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落羽夜梦》意翾

1、梦色拂空流

　　天色阴暗得近乎泛黄，光线只能从天际线的缝隙间透出，一切的景物显得异常静谧，却又有种骚动的不安。偶尔会有一阵烈风刮在脱漆的玻璃框上发出“吱吱”的声响，像极了是在催促着的音响，可雨点儿却迟迟的，一滴也不肯落下。
　　我安静地抱着双膝，蜷缩在屋角的旮旯里，羡慕地看着比自己仅小一岁的弟弟依附在妈妈的怀中撒娇。
　　“妈妈,妈妈！其其都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肉了，今天妈妈炖肉来吃好不好，妈妈～～”白胖胖的南宫其噘着红润的双唇，水汪汪的眼睛扑闪着期盼的意蕴。
　　妈妈宠溺地在南宫其红润的脸蛋上重重亲了一口，笑道，“好好好，乖儿子，走，妈这就给你买去！”
　　南宫其“咯咯”的笑了，一阵欢笑后，只听一阵门的碰撞声，房中更加静了……

　　我呆呆地看着摇摇晃晃的门帘，紧紧抿着双唇，很难过，可也只能让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南宫其伤心的时候妈妈爸爸都会哄他开心的……可是，如果这样做的人是我的话，就是绝对不可以的了。
　　他们对于我的眼泪，只会投以厌恶的目光，换来的只会是咒骂，甚至毒打。
　　“我，好饿……”我微启唇，轻声嘀咕着，靠着墙角一动不动坐了很久很久。静谧中，一阵轻微熟悉脚步声传来……越来越清晰。
　　我不禁喜悦地抬起头，是陈阿姨！
　　“陈阿姨！陈阿姨！”我立马站起身，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总算跑到了门前。我一边一个劲地叫唤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去转动那大大的门锁，“咔”地一声，锁终于开了，费力地推开大大的铁门，出了门，果真见到了那期待的人，蓦然间嘴角一酸，还是忍不住，落泪了。
　　我含着泪抿嘴望着，由衷地溢出甜甜的笑容。
　　真的是陈阿姨呢，那个对待我最最和善的陈阿姨，可是……陈阿姨看见我，似乎并不是那么高兴……但陈阿姨在下一刻，依然如同往日般那样，伸出双手将我轻轻搂进了怀里……
　　陈阿姨的怀抱，一直很温暖呢。
　　陈阿姨就这么搂着我，沉默了很久后叹了口气，道：“遥遥，妈妈又打你了？”
　　“嗯。”我靠着陈阿姨的胸前点了点头，下一刻，只觉腰间一阵阵的抽痛，弓起身子止不住轻呼，“腰……好疼。”
　　陈阿姨听见我的话，身子一顿，松开了手望向我，一脸说不清的表情，眼中竟有泪水打转。
　　“陈阿姨，不哭……”惊慌失措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抚着陈阿姨潮湿的眼角，暗暗自责。
　　一定是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吧……想到这一点，下意识地连忙纠正，“遥遥现在不疼了，一点也不疼了，真的。”
　　果不其然地，又是我的错，陈阿姨在听到我的辩解后，神色便渐渐恢复到了正常。
　　“遥遥，饿了吗？”陈阿姨抚了抚我的发丝，透出几分怜悯。
　　我咬住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但就因过于复杂，最终也只是同往常一样低低地哼了一声，表示回应。
　　陈阿姨微微一笑，从热气腾腾的口袋中，取了个大大的馒头递给了我，“拿着吧。”
　　“谢谢陈阿姨！”我欣喜万分地接过，一天有余的饥饿，使得我暂时也顾不到是否会噎着，不过几口就把馒头啃掉了大半。
　　“你这个赔钱的东西！”
　　忽的，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来，心下一震，还不等我作出任何反应，“啪”地一声，没来得及吃完的，那剩下的半个馒头已经顺着巴掌声滚落到了冰冷的水泥地上，接着又是“啪”地一下，脸猛地侧过，一个踉跄跌在了身后的墙上。
　　“妈妈……”我赶忙以最快的速度回复了平静，斜着脑袋温顺的唤道。脸颊上一片火红，但这随即便被一阵剧烈的抽痛所代替。双手下意识捂向胸口，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滑出眼眶，“妈妈，遥遥好难受……好痛……”
　　“你个赔钱货！给我滚！滚！”
　　妈妈对我的话根本充耳不闻……
　　心下一凝，第一次真正惊恐地望着眼前满面怒气的女人。脚下一软，便顺着墙壁直直地滑了下去。
　　妈妈原来是真的不要我吗？是真的……对我的生死毫不在乎吗？
　　对于妈妈来说，我的意义真的只是一个赔钱货而已吗……
　　“遥遥，别怕……阿姨带你去医院。”
　　窒息中，似乎，有一双手伴着温柔的嗓音将我扶了起来……在彻骨的冰冷中，只有这双手，那么那么温暖……

