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笔记》辍音

70、第五章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时间流逝，我跟炎生一直跑着，能感到雨水不断打在脸上，却丝毫不觉得疲惫，远方的庞然大物依然模糊，让人以为它也在不断的爬行。
　　渐渐的有歌声传来。歌声沙哑平淡，是个女人。
　　炎生突然间停住了，表情惊诧，然后是惶恐。
　　……羡仙恣意织红线……
　　……意织红线难斩断……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又看看远处，模模糊糊的，一个白色的身影飘过来，伴随着歌声。这略带哀伤的歌声有些熟悉，我却想不起源于哪里。
　　“……意织红线难斩断……线难斩断多纷乱……断多纷乱只羡仙……”炎生站在那里，顺着那调子轻轻的唱。猛然间想起我曾经在梦里听过这歌，一个女子揽着怀中的幼儿，轻轻的唱。那是炎生的梦……
　　我没听炎生说过他母亲，但是他母亲肯定不会在这里。
　　我想起王陵的奶奶给的招魂铃，于是掏出来，将阴气注进去摇。那人影竟然清晰起来。
　　一个很纤细的女子，穿着白色的衣服，怀里似乎抱着一个孩子。
　　“……妈……？”炎生后退了一步，似乎更惊诧了。
　　“你是谁啊？受伤了吗？怎么这么多血啊？”那女人看起来有些憔悴，她目光柔和的看着炎生。天上的红雨还在下，这女人却始终洁白，在这红色的世界里万分扎眼。
　　“妈？我是炎生……”炎生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他的话甚至带了一丝笑意。妈？难道炎生的妈妈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好奇的看，那女人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但是被襁褓裹着，看不出样子。
　　“炎生？真是巧啊，我刚刚在路上捡了一个孩子，给他起了个一样的名字呢。”那女人咯咯的笑，然后又叹气“这孩子好可怜啊，被人伤成这样，不赶快救的话，一定会死的。”
　　说着那女人就将襁褓打开了，我探头去看，差点呕吐。那是一个皮肤几乎透明的孩子，蜷缩在襁褓里是肉红色的一团，白色的眉毛和头发贴附在头皮上，仿佛透明。而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两个血洞。血似乎已经干掉了，在眼眶周围形成一圈暗色的硬痂。到底是什么人能狠心把一个婴儿伤成这样？
　　“没办法啊，都说白子活不长，谁家生了这样的孩子，都会想扔吧？”没想到炎生竟然说的淡定。“你也不要养这个孩子了，会给你添麻烦的……”
　　炎生的话让我觉得一阵痛苦，在琉璃的梦里，我也曾经跟我母亲说“不要接受这个孩子”……只是结果母亲还是接受了我……而这一切的结局就是我害的婷婷变成了没有心的木偶，而小晴被凌暮烟下了散魂之咒……
　　“那不行！这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那女人突然间歇斯底里起来，然后又哭了，“可是他的眼睛不见了，怎么办？这样会死的……对了，你的眼睛很亮啊……而且是红色的呢，快点，把你的眼睛给我！给我！”
　　几乎是一瞬间那女人已经扑到炎生的身边，我想冲过去，但是根本来不及。
　　“不行啊，这眼睛是用来给你报仇的，要留着。”白光闪过，眼前的女人已经化作青烟飘散了。炎生手里握着阳气化作的剑。
　　炎生果然很精明，早就看出那女人是幻影，一直提防着。不过……
　　“报仇？”
　　炎生将剑收起来，苦笑一下，“对，琉璃逼死我母亲，也是从那时候，我妹妹开始变得特别极端，不过以前关系也不是很好就是了……”
　　“你妹妹也是抱养的？”话出口我才觉得这么说不大礼貌，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不，白雪是我妈亲生的，但是她跟我养父关系更亲近些。”炎生说到这个立刻苦闷，“我养父是个酒鬼！烂酒鬼！还在外面找女人！真不知道我妈喜欢上他哪一点！”
　　我心想还是不要让他再回忆这个比较好，于是叉开话题，“你唱的那个，是什么？”
　　“那个啊……那是我妈小时经常唱给我听的儿歌，不过我现在明白了那不是什么童谣啦。因为没在别处看过，所以应该是她写给自己的吧？我妈很喜欢古诗词，这种回环诗她写过不少。”
　　“回环诗？”
　　“对啊，这种诗每句的前几个字跟上一句一样，所以可以写成一个圈。她经常说人生就是一个圈，你可以把它安排的美丽繁华，但它最终还是一个圈，你逃不掉。”
　　看来是个思想极度灰暗的人，不过灰暗的很有文学气息就是了。
　　仿佛透视了我的想法，炎生耸耸肩，“所以她在我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跳河自杀了，我沿着河找了3天才找到，很凄惨，已经被泡的面目全非。她身上还留着给我的遗书，说她终于要解脱了，让我好好照顾妹妹之类的。然后说之所以选在我生日那天，是想给我留一个深刻的印象，这样我就不会把她忘记了。总之，她希望我永远记得她……”
　　我似是而非的点头。难怪刚才炎生看见从天而降的肉块会很恐惧，那浮肿的样子很像淹死后变成巨人观的尸体……
　　“不过就刚才来看，这里应该是可以映射人的想法的地方吧？可以反映出心里最不想回忆的事情，然后趁机杀掉。”
　　于是我开始怀疑我会看见什么……
