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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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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碧萧阁的美有三:人美,酒美,画舫美。
同样闻名天下的还有碧萧阁的老板,花名碧春儿——当今七王爷的蓝颜知己兼好友,一个男人。
大将军琛王爱上了一个男人,天下无人不知。世人都在猜测这二人关系,到底这碧春儿老板是不是那个“男人”……然而终究无果。这是他话,暂且不提。
那要提的,是如今的热门。碧萧阁的花魁柳裳子小姐终于觅得良人,择吉日要出嫁了。柳裳子是前朝柳晋公的后人,家道中落,又是个女子,不得已才踏出闺房来到这烟花之地,然则卖艺不卖身,真真一朵洁身的青莲。
这个良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状元郎百启玉。
世人有艳羡的,有轻鄙的,而抱着观望态度要看好戏的,更是大有人在。
不论怎样,吉日即到,柳裳子小姐要在清明前后三天露脸献艺,以借前人庇佑。这消息是碧春儿老板放出来的,所以铁定不假。更何况献艺的画舫都预备好了呢……
准备这画舫的人亦不随便哪个人了,郇城的百姓是生在天子脚下的人,自问见得的世面也不少了,可如此华丽的画舫让人叹上三叹都不觉着够。
春潮刚刚涨过,水面浅浅涟漪……而这满满的衣香鬓影,便只在风里层层传开,世人伸长脖颈也只瞄得见舫中绸缎隐隐了。
唉……被一个个横眉冷眼面无表情的军士拦住的群众们愤愤不已,又不愿早早散去,惋惜一声高过一声。
而这画舫里呢……
“唉……”也轻轻响起一声暧昧的叹息。琴声嘎然而止,引得里外的人都愣了。转眼瞧那抚琴人,淡菊一般素色的绸衣浸得那个美妙的脸都染上愁容,却又偏偏笑得狡诘:“裳子琴技不精,七王爷听得怨了……”
随意斜靠在椅子上的男人见众人眼光都瞟向他来,扯开嘴角淡淡一笑:“姑娘如是说,那怕是天下再无人敢抚琴了。”
“那王爷还为何叹气呢?”柳裳子自己也跟着叹了叹。
“啊,这个……”男人坐正身子,有点百口莫辩,正待马虎过去,柳裳子身旁一名公子起身道:“裳子又顽皮了。”他笑起来似春风扑面,温润如玉:“明知王爷为何叹息,怎的不饶人呢?”
本来以为这百启玉是打圆场的,却没料让这王爷更加尴尬万分。那厢碧春儿老板一心品尝好茶,绝对没有看到高贵的七王爷被人围击。
七王爷郇湛轻轻地笑了笑:“说起来,本王还真有些烦恼,许是只有启玉公子与裳子小姐才能解得开了。”
那两人默契地“哦”,对视一眼,各自看到对方眸中的爱恋柔情。七王爷重重咳嗽一声,打断这两人间的浓情,作样的眉皱得更深了。
百启玉道:“王爷位高权重,还有何烦恼?”说完在人眼皮底下执起柳裳子纤纤玉手,紧紧握在手心。位高权重的琛王一口牙咬紧,面上始终还是风神俊朗的笑容:“看二位如此情深,本王心中感叹,如何才能在月黑风高之夜,不进错屋,不爬错床呢?”
柳裳子差点跳起来,百启玉温润的脸黑得要滴出水,僵硬的扯出笑容:“原来王爷真的如此想知道啊。”
一直专心品茶的碧老板放下茶杯说话了:“这个……我也想知道啊。”声音拖得优雅绵长。柳裳子一口气跳在喉里,若不是百启玉拉着,碧老板怕是要肉痛上几天了。但正是由于打人的被拖住了,碧老板也就要胆大包天了:“其实在座的人恐怕都想要知道呢……啊,我看乾王爷也一脸好奇呢。”
那厢一直掉着眼的当今二王爷坐直了身子,举起清酒浅酌一口:“嗯,好酒。”
碧老板“哈哈”一声干笑,转过眼睛再去找盟友:“花离儿呢?”
