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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知人善用的织田信长,唯一的错判和失误 ...

  •   8:知人善用的织田信长,唯一的错判和失误

      前面我不惜用几万字来全方面记叙、分析明智光秀的性格、行事作风和有实绩的文治武功,是为了在写最终本能寺之变及山崎之战时,不必再反复上论证过程,方便直接出结论。

      通过前文的详细叙述,看到这篇文章的大家,现在应该对明智光秀是个什么人,做过什么事,立过什么功,对待主君、同僚、臣下是什么态度,有什么样的政见,又是用什么风格去做事等等等等,都有了具体了解和自己由此产生的判断。

      但在具体分析本能寺之变的因果前,还有一个因素不得不考虑,那就是织田信长到底是怎么看明智光秀的?

      真的是如光秀所想,不再信任光秀,甚至很讨厌光秀吗?

      其实这件事吧……你让信长本人活过来讲讲自己的心路历程,他肯定觉得自己挺冤的。

      虽说织田信长从小就是行为标新立异的倾奇者,还有人把这风格延伸到方方面面,认为他在选拔人才的想法上也是十分与众不同的,但纵观信长这一生的用人风格,其实和大部分领导的态度大同小异,无非就是有亲选亲,无亲选贤,两者兼得最佳,喜欢又亲近又能干的,讨厌敢于违抗顶撞自己的,十分讨厌混饭吃的。比较特别之处在于会因为个人喜好对有趣的人另眼看待。

      在不考虑血缘关系的前提下,信长喜欢的只有两种人:有用的和有趣的。

      有用如柴田胜家,即使有前科,信长防归防,但还是予以重任,虽然予以重任的同时,还是防得很紧。

      有趣如松永久秀,信长对之也比较宽宏大量,最后忍无可忍才讨伐了他。

      既是亲密侧近,还有用又有趣的丰臣秀吉,完全戳中信长口味,信长很难不喜欢。

      无用又无趣,还敢顶撞自己的,果断流放了。

      而在君臣同心的蜜月期,光秀在信长眼里,显然是既有用又有趣的。

      有用就不必多说了,前面举了光秀很多文治武功多才多艺的实证,还有初期信长因光秀在京中很有人脉而高看一眼的说法。

      “有趣”该怎么说呢……光秀的“有趣”,和秀吉情商高为人风趣容易讨得主公欢心是有本质区别的。光秀这种情商不高、端庄雅正还总跟主公唱反调的人,行为又循规蹈矩,按理说不该被信长归为有趣一类,但还记得我最前面写的,关于他为什么被信长当武将使唤吗?

      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化人,居然本圀寺之战大放异彩,有趣。调来身边看看他到底有多能打吧。

      嚯!还真的挺能打。

      恩?还懂水战??

      什么?他还会筑城??

      遗留问题这么快就搞定了??

      内政也是个高手??

      聊个天发现还懂医术??

      算术也不错??

      你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本公不知道的技能?

      光秀的多才多艺让信长始终对他抱着一份“奇货可居”的兴趣,总有种想探究的新鲜感吧。

      何况这段时间他也确实很有用,战功彪炳。

      更而且奉公态度还十分恭谨,哪哪都挑不出毛病。

      只有一个地方遭人讨厌,就是比较顽固,当不同意主公政策时会坚持己见持续唱反调。但架不住他干啥都有一手,十分有用,还很会送礼看上去对主公特别贴心啊。

      所以瑕不掩瑜,信长对光秀整体表现是超出期待的满意,因此那段时期君臣关系好得蜜里调油,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随着时间推移,层出不穷的新鲜感渐渐褪去,“有趣”的属性随之消失直至不见,反而政见上的分歧越来越大,发生争执的时候也越来越多,光秀对信长来说,恐怕就只剩下了“有用”但“不好用”了。

      在打天下的时候,光秀虽然也曾头铁直言,但看在他有趣有用又忠心恭谨的份上,自己这边也外敌林立,正是用人之际,信长对不同意见也是在忍耐着的。

      而织田家马上就要坐天下时,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既无趣又似乎不那么听话,总和主君意见不一致,看上去就很欠敲打啊。

      你这家伙究竟还记不记得谁是主公?到底能不能给我乖乖办事,少说些有的没有的?本公靠自己的雄才伟略,已经快成为天下之主了,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此时的信长,对不想听的话,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忍耐了。

      这也是在很多人主中普遍存在的现象,随着权柄威势的增加,没有必要再那么依赖臣下,行事便更加随心所欲起来。

      连公认胸襟一流的李世民,都有面对诤臣直谏十分恼火想要处死对方的典故,显然能否理智面对诤言,就得看作为人主的器量了。

      而信长后期对下的态度,不得不说是有些苛刻的,虽然流放佐久间等老臣时,他怒气冲冲写了很长的公开信痛斥佐久间等人尸位素餐没一点用,但其中有一条理由是“佐久间信盛曾公开顶撞信长,此举令信长大失颜面”,怎么品那味道都不太对,观之难免让人有种“织田信长在算旧账,而且特别记仇”的不快感。佐久间信盛自己大概也想不到,在早年顶撞信长之后,他表面上依旧重用自己,但无时无刻不把这件事当成奇耻大辱一直记挂在心吧。

