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笔记》辍音

74、第二章

　　我是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却永远不习惯这里的人、事、物。站在街上看着车水马龙，只会让我觉得这个城市更加的陌生，人们都浑浑噩噩的忙碌着，戴着自以为是的疲惫面孔。
　　点一根烟，我想起我前女友的话，她说我像个艺术家，神经纤细敏感，让她觉得很浪漫。而分手的时候，她同样说我像个艺术家，但是艺术家往往与疯子只有一线之隔。
　　而我现在彻底的明白，我像不像艺术家跟我们分不分手没有关系，有关系的，只是我口袋里有没有钱。
　　“请问，你知道‘人偶别墅’怎么去吗？”背后响起一个声音，我回头看。
　　身高跟我差不多，很瘦，穿了一件条纹衬衫，白的仿佛欧洲人。“你是应征模特的吧？”
　　“是的。”他推一推搭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一副书生气。
　　“你看起来挺有钱的嘛……怎么干这个来了？”我这人就是不喜欢回答别人的问题，等价交换嘛，你要问我什么，就要先回答我才行。
　　“这……”对方似乎有点为难，看起来是个腼腆内向的家伙。
　　“韩若风。”我朝他伸出一只手。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明白我的意思，赶快也伸手过来，“复姓东方，东方宁。”
　　这姓氏有点耳熟，我一时想不起来。可能是哪个武侠片里的东西吧？
　　“那么……”他腼腆的一笑，我想起他也正在找应聘的地方，于是实话实说，“我也是来应聘的，还没找到地方呢。要不然那一块找吧？”
　　东方宁似乎有点失望，但是神情全都挡在那个眼镜后面了。一瞬间我竟然觉得这是个深不可测的人。这是个可笑的事情，戴眼镜的当然不可能都是高智商，就像不是所有穿破衣服的都是乞丐一样……
　　有人结伴总是好事，可走了一会儿我就发现这是个极度沉闷的家伙，或者应该说是心不在焉？东方宁在我身边一言不发的埋头向前走，有时我拐弯走了三米后回头的发现他已经沿着直线走了五米，此时正恍然翻身追来。来应聘估计只是个借口，不过到底为什么就不是我能想出来的了。
　　现在看来真的是找不到了，路边的人越来越少，已经快要进入林区了。天色向晚，这可怎么办？
　　掏出手机，我再次拨通了那个号码，“许小姐，我们迷路了。”
　　“那就不要来了。”然后是忙音。
　　此话就仿佛落在牛顿头上的苹果，也让我大彻大悟了一回，那就是……这女人根本就不想要模特！
　　“怎么，打算回去了？”东方宁的眼神相当清澈，同时又很锐利。我之前怎么没注意到。
　　“你怎么知道？”我反问。
　　东方宁腼腆一笑，“首先这地方偏僻，一句话不可能说清楚方向，所以她并没有指导你怎么去人偶别墅。其次你的表情苦闷，说明她也没有表示要来接咱们。最后，你将手机收起来的同时面向咱们来时的路，这说明你想往回走。”
　　“很好，那么敢问东方大侦探，咱们应该怎么做？”这人真有趣，要不一言不发，要不说一大堆。
　　可惜眼前的东方宁又变回那个书生气十足的家伙了，他眼神真诚的看着我，“咱们已经走出市区很远了……”
　　“呦！前面两位帅哥！是不是要去‘人偶别墅’啊？”突然一阵大喊，把我和东方宁下吓一跳，回头看，居然是一个比东方宁还瘦的家伙，细胳膊细腿，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肥大T恤，是那种看了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还没接触就已经开始觉得讨厌的类型。
　　我懒得理他，就等东方宁跟他打招呼。没想到东方宁也没动，结果我们三个一言不发的站在这里，要多傻有多傻。
　　“你们干什么啊，这么沉默！”倒是红T恤的先忍不住了，呱噪起来。“我大老远一看，呦，前面两个细高细高的，就猜出你们两个是要去人偶别墅，现在模特是高薪职业啊，大家都谁跟钱过不去啊你说是不是？”
　　东方宁似乎被对方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此时正后退一步偷偷用袖子擦脸，被他一问，才尴尬的点头。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真是讽刺，相似的身材相似的身高相似的肤色，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距，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气质。
