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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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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对他微微颔首微笑,端庄秀丽。定国大将军华铎心里不由一哂,他虽在外厮杀七年,甚少,不,可以说是从未回京,可他八年前,可是地地道道的纯种风京少年,候门子弟啊,也曾扬鞭踏花,分柳飞叶,风流肆意的在这风京城中待上最无忧无虑的十几年光阴,当年长公主其人,可是当得起一句:“可止小儿夜啼”的小恶魔。他当年因边关动荡,执身从戎,虽恁多年未回京都,可也知道他在军中隐姓埋名当大头兵的头一年里,京都生变,政局动荡,就连长公主也是性情大变,此后是面善心毒,为权利不择手段,与当年那个任性的可爱的小姑娘是天差万别。
复又见长公主二度端起酒杯,起身说道:“久闻定国大将军华铎之名,可因连年战事,竟未能一见,是旻华之憾!今日一见,大将军果然是灵威虎胆,赫赫盛辉呀!旻华也知这七年,大将军劳苦功高,带领这各位将领们,震我风维国威,南流黄谟,如今已流离四散,不成气候,这一杯,敬大将军!”女声清朗,如珠断玉。
华铎眼眸微动,淡淡一笑,郑重道:“铎,承长公主赞!谢长公主!”他眼眸里似有无数光阴浮动,动作杀伐果断,一点不拖泥带水,可旻华却不知怎的,生生从他身上看出一番风京盛夏风流来。还未等她回过神,华铎顿了顿,转而朝着下方一干归国将领道:
“诸位将士,起身来,随我敬长公主一杯,谢她为我们坐镇后方多年,有她,我们才在这七年里从未缺衣少粮,从未担心粮草军备,我们,才能安心打仗,赢得这一番功绩。此一杯,谢长公主!”男声醇美,金石之声。
“谢长公主!”
“谢长公主”
…
“诸位卿卿随意吃食,我已安排宫人将各位将军的住处安排好了,各位卿卿只安心松快便是,今晚,不醉不归!”长公主说的住处,离上朝的清正殿极近,往往是极为亲近大臣因与圣君探讨晚了,恩赐所留之地,免去大臣的半夜奔波之苦,又因今上太小还未纳妃,故而后宫一向干干净净,没什么特别需要避嫌的地方,还不若拿来做个顺水人情,抚慰这些将领的心,也正好,方便她,见一个人。
殿下将领们却极有分寸,眼见大将军清清淡淡一眼颔首,这才开始游刃有余的放开吃喝应付,殿中那些有眼色的文臣也嘻嘻哈哈,过去一抒敬仰之情,好一幅歌舞升平,其乐融融的丝竹之景。
长公主浸淫多年,早就注意到这大将军对其下属的掌控力之强,她面上虽不动分毫,心内却微微一叹。大将军见她那仍旧苍白的脸色,紧锁的双眉,不动声色地道:
“长公主,听闻您有一灿花池极为美妙,离此处也是不远,边关黄沙吹了臣近十年,臣都快忘记,这风京的月夜了,斗胆请长公主领臣一游可好,也算是不负今晚的月色。”
旻华点头,微微笑起,“当然,将军随本宫来。”
走出香料弥漫的大殿,扑面而来是风京夏夜的凉风,裹挟着花香月色,直直叫旻华深吸一口,又吐出一口。
放松了身子,她脸上由衷带上两分笑意,笑道:“听闻大将军乃是八年前隐姓埋名入得南威军,仅当了一年大头兵就立功升职,却叫你叔父发现了你。也是巧了,那正是我舅舅的大营,说起来也是亲近的很!”
“呵,不巧,我自小在风京长大,虽长公主或许不记得了,但臣,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长公主啊。”声调陡然变得缠绵黏腻,像是夏夜里的蛇,让人感觉难以言表。
旻华这才发现,短短一会功夫,竟快走到她的希华宫了,身边的一干侍女俱都不见,也不知面前此人要作甚么妖。不过好在这些年,她什么大风浪没见过,早就死过一次的人,她没什么好怕的。
“大将军这是何意?!”眼锋凌厉似刀子,春花般娇颜也覆盖了厚厚一层冰霜。
“长公主息怒,臣只是想问长公主一个问题罢了。”华铎身上那股白日里的浩然铿锵全然不见,如今他的脸半阴半明,在一片叶下,身形修长,脸色似诡,邪气肆意。
“问!”旻华恍惚一下,暗道不好,这人有问题,不过,却暗自看他,强自镇定,藏在袖笼里的秀手因为恐惧微微颤抖。
“长公主不要紧张,只是臣年少时,曾在蔡山郊外踏青巡游见过长公主,那时的长公主任性可爱,脸上总是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还有有一俊秀少年总是伴你左右,不得离开一刻,看当时您那痴心交缠的模样,如今怕是早就成您的驸马爷了吧!只是,方才在大殿上,怎的未曾见他?”他眸色黑沉,直直看着旻华,唇角微勾,又像是确实好奇到了极点的样子。
“你…”旻华愕然抬首,猝不及防被提到禁忌,她一时心痛如绞。
再抬首时竟已是满脸泪水,她动动嘴唇,嗫嚅着想说话,可一句也说不出来。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会,或者说敢在她面前提他了。这些话,像是一个大大的耳光,打得她耳鸣目眩,嗡嗡作响。
见她如此,他也不着急,只走近她,伸手为她细致拂去面上的水泽,温柔地问:“你的驸马,陈擎乐,在哪里?嗯?”