　　飞雪轻舞，遮掩了一条条街道，多样化的世界被染得一片纯白。飘坠的雪花簌簌落着，为冬季添了份点缀，也多了份白白的寂寞。
　　一片冷冽中，君婷延正用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面前的一位泪水横飞，显得极其狼狈的女孩。君婷延虽嘴上没有表态些什么，眼睛中却写着明明白白的疏远与轻视。
　　至于，这显得极其狼狈的女孩，叫做南宫遥，也就是－－我。
　　在几秒的僵持后，君婷延上前扶起了我，“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我听着冷冰冰的声音，不觉有些可悲可笑，扬起的嘴角，但依旧用双手捂着脸，肩膀有规律地抽动着，哭声拉得很长，热泪不断从眼角滑落，“痛，好痛……哦。”
　　“好了，你不用再装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君婷延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说道。
　　‘刚才的相撞并非偶然，分明就是眼前这个女孩故意而为的。’她现在是这样想的吧……这个女孩子很冷静呢……我无畏地笑，安拉，单亲家的孩子一般都如此，见怪不怪了。
　　见她直接拆穿了我的伪装，耸耸肩，不慌不忙，豪爽地擦干了没内容的眼泪，认真道，“其实你的理解是错的，我没有伪装什么，只是演戏给你看罢了，假如我真的要伪装的话，你是看不出来的。”
　　君婷延实实在在地白了我一眼，“我根本就不关心这个。”
　　可是，我十分关心啊。我暗叹着垂下眼，酝酿了一下情绪又开始了另一次呜咽，“你不要让你的妈妈跟我的爸爸在一起好不好，不然，我的妈妈就只剩下独自一个人了，她会好伤心，好伤心的。我知道你不关心我是否在演戏，可是，你知道吗，你的妈妈就是这样子在我爸爸面前演戏，才抢走我爸爸的！”
　　君婷延听我把话说完，身子略微有些不稳，“大人们的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见她有了情绪上的动摇，我连忙趁热打铁在一旁继续添油加醋，“可是……可是，你的妈妈她还暗地里虐待我。”话刚出口，就有点后悔了，心想着：是不是说得有点过了？
　　君婷延开始有了无奈的神色，“那你找我就有用了吗？”
　　我使劲地点着头，“当然！其实……我并不是真正想让你叫你的妈妈离开我的爸爸，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因为你的妈妈暗地里虐待我，爸爸又不相信我说的话，就一个人离家出走了，现在钱也都用完了，肚子又好饿哦……”
　　君婷延的目光审视而疑惑，“你就为了这个，安排了这么多？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故意撞我一下？”
　　我吐吐舌头，“我一下子拦住你，你会听我讲这么多话吗？”
　　君婷延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神色微微黯淡，“我现在要去图书馆，没有时间招呼你吃饭，给你两百块钱，当是饭钱和车费，别再离家出走了，有个家，就已经很值得感激了。”说着从钱包掏出了两百块钱递给了眼前素不相识的我，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我紧握着两百块钱，撇撇嘴，想着，这人也太好骗了吧，关于她父母的事情，其实稍做打听就可以知道的啊，还是说自己的演技实在太好了？她说，有个家，就已经很值得感激了。但是，孤儿院也算是家吗？
　　我愣愣注视着远方的街道，心，如周围簌簌而落的雪一样寒冷不已。
　　感觉到一阵风从耳旁忽忽的吹过，伤心的泪水不可抵制地大颗滑落。吸了吸鼻子，告诉自己，骗钱是迫不得已的，自己什么也没有做错。
　　我抓抓脑袋，对着透明的天空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轻声低声道，“只要悲伤不是一个接着一个，那么生活都是可以去好好珍惜的，是不是？”
　　忽然，胸口突地一颤，心脏跳动的速度变得异常凌乱，小步小步地向后退，直到背紧贴到了路边的石墙，才稳稳地坐了下来。
　　空气里，响起了厚重的喘息声。
　　微颤的掌心不停地拂去泪水，我迷茫地将额头靠在双膝上，喃喃，“我南宫遥现在已经属于一个坏女孩了，是不是？我自私，什么都只为自己着想……为了保全自己的东西甚至会不惜一切……可是，当个乖小孩又有什么用呢？以前的我一直一直都是那么的听话，还不是得了绝症，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人还不是轻易地将我遗弃？世界上比我还要不好的人不是还有很多很多吗……为什么却总是不肯放过我呢……今天实在是因为太饿了，骗了钱……是不是这样的我，会死后会下地狱……是不是我就不能再活下去了……但是，我还是很喜欢这个世界啊……很喜欢……”
　　我痴痴地絮絮叨叨地念着，突然忍不住大笑出来，这笑声与哭泣声融合在了一起。
　　心脏猛地传来剧烈的抽痛，针扎的感觉蔓延，渐渐麻痹了周身。
　　我的视线一点点地变的模糊直至一片黑暗，喉咙一阵腥甜，直直倒在了白雪皑皑的地面上……
　　血，在空中扩散。
　　一瞬间，仿佛一切的一切，全都停滞在了某个黑暗的世界中。
　　“妈妈……”我试图撑起身，却都只是徒劳。
　　呵呵……
　　居然在我死之前……连愿意来看一眼的人都没有。
　　友情的……没有。
　　亲情的……没有。
　　爱情的……没有。
　　甚至，陌生人，都没有。
　　呵呵……看来我还真是……来得干净，去的干净。
　　什么……都不曾带走……
　　什么都……带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