      有一说一,信长若以寸功未进为依据处罚佐久间信盛,只这一条就足够了,说多了只会让人觉得他器量不够。而且考虑到佐久间信盛是从龙老臣,除了贪财怠惰才干不足外,并没有犯原则性错误,理论上恰当的处理方式是剥夺部分领地和薪酬,降职察看,让其戴罪立功,而不是直接一族夺封流放,这无论如何都有些过分了。

      这种过分之举无疑会导致家臣团内人人自危。

      虽然信长在痛斥佐久间的同时,还不忘表彰其他重臣如明智光秀、羽柴秀吉等人的功劳,来对比佐久间信盛的无能,明智光秀此刻作为主公钦点的织田家勤勉恭谦第一顺位功臣,应该是相当春风得意的,所以不会从同僚的惨淡下场中反思太多,但应该也是有一定紧张感的,所以在后来制定《明智家法》时,严格规定明智家臣无论如何都不能招惹织田家臣,面对面路遇对方一定得退到旁边恭敬行礼,不听话擅自与人发生冲突你就得做好自己当场切腹谢罪结束纠纷的觉悟等。可以说短短几条家法把光秀不想惹事的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了。

      但光秀怎么也不会想到,就算自己如此老实本分,也免不了步入貌似被讨厌的后尘。

      其实在信长看来,敢对一个臣下毫不隐瞒喜怒、甚至拳脚相加,反而可能是一种亲近的表现:信赖你,重用你,才敢肆无忌惮的对你。他怎么不敢这么对别人呢,因为他知道别人真的会记恨在心,一不留神搞过头容易伤感情。

      历史上也有很多上位者喜欢用这种方式对待关系亲近的下级。

      信长可能完全没想过堂堂一国之主当众被殴打会觉得颜面扫地的问题,因为他是主君啊!这有什么丢脸的?又不是被什么无名之辈打了。

      而且,被主君如此肆意对待的倚仗,还是你明智光秀自己跪着递过去的。

      反思一下吧,你态度未免太恭谦,太舔了。舔狗不得好死的。对人过于卑微,就很容易让人忍不住踩几脚试探你的底线到底在哪。

      根本不用讨论对错,人性就是如此。本身封建时代君臣关系就不对等,想让主君高看一眼,除了努力奋斗,立下功勋外,还得不卑不亢会拉扯,掌握好一个“度”,既让主君觉得你很忠心,又让主君知道你有脾气和底线,对你不能过于苛刻。比如丰臣秀吉。

      情商爆表的丰臣秀吉,就很会掌握这个“度”。他既有给主君暖草鞋等舔狗行为,又有在主君脸上反复横跳试探底线的无礼,比如在前线和柴田胜家大吵一架擅自退兵等等,很多事情都在告诉信长,这个猴子虽然忠心耿耿,但脾气不小,不能把他逼急了惹火了。光秀有吗?没有。他对待主君的方式一直就是任劳任怨指哪打哪,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开心、不愿意,还不敢惹事,最后搞得自己满心纠结把自己累的要死,但主君不会因此高看他一眼,只会觉得你没有自尊,底线很低,随意点对待也没有什么问题。

      所以信长后期对待光秀的方式越来越随心所欲,他可能认为这是自己和光秀更亲密的表现,把光秀当成可以宣泄情绪无所不言的家人。

      但在光秀和外人眼里,却可能反过来了,认为光秀堂堂国主,在信长眼里似乎还不如一介家奴。

      后期的信长肯定也是十分信重光秀的,不然也不敢将明智军团放在榻侧,自己只带少量随从在附近游荡,但也未必完全没有防护措施。

      首先,信长敢让姻亲好友细川和筒井给光秀当与力,放任他们组成庞大的畿内铁三角就不合理。

      最可能的是,细川和筒井本就向信长表过忠心,信长让他们给光秀打副手的同时,也充当眼线盯着点光秀……不过这做法到底是比给柴田军团哐哐塞大佬要温柔多了,顶多算是照例顺手上个保险,这与力之间的对比也能看得出来信长最不放心的其实还是柴田……

      其次,看信长这辈子人事方面的安排,除了对压榨不出剩余价值的臣下处理手段稍显无情外,其实大体上蛮知人善用的,他一早就看透了细川和筒井擅长明哲保身的本质,知道光秀使唤不动这俩干“大事”,所以就算偶尔寻思一下“明智军团离我这么近,他不会搞我吧?”但估计一闪念就不当回事了:光秀那么冷静理智天天劝我别上头的一个人,自己不会这么想不开吧!他能有今日全靠本公垂怜,也该知道造反对他一点好处没有,还会成为众矢之的,何况他又那么爱我,于情于理都没事哒!再说了,细川和筒井这俩人明显都属于“干大事而惜身”这类型的,本公和光秀之间让他们选一个,他们犹豫超过一秒都是对自己人设的不尊重。光秀肯定也知道这俩的本质,他一个人怎么敢的?