她只闻到一股怪异的香味在鼻尖萦绕,随后脑子就有些昏昏沉沉。
“在哪里?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她却好像入了魔,喃喃自语起来,怔怔盯着他,忽而又哭又笑起来,“不就在这里吗?他从未离开过我。”
“不,你忘了么,长公主,你的未婚夫死了,七年前,被你一刀穿心而死,啧啧,真是可怜啊,明明那天,是你们大婚的日子,他满心欢喜地将娇妻抱着跨过十二道宫门,穿过六道殿堂,只差最后一礼,就是他人生最最幸福的时刻,可你给了他当胸一刀,他虽不解,可还是生生受了,因为,他只想你欢喜。”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和你在一起,成为你的夫,你做妻,他与你携手相伴,白头到老。全风京都知道,陈家公子擎乐,此生唯一执着,唯卿耳。”他近在咫尺的发丝像是丝丝缕缕的黑气,凉凉滑滑的,滑进她的耳朵,滑进她颤抖的心。
他轻轻揽住她不盈一握的宫腰,满足的微叹一口气,低下头,吻去她睫毛上的泪珠。
“哥~哥~”她浑身颤抖地抬起头,迎上他深情温柔地让人害怕的眼睛。
那双眼睛让她微微晕眩,手脚发软,竟是撑不住心神大动,晕死过去。
他自顾自说完,也不管怀中人如何,竟是抱着怀中身影直接走出宫中。
身后希华宫的红灯烛,静静燃了一夜,从未断灭。
孙临湘头疼欲裂的醒来,只觉昨日那酒的后劲太大了些,只什么也不记得。
身子埋在华缎丝被里,无力酸软。
“下次,定要少喝些酒。”她正自言自语道,却不小心摸到什么东西,像是…
“长公主,这可不是少喝酒的问题,哪个女子上了我华铎的榻,还能安然无恙的下来?”身侧那张凤眼微挑,一脸风流的魅惑,不是华铎将军又是谁?
这句话,简直堪比利剑穿心,孙临湘却早已练就一番厚脸皮,面不改色道:“将军的意思,我不太明白,难道这不是我旻华的榻?将军虽身经百战,但回了风京,还是打听打听我旻华,也不是吃素的?”她刚刚就已经注意到丝被之下,二人穿着完好,且她自己的身子她知道,不过是宿醉罢了。
“哦?公主竟是还有此等本事?”周遭气压瞬间低沉,黑气缭绕,身侧之人的声线又近乎似妖。
勾人的气息又近了一点,那张勾的人心神动荡的俊脸近在咫尺,不知怎的,旻华心中乱麻刚起,却摸到颈上一条从未离身的小小玉水,光滑喜人,温温凉凉,陪伴了她十几年的日夜,她的心又忽的坚硬起来。将他伸手推起,自己也顺势整理好衣裳,笔直从容的站起来,毫不慌张地道:
“大将军!旻华昨日醉酒失仪,竟劳烦将军派侍女照料,多谢将军好意,不过吾乃摄政长公主,恐引人非议,此事还望将军莫要伸张,日后私下里,还是避嫌的好。”她清清朗朗的声音像是春天的泉水,咕咚咕咚流个不停,让他好一阵沉迷,无法自拔,眼中越发的黑沉,直直地盯着她。
“长公主莫不是,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了?”他嗤笑一声,锦袖一甩,又走近一步,只把她逼得后退一步,后背紧紧抵在床沿描金刻凤的雕花栏上
“放肆!你!”
“都说长公主狼心狗肺,背信弃义,我初初不信,可如今,也算是设身处地的体会了一回啊!”他笑的越发恣意,可她却似乎有点读不懂他了,长公主年少接任,刀山血海,滚过那么多回,如今老辣的吓人,她若是读不懂,这人可就真的是深不可测了。
“华将军,有话不妨直言。”如今这情况,她不如和他打开天窗说亮话,软硬刀子,总有一个得吃吧。
“公主真是急性子。”他笑了笑,又一个转身,收起一副浪荡之色,换上昨日白天里最最正经的须眉之气,额上玄色带深蓝猫眼石抹额也衬的他灿烂春阳,无边迤逦的脸庞格外惑人。自顾自的倒了杯茶,说道:“长公主,铎仅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