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之伪助理是科学家》蝴蝶骨

5、人莫若故（五）

　　拧着两条好看的横眉，徐子规在心里掂量着这位霍姑娘的可能身份，对方定是来者不善，甚至心怀恶意，可他没法深入回忆十几年前的往事——因为一旦开始，他就头痛欲裂。

　　头皮隐隐开始雷鼓大作，眩晕感和清晰的疼痛感潮水般袭来，徐子规终于维持不住正经八百的精英形象，关节攥得发白的手按在玻璃拉门上，险些要砸出一片细碎的蜘蛛网。

　　这动作起初并不明显，郭嘉逸先是皱了下眉，犹疑不定地放下了手中的烟头，然后凑近了几步，这才听到徐子规粗重的喘气声，他心里咯噔一下，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上前一把握过徐子规冰冷的拳头，一手按上他青筋蹦跳的额头：“嘘……不许想了，我不许你想了……”

　　郭嘉逸动作蛮横至极，面色严峻非常，但说出口的话却绵柔备至，像是耳边细碎的呢喃——他不像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哄起人来十分驾轻就熟。

　　郭嘉逸的话似乎是带着催眠效果的，不一会儿徐子规就安静了下来，呼哧带喘的胸腔也四平八稳地刹了车，他像是醒着做了一场险象环生的噩梦，此时挣扎出来，随后便渗出了一脑门的冷汗，郭嘉逸帮他抹了一把，被他一扭头甩开了，郭嘉逸一耸肩，十分淡定地退后了几步。

　　山顶忽然刮起了一阵邪风，打得玻璃拉门一阵乱响，两个刚刚还亲昵无间的人对站无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你的——”过了好一会儿，徐子规神志不清的脑袋恢复了正常指标，他挑拣着仅有的一点娱乐圈常识，组织了一下语言，“团队，我是说经纪人、公关之类的，他们知道么？”

　　“方媛知道，至于其他人——”郭嘉逸满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胳膊肘又搭在了木质栏杆上，两条长腿交叠，“天涯虎扑豆瓣上十个爆料里有八个是内部人士，我犯不上赌他们的口风和忠心。”
　　说完他偏过头，戏谑地一笑：“怎么，关心我？”

　　徐子规按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好心地提醒他：“那东西要是爆出来，你退圈是早晚的事。”
　　郭嘉逸不以为意，就着栏杆敲了敲烟盒，从里面抽了一根叼在嘴里，含混地说：“其实退圈对我没什么杀伤力。”

　　徐子规轻哼了一声：“作为一个艺人，能威胁到你退圈的东西都没什么杀伤力，那什么有杀伤力？美国出动核武器打击了吗？”
　　“是一封信。”郭嘉逸点上火，吐了个不着痕迹的烟圈，又说，“信上说，他们有能力让你停职半年，就有能力让你下半辈子在牢里度过。虽然恐吓得明目张胆又大言不惭，但我信了。”

　　徐子规受不了他话里话外那股黏糊劲儿，心口不一地骂了一句：“这种小儿科的激将你都上当，你脑子有坑吗？”
　　郭嘉逸从善如流地一笑：“你能填吗？”
　　徐子规表示这锅我不背：“是我挖的吗？”

　　两人相顾无言了片刻，不知是谁绷不住脸噗嗤一声先笑了出来，状似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就着这点友好的氛围，郭嘉逸把今天的最终目的抛了出来：“子规，我聘你当我的助理吧。”

　　笑意还没有完全从脸上褪去，徐子规眼角还弯着漂亮的弧度，冷不丁儿听了这一嗓子，表情先于思想做出了一个皱眉的动作，这纠结的神情显得有些无端的可爱。

　　徐子规潜意识里觉得这事十分扯淡，但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回应，他身边的拉门就被风驰电掣地推到了一边，一个踩着恨天高的瘦小女人大步流星地迈了进来。
　　她一手握着手机，双肩绷紧，像是一座忍着快要爆发的火山：“我不同意！”

　　徐子规不明所以地愣了一下，眼见着她重心不稳地踩在了镂空木板的缝隙里，险些要给郭嘉逸来个五体投地式的跪拜礼，忙伸手去扶了她一下，就这一会儿时间，两人已经完成了第一个回合的交锋——

　　郭嘉逸一挑眉，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没和曲少爷你侬我侬去，跑这来当什么电灯泡？”
　　高跟鞋说：“你甭管我当多少瓦的电灯泡，你的助理那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当的吗，你怎么不去路边找个街头卖艺的来当你助理啊？啊？”

　　徐子规一脸懵逼，这是干什么？这是公然把科学研究员和街边卖艺的三教九流划为一类吗？
　　他出离愤怒了，觉得这女人实在不知好歹，虚握着她胳膊的手随之一松，高跟鞋美女一个趔趄，险些又要扑倒，好悬扶着旁边的藤椅才稳住了趾高气扬的形象。

　　郭嘉逸压根没打算伸手扶她一下，抱着肩慢条斯理地说：“我的生活助理，当然要我自己挑的——”

　　徐子规冲他做了个停的手势：“你别说话——”
　　秉着‘被侮辱了就要把脸挣回来’的原则，徐老师觉得这场仗他要自己撸胳膊上：“你家小郭嘉是描银了还是镶金了，这个助理怎么就不好当了？”