      说到底,织田信长对光秀的放心,除了依旧相信彼此关系没有任何问题外,还有一个因素就是相信以光秀的理智能够做出清醒正确的判断:于情于理,光秀不敢。

      另一边,对于“细川藤孝、筒井顺庆这俩老铁到底是跟谁更亲”这点,光秀自己确实也心里没底,因此谋反前谁也没告,所遇路人根本不盘问直接杀无赦,保密工作一流。打的主意就是反正今天信长和我必须死一个,其他任何事都得等我做掉他再说。信长活着的时候,细川筒井站谁我不知道,可信长一旦死了,这俩不站我难道站别人?明显我们仨合体无敌的,从龙之功哪个傻子会不想要吗?何况平时我们关系那么好,他俩不站我,反而站别人就不怕被清算吗?

      事实证明,信长和光秀都想错了……光秀他就是敢,细川筒井就是只求平平稳稳不想跟着浪。

      咳,扯远了。

      言归正传,我认为织田信长十分喜欢前中期的光秀,但后期随着自己威势的水涨船高,光秀的意见和能力不再那么举足轻重后,信长对他敢跟自己唱反调的态度是逐渐不满的,但信长作为人主的基本器量,纵使在世界史中称不上绝顶人物,一流总归有的,因此不满归不满,但还是比较信重光秀的,虽然信重的理由更多是基于自己的威势、光秀与力的尿性和光秀自己的前途来考虑,但以常理论,这考虑的还真没什么错。

      唯一判断错误的就是,光秀的头铁程度超乎想象,已经不属于正常范畴了。

      但该说不说,这判断错误的前提,还是光秀自己常年递给信长的错误信息,其奉公态度太过谨小慎微,让信长从根本上没看得起他的脊梁,也让信长完全忘了最初自己看上此人,就是因为此人头铁敢战、战之能胜的不屈刚胆。

      要从这方面说的话,非要说光秀一开始就不安好心,所以伏低做小装了十几年舔狗,终于等到信长公对自己麻痹大意,一举为旧主和自己报仇雪恨……好像也不是不行,那他此举简直称得上是日本战国版卧薪尝胆……太励志了。

      玩笑话就不多讲了,光秀发动本能寺之变原因,统统放到下一章再仔细分说,但在此简单论述一下关于“光秀为什么敢反”的看法。

      首先,实证之前上过,直接出结论:光秀本身就是这样一个头铁的人,他有勇有谋,敢打敢拼,不屈刚胆,温文尔雅的表象下,有一颗孤傲不群的心。这种人就像弹簧一样,物极必反,压力越大,反弹越强,他就是敢。

      其次,本能寺之变时机太好,情报只要无误,光秀干掉信长的概率几乎拉满,没有任何失手可能。若他一开始的想法只是“干掉信长”这一个目标,那么他就是敢。

      第三,当时有力同僚都在各自为战,光秀判定干掉信长后,有一定操作空间,难度虽然大,但可行性并不低。只要光秀对“干掉信长”这意志的坚定程度超过对善后难度的顾虑,那么他就是敢。

      第四,或许在光秀的认知里,信长一日不死,自己迟早要完,如果面临的是必须殊死一搏才能挣求一线生机,那么他就是敢。(夺封说)

      第五:什么众矢之的很可怕吗?我本圀寺、金崎、丹波、本愿寺什么九死一生的场面没见过?除了被老大当众暴打丢尽了脸外,我明智光秀无论面对何等绝境,什么时候丢过人现过眼害过怕求过饶?既然不给我活路,我就自己找一条呗,不就是战吗,大不了死吗,有什么不敢?(仇怨说)

      第六:这天下你织田坐得,我明智坐不得?欲望使人盲目,都失了智了有什么不敢?(野心说)

      当然我前面也分析过光秀是不大可能有野心的,最后这条纯凑数看上去吉利一点。

      先不管光秀是不是抑郁症发或者被逼疯了导致想法上有点过激,反正信长肯定是完全小瞧了明智光秀刚胆、意志、决心,只要光秀坚定谋反的念头,他这种人就一定敢于实施。

      下一章终于要进入重头戏本能寺之变……我推翻重来改了十几版才最终定稿,可以肯定地说,写完这篇文,除非又出土什么关键证据,否则至少以后十年内我的看法都不会再发生任何改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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