　　这又让我想起了秀萍幻化出的雨水，真是一团混乱啊……
　　“不过为什么你什么都没看见呢？”炎生好像很遗憾的说。
　　“为什么你一副很希望我看见什么的样子呢？”
　　“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看见很不公平哎，只有我一个人死这么多脑细胞，太吃亏了。”
　　“歪理邪说……”一瞬间我觉得很疲惫，炎生的性格就某方面而言也会被雨水打成残废。
　　“喂喂喂，这里就咱两个，我当然要全面考虑。好找到出去的办法啊，不然你来告诉我怎么出去？”
　　我想来想去，突然想到雨水以前用过的一个妖术。那一次她变成狐妖，将周围所有的孤魂野鬼都招出来问话，这里满天飞的都是人皮，一定有很多孤魂野鬼在这里，如果我也可以那样都召唤出来的话搞不好就能问出什么……
　　恩！是个好主意！
　　于是我最大限度地将阴气注入到招魂铃里，这铃真是越用越顺手，竟然能将我的阴气都具现成黑烟。
　　“刘昭！你在干什么啊？好冷！”炎生离我远一点站住，在自己跟前画了一条线，于是就有一道墙挡在他和我之间。我记得子韶曾经用过这个法术，没想到炎生也会。
　　铃吸取了阴气后发出异常刺耳的声音，吵的我自己都头疼。但是这个穿透力应该足以招出很大范围的游魂吧？？
　　等等……有什么不对劲？
　　雨停了？
　　我突然感到红色的雨水似乎不再往下落了，或者说天突然黑了。于是我不解地抬头看……
　　人皮，满天的人皮风筝竟然忽忽悠悠的落下来了。这才发现每张人皮风筝上都蹲着一个模糊的影子……眼看着这些影子离我越来越近，我反复思考了一下，然后说，“你们知不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
　　那些影子飘忽着没说话，于是我开始犯傻，怎么办？居然不能沟通？！！！
　　“炎生？应该怎么跟他们沟通？”我转头问已经目瞪口呆的炎生。
　　“……”炎生看着近在眼前的风筝和人影，酝酿了很久，说，“来者不善，咱还是跑吧……”
　　“好！”
　　于是我和炎生立奔出风筝聚集下落的地方，后面立刻传来哀嚎的声音。并且渐渐的，四周都传来哀嚎声，那些伴随着雨水落下来的人体零件每一个都泛出了阴气，每一个的旁边似乎都出现了一个人影。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哀嚎。
　　我和炎生面面相窥，最后炎生笃定的说，“算了！有变化总是好的！”
　　“好什么好！！！！！！！”突然间一声大吼，把我跟炎生吓了一跳，回头看，是那个打灯笼的怪人。
　　“我们要出去！”炎生也冲着他吼。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我苦心营造几百年的风筝，全落下来了，全落了……”
　　这个时候果然还是炎生聪明，他立刻摆出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嘴脸，“如果你不让我们出去，我就加倍乱搞，把你这里整的天翻地覆！”
　　作为配合我斗胆摇摇手里的铃，四周的人影一下子躁动起来，窥视着我们。
　　“引……引魂铃……快停下，我让你们出去！只要你别再摇那铃……”
　　我看看炎生，他似乎也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点点头，于是我跟那人说“好，那你让我们出去。”
　　那人似乎很痛苦的将灯笼抛在地上，我和炎生一直追赶的那个西北方的庞然大物突然涌到了跟前，竟然是一只大鱼，张着黑洞一样的嘴。
　　“它的嘴就是通往外面的门，我能感到阳气。”炎生警惕的看着那人。
　　“是了，是了，你们快走吧……我的风筝啊……”
　　炎生退了一步，转身跑进那大鱼的嘴里，我就也跟上去。
　　“听着，等到回到现实，你就用力摇那铃！”
　　“哈？”这是要干什么？
　　“别管了，总之到时候拼命摇！”
　　“好。”炎生那么聪明，肯定不会想出什么馊主意的，我相信。
　　脚下突然一空，我和炎生跌进无尽的黑暗里，越来越狭窄。
　　刺耳的哀嚎声，我跟炎生滚落到地面上。好像真的回来了呢，少林寺的客房里。
　　“刘昭！快摇铃！”
　　“好。”向前爬了几下，我返回身来，却发现我们竟然是从那个妖艳女子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她现在整个人躺在地上，断成两节，血淋淋的大肠搭在外面。一双怨恨的眼睛盯着我们……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用力的摇铃。
　　那女人再次嚎叫起来，已经皮开肉绽的腹部再次扭曲变形，伴随着血泡有一个个人影挤出来，是那些游魂？！他们也想出来！
　　“很好，就是现在！”炎生突然间在空中画符，一个白圈将这些东西圈住了，人影迅速的飘散，那女人的皮肤也开始变皱，气泡，她痛苦的扭动着，却只能让更多的人影通过她的身体飞出来。
　　如此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那个女人连同人影全都融化飘散了，明晃晃的白圈中只剩下一颗乌黑的石头。
　　“这样就行了！趁门还没有关闭的瞬间，将里面的孤魂野鬼招出来净化，哈哈哈我真是聪明！”炎生貌似张狂的叫嚣了一句，然后立扑，“不行，这活太辛苦了，最近这已经是第二次持续的净化孤魂野鬼了，好疲劳……”
　　我没回答他，只觉的头晕，那铃的响声现在还在我脑中回荡，太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