　　那女人居然真的是什么都不调查就招人，难怪她不在乎一两个人迷路。
　　“不过你们就这么来了，不怕出事么？”红T恤的突然一诈唬，还真把我说了一愣。因为他这话说的仿佛有重大内幕，不像是劫财等级的。
　　“什么事？”我忍不住问出口之后才发现东方宁还是一副沉默的样子，他不觉得好奇？
　　“看看这个！”红T恤从包里掏出一份杂志，我接过来看，居然是一年前的八卦杂志。
　　“哦？这个杂志，你果然是听闻了‘那个’，所以过来的？”一直沉默的东方宁突然说话了，一反常态，兴趣盎然。
　　那个？什么那个？
　　我低头看那杂志，封面是一栋三层别墅，白色的墙壁有些斑驳，那是岁月的痕迹。别墅是一个“凹”型，在限进去的部分有一个阳台，应该是连接着二楼。很平常的别墅，蕴含着那个时代特有的矜持与平静，独自处理在树林当中……
　　难道……
　　果然，在杂志的封面赫然写着几个红色的大字--人偶别墅的血之仪式……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乱七八糟的！
　　“别不信！这可是真的！不过警方内部封锁了消息，所以没有外传。”红T恤说的绘声绘色。“当初有一男一女满身是血的从那别墅里逃出来，警察去看，竟然发现这房子的三楼上全是陈年的尸体，还有大量新鲜的血，可是却看不见一个新鲜的尸体。这地方本来就偏僻，经这一闹，这房子周围就更没人敢来了。”
　　“那你还来？”我把杂志扔到他身上。
　　“我这不是让钱给逼的么，你们俩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你。”他当然是在指东方宁，其实东方宁全身上下既没名牌衣服也没高级香水，但不知为什么，让人一看就觉得他家很有钱。
　　可能是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吧，这话用在像中国这样的社会主义国家里实在有些讽刺，但是在我看来人人平等才是天方夜谭，就好比现在，明明有一个赚钱的工作，可不足一米八的人就算要饿死了，也不能来赚这笔钱。这到底是谁的错？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必须来这里的理由呢？”东方宁突然一笑，那种笑意是长辈看着晚辈的笑，含有包容、轻视以及隔岸观火的态度。
　　我暗自叹气，我前女友说的没错，我神经太纤细，也许真的与疯子只有一线之隔。
　　估计是因为看到我们两个的反应都不怎么强烈的缘故，红T恤也觉得没意思了。他将杂志揣好了。然后才懒洋洋地说，“我叫常辉，杜常辉。”
　　“东方宁。”
　　“韩若风。”
　　我和东方宁都只是点点头，谁也没向他伸出手。由此看来我俩还是挺投缘的，不管工作成不成功，来这里能交到一个朋友，也是不错。
　　话是这么说，但我们两个还是靠这个人才到达了别墅。
　　没想到别墅距离市区竟然这么远，还有一段山路。眼看着天渐渐黑下来了，杜常辉的嘴从头至尾就没有停下来过。东方宁估计是天生的好脾气，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我可就没那么大方了，一直四处乱看，神游四方。
　　“到了！看那大门！”杜常辉的一句话将我拉回到现实。
　　面前是一扇很古旧的铁门，都生锈了。门开着，显示出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小路的尽头，隐约能看见一栋白色的房子。
　　走进大门的一霎那，空气似乎瞬间阴冷下来了，周围变得很寂静，就连树叶晃动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就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不知为什么我如此做想。
　　“这地方很怪，从进入大门开始，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东方宁压低声音跟我说，没想到他也是相同的感觉。
　　我点点头，四处看。
　　在看到那东西的一瞬间我差点喊出来，一节胳膊，白惨惨的，垂在树叶中间。“东方，你看那。”
　　没想到东方宁初期的镇定，他走过去一垫脚就将那胳膊撤下来了。“是木偶，做的真人大小。”
　　我接过那胳膊，果然，冰凉的木头质感，怎么把这东西抛在路上，太滲人了。