　　方媛这会儿扶着藤椅稳住了身形，她小心谨慎地把鞋跟放在了实心的木地板上，抬眼看着徐子规：“他说的那是生活助理，其一要对娱乐圈内部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其二要吃住同行兼顾日程安排，其三要对他行为习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徐子规瞟了一眼郭嘉逸，打断了她的话：“什么程度？他睡觉磨牙算不算？毛巾只用蓝的，袜子只穿白的，剃须刀不用电动的，算不算？只爱喝水，嗜辣如命，葱姜蒜不吃生的，鸡鸭鱼不吃炸的，平生最爱就是灶坑里烤出来的土豆，一顿能吃二十个，这些算不算？”

　　方媛：“……”
　　这绝对不是粉了，简直是黑，还是高端黑！
　　郭嘉逸听到那段烤土豆，整个人懵了一下，一口烟没吸好，把自己呛了个半死不活。

　　方媛严肃地忍住了要笑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问：“是不是连他放个屁，你都能知道他中午吃得啥？”
　　徐子规斜了她一眼，十分糟心地说：“怎么，你们那生活助理还要天天跟在大明星身后，闻屁识香吗？这么重口味不怕上热搜吗？”

　　方媛表现地好似一个被点炸的火药桶，她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掏出了几张纸，啪得一声按在了矮桌上，盛气凌人地说：“好，既然你这么能耐，这是保密协议，你签了，明天上午到公司来面试，别怂别迟到！”
　　徐子规大笔一挥在协议单上龙飞凤舞地签了字，末了重重地一按，抬头看着方媛：“谁怂谁是王八蛋！”

　　方媛拎起那几张纸，检查了一下签字的地方，抖落了几下就递给了郭嘉逸：“喏，给你，事儿成了。”
　　语气十分得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刚才那副脾气火爆的样子瞬间偃旗息鼓，这转变好似场外导演喊了声“CUT”——

　　意识到问题不太对的徐老师一把抢过刚刚被自己盖章签字的‘红头文件’，匆匆地扫了几眼，登时忍不住爆了声粗口：“卧槽！”
　　那哪是什么保密协议，根本就是一张卖身契——还特么是个人合同，说白了，他这半年是签给了郭嘉逸这个人渣。

　　“人生如戏。”人渣在烟雾缭绕中笑得祸国殃民，“我以我个人名义聘你做我半年的生活助理，明天上午你来公司签了真的保密协议就成——其实我觉得这个都没必要，但方媛坚持走程序，工资由我给你开，你看着要就行。”

　　姓郭的刚才全在演戏，说得话十句有九句像假的，唯有这最后一句听着挺像句人话。
　　徐子规觉得事已至此，既然不想听天由命，那就代表党的先进知识分子，先去挖资本主义的墙角，也算他停职休假期间的一大功德了。
　　这样一想，根正苗红的徐老师对即将开始的伪助理生涯竟生出点莫名其妙的期待来。

　　这边事了，方媛颇有涵养地和徐子规道了歉，然后也不等徐老师有所表示，就风风火火地走向了悠哉悠哉的郭嘉逸。
　　方媛是个正经国外长大的‘海龟’，受了绅士国度的精神熏陶，做事一向有板有眼，就连黑人也能做得极有涵养，生起气来只会跳脚不会骂人，这会儿演完了狼狈为奸的剧本，她转身就竖着一只手指点着郭嘉逸：“你——看你做的好事！”

　　她掏出自己的手机，滑动了几下调出了一个微博分享的视频，气急败坏地拎到了郭嘉逸的眼前：“就这么一个访谈我没到现场督察，结果你就给我搞这么个幺蛾子，嫌自己现在太闲，没有花边新闻没意思是不？今晚到明天网媒那边新闻都得是‘小郭嘉疑似心有所属，女友系巴拉巴拉学院巴拉巴拉名模’这种水货！”

　　方媛的声音盖过了视频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在四下无声的露天阳台上听起来格外清晰——
　　主持人：“有很多人说你形骸放浪，不拘小节，是个行走的人形荷尔蒙，不知你对此有何看法？”
　　郭嘉逸：“那大概是因为我大郭嘉附体了，顺手还喷了点馥木的香水。”
　　主持人：“小郭嘉太会说话了，三两句不离你的代言——我们知道小郭嘉今年有三十二岁了，算是娱乐圈里最抢手的黄金单身汉，不知拍了这部戏，你对爱情有哪些新的体会？”
　　郭嘉逸：“新的体会嘛，有时候看似多情，其实是因为心里最深的地方，有一份不足为外人道的痴。”

　　徐子规：“……”

　　郭嘉逸在圈内是出了名的任性又潇洒，时常会有放飞自我的出格举动，但尽管他表现得可以和任何一个合作对象产生一段桃色绯闻，却始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如今突然在访谈中来了这么一句，简直是在宣告自己已有暗恋对象了——这种涉及明星感情隐私的话题，只要有一点若隐若现的苗头，各种臆测和真假新闻马上就会此起彼伏争先恐后地出现，怨不得方媛那样说。

　　“你说你，每次都自顾自地行动，懂不懂什么叫团队？你就算想为新节目增加曝光量，好歹先跟我们商量一下吧？”方媛一边说着一边关上了视频，头也不抬地继续说，“你瞅瞅你说那话时候的神情，真是意味深长，妙不可言——”
　　她啧了一声，从眼皮子底下扫了一眼郭嘉逸：“装的真像——”

　　“不是装的。”郭嘉逸毫无征兆地打断了她，目光锁在了徐子规的身上，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我一直都有一个喜欢的人。”
　　那目光看起来十分真挚，而且——旁若无人。

　　“古人言，衣莫若新，人莫若故，我还是喜欢故人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