊啊,他手机里还有他前妻的电话,他们每周都要碰面。”
老卢笑开了怀,一摸脑门,举杯敬赵赵酒:“好了,我是挖坑给自己跳,咱们啊同是天涯沦落人,投我就投我吧!我问心无愧!”
赵赵没搭理他,老卢独自喝酒。阿玉说:“那毕竟他们有孩子,老卢每个星期是去看孩子吧?”
阿珠对苏珊道:“对啊,之前你不是也说不在意吗?”
苏珊眼珠一转,脸上的笑意散开了些许:“我什么时候和你讨论过我的婚姻问题?”
臻妮拿了块烟熏芝士吃了一口,推荐给众人:“这个不错,阿珠你尝尝啊,”
阿珠笑了:“你这个话题转换得够生硬的。”
臻妮全然没在意,又道:“一个游戏而已,大家别这么认真。”
阿珠说:“对啊,念书,工作,谈恋爱,结婚,旅游,生活,本来就是场游戏,都不用太认真。”
臻妮看着阿珠,盯了她好一会儿,阿珠摊开手:“我说错了吗?对你来说就是这样的吧?”
乔泱拿起了阿玉的酒杯和阿珠碰杯:“近朱者赤,你这些话好像我上次还是听臻妮说的。”
他小口地喝酒,阿玉柔声劝说:“别喝了,再喝就醉了,你要是醉了,没人会伺候那只火鸡啊。”
提起火鸡,老卢问了句:“火鸡是不是要烤很久?五六个小时要吗?”
那边厢,许久没开腔的莎莉拿起了放在地上的卡牌游戏包装盒,边看边念:“先集齐七张牌的人就是lo……ser……”她抬起眼睛,额头上挤出了三道皱纹,“输家。”
她瞥到了赵赵脚底下踩着的六张牌。
看超过五个小时以上的自然历史台。
确实地相信世界末日,并为之做了相应的准备。
和宠物对话,半个小时以上。
酒醒后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总是滔滔不绝,总是。
不会对任何免费的东西说不。
赵赵坐在远离光线的地方,他出了更多的汗,他突然望住阿玉,幽声道:“上个月九号在时光广场,你那个疯疯癫癫的前男友是不是上了你的车?那天你是不是和乔泱说你临时被安排出差。”
乔泱问道:“你说章齐?”
老卢摸摸鼻子:“火鸡是不是要好了……”
乔泱坐直了身,说到:“好了烤箱会提示的。”
苏珊和臻妮交换了个眼色,那眼神恰滑过阿珠身上,阿珠往后仰去,苏珊和臻妮还在互相比眼色,最后是臻妮咳了声,她要说话,可阿玉却抢了话头。他道:“他说他活够了,想跳河自杀,问我肯不肯送他,他不够钱打车去河边。”
老卢瞪大了眼睛:“啊?那他,他……死了吗?”
阿玉说:“我不知道,我送他到河边就走了。我是真的去出差了。”
赵赵笑着,他看乔泱,乔泱往阿玉的酒杯里倒酒,他们喝完了第四瓶酒了。
乔泱问大家:”你们知道章齐的口头禅是什么吗?”
苏珊打了个响指:“我知道,我知道!不然呢,是这句吗?我和他说话就没超过三句,我说这道菜不错,这瓶酒不错,他就来一句,不然呢,根本没法接话嘛。”
乔泱笑着摇头,他说道:“我第一次遇到阿玉,那天下大雨,我在网上叫了辆车,他开车过来了,我上了车才看到副驾驶座上还坐了个人,阿玉问我介不介意,他顺路送一个朋友,我说不介意。”
莎莉问阿玉:“你还做网约车的生意啊?看来最近经济是不好。”
阿玉没讲话,人微笑着,乔泱继续道:“那个人就是章齐,一开始也没有人讲话,后来他不知道怎么就开始很大声地讲话,歇斯底里的样子,我有些被吓到了。”
“他说什么了?”阿玉问,“我不太记得了。”
乔泱和阿玉对视着:“他说人类才是发生在这个地球上最糟的事,是人类!他大吼大叫,是你,是我!
“你把他送到了火车站。”
苏珊长舒一口气:“他就是这样,他有仇人癌。”
老卢撑着头,煞为费解:“所以他去自杀?他仇人仇到连自己都恨?”
阿珠说:“怪超脱的。”
臻妮举起了酒杯:“敬阿玉,我一直觉得你和他能在一起超过半年,真是不可思议。”
大家纷纷响应,举起酒杯喝酒,阿珠最先放下杯子,她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别过了脸去,她的眼睛有些红,手指搭在了眼角边上。
阿玉也放下了杯子,他说道:“你记错了。“
苏珊疑惑:“他说的是别的?”
阿玉看乔泱,他们的视线又碰到了一起,阿玉道:”那次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我们公司年会,前年,那时候你还在做服务生。“
苏珊欢呼了起来:“这么感人的爱情故事,我是不是该掉几滴眼泪?”
乔泱怔住,烤箱猝然发出尖锐的鸣音,乔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奔向厨房。
火鸡烤好了,大家从客厅走到了餐厅,一一入座。他们吃西餐,用许多刀叉,许多餐碟,还点了蜡烛,播爵士乐来听,传递酒瓶,没吃完的奶酪,和乔泱自制的红莓果酱。
饭桌上,苏珊说:“我们应该常聚聚。”
他们在喝今天的最后一瓶酒了。
臻妮道:“这样就不会以貌取人了。”
赵赵苦笑:“下次不带狗了。”
他的约克夏不知跑去了哪里,莎莉喊了好几声都不见它踪影。她也放弃了,垂着手喝酒。她盘里的菜还剩下许多。
阿玉和老卢搭话:“卢老板最近在股市上有没有什么指点。”
老卢切肉,说:“送你四字真言。”他卖了半天关子才接下去说,“不要炒股。”
苏珊捏了下老卢的肩膀,眼神一闪,指尖一拨:“不要结婚。”
臻妮说:“不要孩子。”
阿珠说:“不要认真。”
赵赵的语气最重:“不要养狗!”
此话惹来哄堂大笑,阿玉在桌下握住了乔泱的手。
吃甜点的时候,阿玉去了屋外杀烟瘾,空中散落着星星,找不到月亮,阿玉裹紧了外套,吸了吸鼻子,屋子里欢声笑语不断,他的客人们和他的爱人正散漫随性地说着什么,他们看上去很兴奋又有些慵懒。
远方传来犬吠,阿玉仰起头往天上喷了口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