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甩掉一只男鬼！》马己函

57、第五十七章 动摇的天平

　　萧齐那日在疗养院走廊里，如同困兽般激烈而直白的表白，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陈泠看似已然平静的心湖中，持续不断地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

　　接下来的两天，她刻意没有再去疗养院，也没有回复萧齐的任何消息。她需要时间和空间，来厘清自己混乱的思绪。

　　独自一人待在空旷的公寓里，萧齐当时的话语和神态，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他那双平日里总带着几分阴沉和算计的眼睛，在那一刻，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灼热，紧紧锁定着她，里面翻涌的痛苦、不甘和那份突兀的“真心”，看起来……确实不像是精心排练的演出。

　　“我从小就喜欢你！比萧承喜欢你要早得多！也深得多！”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萦绕着她。她开始不由自主地追溯那些被自己刻意忽略和遗忘的童年片段。

　　是的，在她像个小尾巴一样执着地追在冷冰冰的萧承身后时，那个同样年幼、看起来有些怯懦的萧齐，似乎总是躲在不起眼的角落，偷偷地看着她。当她因为被萧承无视而委屈扁嘴时，萧齐会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递上一颗包装精美的糖果，或者是一个他觉得很新奇的玩具，试图逗她开心。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她十岁生日那天，她满心欢喜地拿着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一幅画了好多天的小画，跑去送给萧承。萧承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说了句“谢谢，放那儿吧”，便继续低头看他的书。巨大的失落让她当时就红了眼眶，跑到花园里偷偷掉眼泪。

　　不知什么时候，萧齐蹲在了她面前，手里捧着一个亮晶晶的陶瓷小狗存钱罐，怯生生地说：“泠泠妹妹，你别哭，这个送给你，我存了好久的零花钱才买的……虽然，虽然有点摔坏了……”他指着小狗耳朵上的一道细微裂痕，脸上满是懊恼和紧张。

　　当时的她，正因为萧承的冷淡而迁怒所有姓萧的人，看到萧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推开那个存钱罐，带着哭腔喊道：“谁要你的破东西！走开！你们萧家的人都讨厌！”

　　存钱罐掉在草地上，没有摔碎，但萧齐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只是默默捡起存钱罐，低着头跑开了。

　　现在回想起来，陈泠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复杂的情绪。那时候的自己，被宠坏了，对着一个试图表达善意的小男孩，确实有几分过分。而萧齐那泪眼汪汪、委屈又不敢辩解的样子，与如今这个阴沉强势、在商场上也开始展露爪牙的男人，几乎判若两人。

　　平心而论，这段时间，在她因为萧承的病情而心力交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处理各种琐事、承受她坏脾气的人，确实是萧齐。虽然他目的不纯，但那些陪伴和奔波，也并非全是虚假。

　　就在陈泠心绪不宁时，陈父也特意找她进行了一次谈话。

　　书房里，陈父放下那份关于萧承生命仅剩一月的评估报告副本，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商人特有的现实和作为父亲的关切：“泠泠，萧承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事已至此，我们总要面对现实。盈丰集团这块蛋糕，不能因为萧承倒下就散了。萧齐那孩子，虽然能力上可能比他哥哥稍逊一筹，但最近的表现可圈可点，而且他对你……似乎也很上心。”

　　他观察着女儿的神色，见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反驳或者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心中微微一动，继续说道：“爸爸不是要逼你立刻做什么决定，只是希望你能放下对萧承的执念，向前看。萧齐，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若是以前，听到父亲这般“势利”地谈论她的感情，陈泠早就发脾气了。但这一次，她只是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连父亲都这么说……难道，她真的该彻底告别过去，考虑一下萧齐吗？这个她曾经无比讨厌、视为阴影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难得地没有反驳，只是低声道：“爸爸，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的。”

　　陈父见女儿居然破天荒地听进去了他的话，没有像只炸毛的猫一样跳起来，顿时老怀大慰，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趁热打铁道：“当然了，你若是不喜欢那萧齐也没关系！我陈家的女儿，还愁找不到好归宿？爸爸这里还认识不少青年才俊，家世、能力、品貌都是一等一的！等你哪天有空了，可以去见见，就当交个朋友也好，不必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听到父亲这如同推销商品般的口吻，陈泠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底涌起一丝反感。但她也知道父亲是为她好，而且此刻她心乱如麻，实在没精力也没心情去应付什么“青年才俊”。

　　她按捺住脾气，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爸爸，这些事……还是等萧承那边的事情彻底结束了再说吧。左右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了。让我陪他走完这最后一段路吧。也算是有始有终。”

