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戏中人【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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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中人台上演着倩女的人儿，眸光流转似是露出无尽哀伤，她咿咿呀呀的唱：“则他这渭城朝雨，洛阳参照。虽不唱阳关本曲，今日来祖送长安年少……”
他个子小小，却坐得端正，眼睛发亮的盯着台上的猫儿。那粉衣的大家闺秀暗自垂泪，望着那心上人越走越远。这去途遥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这一辈子也不知道都不等得起。那情人间无奈的分别让不少人暗自垂泪，似是触景生情。他看着看着竟也生出几分泪意。
“哥哥，你怎么眼红了。”妹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转眸间，泪水竟从眼角滚落：“妹妹不觉得，这出戏感人么？”
“哥哥开甚么玩笑，”妹妹水袖轻轻遮面，眸光一转，“不过是戏罢了。戏里是戏里，戏外是戏外啊，哪有人把戏当真的。”
可这戏也是戏中人的故事啊。他咬了咬嘴唇，不赞同妹妹的话。
戏唱完了，这倩女总算是与书生相守，观戏的贵族给予了掌声。在一片喝彩和掌声中，红色的戏幕拉下，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华服的男孩偷偷跑向戏的后台。
他悄悄的钻进了后台里，唱戏的人们正忙着卸妆、闲聊，没有发现这偷偷溜进来的小不点。
“这戏贵族们可是相当喜欢看呐。”那个演丫鬟的姑娘已经将脸上的油妆擦得差不多了，“咱们这都演了多少回了。”
“贵族不就喜欢这种，”演倩女的是个清秀的小哥，他轻哼着似有几分不屑，“不就是甚么联姻，不能与心上人相守 ”
“不管怎么说，”演老爷的人点上了烟枪，缓缓吐出，“我们赚我们的钱，只要供着这些金主儿开心。”
后台里头一片其乐融融，只有他宛如被打击了，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哥哥，这戏里戏外可是不一样的。』
戏里和戏外是不一样的。他咬着唇又溜出了大门。
自此身宗宗宫再也没有请过这个戏班子唱戏了。
“想我虞姬，生长深闺，幼娴书剑。自从随定大王，东征西战，艰难辛苦，不知何日方得太平也！ ”小小的戏台子上一个看起来才十多岁的小虞姬咿咿呀呀的唱着，『她』虽个子小小，可唱的却是顶好的。
一幕戏下场，红色的戏幕慢慢的拉上，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台下的都是一群孩子，看不懂戏里意思，却知道这时候该是鼓掌的。
妹妹拿着手帕擦拭他沾满颜料的脸，露出他清秀的眉目，瓷盆里的水染上了污浊。
“妹妹觉得我唱的好不好。”他兴奋的问着妹妹。
“哥哥唱得好。”妹妹认真的点头。
“那我以后去唱戏怎么样？”他话音未落，在他脸上擦拭的毛巾停了下来，妹妹严肃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哥哥，父亲大人是不会允许的。”
“堂堂宗主嫡子竟要做个下//贱的戏子，荒谬！”父亲滚烫的茶杯装着水落到他面前，烫水肆溅在他身上落下水印，身上火辣辣的疼。
“墨兰你竟然不拦着你的哥哥！两人一并到身宗祠堂受罚，给我好好反省！”
他咬着唇，浑身发抖。
戏子一点也不下贱，唱戏演着别人的故事，却迎来八方喝彩。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哥哥疼吗？”妹妹拿着母亲偷偷塞给她的药膏，给他身上烫的发红的印子涂药。
“不疼，”他正说着，妹妹下了重手疼得他嘶嘶直叫，“好妹妹，你轻点。”
“你要是怕疼就不该给父亲说那些混账话。”妹妹瞪了他一点，手上却是放轻了些。
“我还是觉得唱戏好啊，可以演那么多人的人生。”他不满的嘟囔着。
“可哥哥，那终究是别人的人生，别人写的戏。”
那我可以演自己写的戏！
他小声嘀咕着。
“不是我窦娥罚下这等无头愿，委实的冤情不浅；若没些儿灵圣与世人传，也不见得湛湛青天。我不要半星热血红尘洒，都只在八尺旗枪素练悬。等他四下里皆瞧见，这就是咱苌弘化碧，望帝啼鹃。”
他一人小声的唱着，仿若这世界只有他一人。
『“他骗了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去找回公道！”
“那可是宗主的长子，我们还是少惹的好。”』
『“别去计较他骗了你，他我们可惹不起，把这口气忍着就好了，莫要给父亲添乱。”』
『“他就是个骗子，你们别和他玩就好了。”』
『“少与他来往是最好的。”』
这都是戏，他声音未曾停下，微微打了转，水袖甩了起来。
“你道是暑气暄，不是那下雪天；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定要感的六出冰花滚似绵，免着我尸骸现；要什么素车白马，断送出古陌荒阡！”
这可都是戏里的故事，我可是按着戏本唱的。他眸光转动，唱着哀婉凄凉，仿若处在这唱词之中。
“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怜，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做甚么三年不见甘霖降？也只为东海曾经孝妇冤，如今轮到你山阳县。这都是官吏每无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难言！”
只要你戏中唱的是对的，戏外如何又与我何干。
只要，你们是唱着戏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声音却绕梁三日不绝。
『“他骗人！他的父亲没有好好管教他嘛，不能说谎，这是我们普通的家里都会教的东西。”一个贫民的孩子指着他，直白的揭穿了他，“你们为什么要信他。”』
『“还说是唱戏，就是在骗人！”』
『“堂堂宗主长子，竟然就是个骗子！”』
“孽子，你从何处学来这玩意！简直丢尽了我身宗宗宫的脸面！”
“给我滚去祠堂，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浮云為我阴，悲风為我旋，三桩儿誓愿明题遍。婆婆也，直等待雪飞六月，亢旱三年呵，那其间才把你个屈死的冤魂这竇娥显！”
祠堂里传出悠悠戏声，声音哀婉不绝，仿若深入戏中不可自拔。他双膝跪地，一字一顿的唱着这第三折。
已经记不得这是在祠堂的第几天了，只能精神恍惚着看着那一柱香袅袅升起。
那都是戏啊，为什么不信我？他有些茫然。
妹妹不是说了么，戏里是戏里，戏外是戏外。
为什么戏里许诺的事情要在戏外延续？
窗外传来了响声，一缕月光洒落祠堂，外面妹妹小声的呼唤着:“哥哥，哥哥。”
“妹妹，”他回应着，看着妹妹小小的身子爬了进来 。
“哥哥，我给你带了吃的。”妹妹把用纸抱着的包子递给了他。他接过，大口的吃着。
“好哥哥，娘亲托我来看看你。”妹妹说着，“你说你为什么要当个骗子。”他进食的动作一顿，什么也没说。
“父亲这回可生气了。”她有些生气的瞪着他，“你可要把祠堂给跪穿了。”
“好妹妹，别啊。”他心下一跳，“你回去和母亲求求情，好让父亲把我放出去。”
“你这会犯了这么大的错，父亲最关乎身宗的脸面了。”妹妹气呼呼地瞪着他。
“求你了好妹妹，哥哥的腿要跪断了。”他央求着，“你不希望我在轮椅上过一辈子吧。”
妹妹心软的看着他跪着的双腿，嘴上还是不饶人：“你铁定又是在骗我！”
第二天，他还是从祠堂里出去了，不晓得母亲用了什么法子。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戏中人【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