　　不远处传来杜常辉的叫声……
　　我跟东方宁皱了眉头去看，他瞪大了眼睛冲我们指路边的树。这是怎么回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路两边的树上挂满了人偶的残肢断臂，不远处的路边甚至还滚着一颗女人的头颅，一只眼睛坏掉了，从窟窿里爬出几只潮虫。
　　“这房子很诡异。”我忍不住说。
　　“你的感觉很灵敏啊。”东方宁突然有一笑，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冥思的表情，而每次一笑，都让我觉得他隐藏着什么东西。明明只是来应聘一个模特，为什么周围却是这种怪人？“感觉灵敏很重要，这样可以让你避开更多的危险。”
　　“哈哈，照你这么说我现在就该转身跑回去，离这里远远的。”我开玩笑的说。
　　没想到他却如有所思的点头，“恩……也许那样才对……”
　　可是一个冷漠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对话，也没有给我离开的机会。
　　乌黑的长发，几乎没有血色的皮肤，那是一种杂揉了病态的美丽，我看的一时说不出话来。难道这个女孩就是这次活动的发起人？
　　“您好，我叫东方宁，这位是韩若风，这位是杜常辉。请问您就是许晴小姐吗？”东方宁很大方的朝那女子伸出手。许晴？这是她的名字？我怎么不记得招聘启事上有写她的全名。
　　对方却只是微微欠身，“已经很晚了，大家先跟我进来吧。”说罢，转身推门进入玄关。
　　“美女，运气不错！”就在我徘徊的时候，杜常辉已经紧随其后进入大门。
　　东方宁似乎在发愣，又低下头，“为什么会是她呢……”
　　“什么？”我饶有兴趣的问，“你认识？”
　　“不，我跟这女孩也是初次见面。”东方宁扶一扶眼镜，“真是个特别的女孩，一种介于生死之间的美，是不是？”
　　“……”我没回应他的话，率先走进了玄关。
　　大厅里的人不多，一双手就数的过来，加上我们后来的三个，正好十个人。
　　一个主人与九个客人，我看着正在于其中一个应聘者对话的许晴，突然觉得她与东方宁一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但是这种气息已经几乎被她扭曲的病态消耗殆尽，融合成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态。
　　奇妙的协调感，与这栋寂静的别墅。
　　“哇，这都是什么，看起来怪可怕的！”杜常辉不停的四处看，眼睛里有好像孩童一样兴奋的光。
　　“这大概就是人偶别墅的由来吧？”东方宁似乎还在被什么事情困扰着，心不在焉地说。
　　我这才发现，这大厅的两侧几乎被各种各样的人偶摆满了，各个朝代各个地方，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全都没有眼睛，似乎是每一个都在做到安装眼睛那一道工序的时候就被硬生生停下来了，颜色生动的面颊衬托着两个粗糙的黑窟窿，那感觉令人很不舒服。
　　“韩若风先生是吗？”冷冷的声音，我回过头。
　　“是的。”这是个娇小的女孩，身高最多也就160cm，但是脸上的神情却带着一份不可违抗的气息，一双黑色的眼睛里仿佛隐藏了火焰，让我看不透。
　　“请您填写一下信息。”她递了一张表格给我，上面是家庭住址之类的，很平常的东西。
　　我将表格和笔接过来，碰到了她的手指，冰凉的，不带一丝温度。“请问……”
　　“如果有问题，呆会儿仆人会负责解答。”
　　于是我没话可说，将表填完了递回给她。
　　然后是东方宁和杜常辉，他们两个也是同样待遇。
　　“这女人真奇怪，难得长那么漂亮。”杜常辉吐吐舌头，翻白眼。
　　“怎么了？”东方宁一直没说话，我走到他身边，发现他正在看窗口，窗外是树林的景象，黑漆漆的……
　　“没……没什么……”东方宁有点奇怪的回头，咱们刚刚来的路上，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个老人？
　　“老人？”什么老人？这种偏僻的地方，年轻人都少。
　　东方宁又陷入了冥思状态，“刚刚有一个人很快的从窗前晃过，白色的头发，很明显。”
　　白色的头发？
　　我也想窗外张望，连树叶都是静止的，哪有什么人。
　　“也可能是我看错了吧。”东方宁似乎松了口气一样的笑，这个家伙真的很奇怪，他到底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