　　陈父愣了一下，看着女儿脸上那混合着悲伤和一丝疲惫的神情，终究没再勉强，只是连连点头：“好，好！依你，都依你！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夜深人静，陈泠洗去一身疲惫，换上舒适的丝质睡裙，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然而，思绪却依旧纷乱，毫无睡意。

　　就在她望着天花板发呆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收到一条新消息。发送人——萧齐。

　　她的心莫名地紧了一下，迟疑片刻，还是伸手拿过了手机。

　　点开信息，内容并不长：

　　【泠泠，我知道我上次在疗养院说的话有些唐突，可能吓到你了。但我可以对天发誓，那些话，每一个字都是我的真心话，绝无虚假。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好考虑一下。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没有过多的纠缠，没有咄咄逼人的质问，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诚恳。这与他平日里的形象有些出入，反而让陈泠更加动摇。

　　她盯着那段文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萧齐此刻可能正紧张等待着回复的样子。童年那个泪眼汪汪的小男孩形象，与如今这个在她面前放下身段、急切表白的男人形象，不断在她脑海中交织、重叠。

　　理智告诉她，萧齐目的不纯，接近她很大程度是为了陈家的支持。可情感上，那份被长期忽视后突然得到的、看似炽热的关注，以及内心深处对“放下萧承”后情感空白的茫然，让她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依赖感。

　　或许……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走出过去的机会？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开始疯狂滋长。

　　她纤细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了许久，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或者只是被一时的情绪所驱使，轻轻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在回复框里，输入了一个最简单的字：

　　【好。】

　　然后，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按下了发送键。

　　与此同时，萧家别墅内。

　　萧齐正有些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手机被他反复拿起又放下。距离他发出那条消息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他几乎已经认定，这次又会像之前一样石沉大海，陈泠依旧会用冰冷的沉默来回应他。

　　就在他心情跌至谷底，准备放弃等待，去酒柜倒杯酒浇愁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特别关心的提示音清脆地响了一声！

　　他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地点开信息。

　　当那个孤零零的、却重若千钧的【好】字映入眼帘时，萧齐整个人都愣住了。随即，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淹没了他！

　　“啊！！”他控制不住地低吼一声，猛地从原地蹦了起来，紧紧攥着手机，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在宽敞的客厅里兴奋地转了两个圈，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灿烂到近乎扭曲的笑容。

　　“哎哟！你这孩子，吓我一跳！”正坐在沙发上敷着面膜看杂志的林晚秋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嗔怪道，“碰上什么天大的好事了？瞧把你给高兴的！”

　　萧齐激动地冲到母亲面前，晃着手中的手机，声音因为兴奋而拔高：“妈！是陈泠！她回我消息了！她终于回我消息了！虽然只有一个‘好’字，但这意味着她不再排斥我了！她愿意考虑我了！有眉目了！真的有眉目了！”

　　林晚秋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里也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她一把扯掉脸上的面膜，露出保养得宜却难掩岁月痕迹的脸庞。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林晚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她站起身，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我就知道我儿子出马，没有搞不定的！陈泠那丫头总算开窍了！”

　　不过，高兴之余，林晚秋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她其实打心眼里并不喜欢陈泠，那个丫头从小就被宠坏了，骄纵任性，小时候见到她这个“萧阿姨”时，眼神里总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和不喜，让她如鲠在喉。要不是陈家势大，是稳住盈丰集团、帮助他们母子彻底掌权的关键助力，她真的很不想让儿子去接触那个眼高于顶的丫头。

　　但这些心思，她自然不会在儿子兴头上表露出来。她脸上堆满笑容，语气热切地说道：“这下可好了！萧承那小子眼看着就要彻底凉了，等再把陈泠那小丫头彻底拿下，让她死心塌地跟着你，到时候，凭借陈家的支持，盈丰集团就是我们母子的掌中之物了！再也没人能威胁到我们！儿子，你干得太棒了！”

　　萧齐此刻眉目舒展，多日来的阴郁和烦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志得意满的愉悦。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稳坐盈丰集团总裁宝座，将曾经高高在上的陈泠彻底征服的美好场景。

　　“没错！属于我们的时代，马上就要来了！”萧齐意气风发地走到酒柜前，取出一瓶价值不菲的顶级红酒，动作优雅地打开，倒了满满两杯。

　　他将其中一杯递给母亲，自己举起另一杯，脸上洋溢着胜利在望的笑容：“来，妈，提前庆祝一下！庆祝我们即将大功告成！”

　　林晚秋笑着接过酒杯，与儿子轻轻碰杯。

　　“叮”的一声清脆声响，在奢华而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母子二人相视而笑，那笑容里，充满了算计、野心和即将得偿所愿的得意。他们将杯中殷红如血的酒液一饮而尽，仿佛饮下的，不仅是美酒，更是即将到手的权力和那看似触手可及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