潇洒俊逸的花公子递过来一个冷眼,清冷的气氛冻得碧老板周身一僵,只有再次干笑,最终把目标锁定在一群欲待出逃的侍女、歌妓身上……
“唉……”提起事端的琛王爷和碧老板,视线相撞,露出点英雄惜惜的感叹。“明明大家都想知道,偏偏却要我俩来做黑脸人。”
百启玉抑制住自家脸上怪异,又开始笑得如沐春风:“其实定要百某道出个中缘由……”边道边与柳裳子亲蜜相偎,流转起二人之间的浓情蜜意,裳子小姐如往常般温柔的气息也飘散开了……
“那便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结合那花魁的姿容,哪个人能……敢不相信?
琛王爷“嗯”上一声,啧啧称是。碧老板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干巴巴的僵在脸上。花离公子淡淡哼了一声,明显表示他的不屑。那一向高高在上的乾王爷……半边鬓发垂在脸颊,到底也没人能看出喜怒。
“呵呵……玉公子说得好不知羞。”影未到声却先至,侍竹一手挽着侍菊,掀开纱帘,外面岸上传来的喧嚣只一会儿,便又阻隔了去。侍竹让了侍菊先坐下,自己却大大方方走到那对璧人跟前:“真是心有灵犀啊,也不会抱着啃上一架了。”
这侍竹是出了名的不经礼教,任谁也管不着。她一个女子,说出这话,本来就是极为大逆了,何况还是在众家权贵面前。然而也是见惯不怪了,百启玉跟柳裳子作样不搭理她,碧老板却是一直拿眼在乾王爷和琛王爷二人身上转溜。那二人又是何等的厚面皮,一个再赞一声好酒,另一个却循得侍菊坐过去了:“侍菊也来了。”
“我来不得么?”
“当然来得。”琛王爷翩翩一笑,亲手给侍菊斟上杯酒:“来了便尝尝这碧萧阁的美酒,若换了个地方,换了个人,哪里还能称作‘三美’呢。”
侍菊恭谢了王爷赐酒,又垂着眉静静端坐,好似身旁空无一人,面前正有美妙歌舞一般。侍竹看了他二人一眼,狡诘一笑,众人也纷纷将目光转投过来,琛王爷重重咳嗽一声,对着碧春儿道:“娇娘们为何都停了下来?你这东家也好意思让大家坐着干等。”
碧春儿也不反驳他,只拍了拍手,内舱便走出几名云裳舞娘。那几个女子朝众人福了福,正要摆开舞阵,却听一声叱笑,清脆娇巧,不是侍竹姑娘又是何人。
众人闻声又齐齐将脸转向她去,尽是写满要看好戏的期待。侍竹也晃着手指,一步三摇的踱步过来,依着侍菊坐下,才叹笑道:“王爷是等着心焦了罢?莫急,莫急才是。”在场只听此起的闷哼声——倒不是随便哪个都敢明目张胆的讥笑郇轩□□的大将军王。
琛王爷却也没恼——面上还是挂着迷人风采的儒雅淡笑,连手执酒盏浅酌的神态也十足玉树临风啊:“本王却是急了,急着要看美娇娘们的轻歌曼舞啊……”
……碧春儿没看到意想中的好戏,撇了撇嘴角,那厢舞娘们已经流动云袖,一旁歌娘缓声吟道:
“依栏望,望沉几个秋……”
……
才刚开个头,就被一声清喝打破,能做出这事的人还能是谁,侍竹姑娘站起来踩着莲花步绕过侍菊,走到琛王爷另一边坐好:“真真好啊,好应景……望沉几个秋,王爷说是也不是?”
琛王爷但笑不语,显得更加儒雅了。
侍竹也没等他说,自顾自的用每个人都听得到的音量低声说:“这相思熬人,人难盼啊……哎,真是可叹……”
说着,自己重重叹上一声,又摇摇头,那愁苦的模样俨然就是那个“依栏望”的相思人……只听这会儿曲子唱道:
“任相离,惟有雁还乡……”
……
又是一声清喝:“真真应景,真真应景……雁来片语,人却未返……哎,真是可怜……”
“却醒来,清月只影尝……”
……
“哎哎……一个人在月下喝闷酒,这,这真是……可悲……”
……
众人支起耳朵认真的看场中歌舞,琛王爷轻握酒杯,浅抿一口,仍是淡笑赞叹酒美。
那领舞的舞娘身若无骨,云袖抛得流光溢彩一般,绕得垂吊的帘子一阵慢风,收势的舞步一旋,歌娘也收了尾:“竟仍是,愿人来,愿人莫相忘……”悠扬的歌喉飘出了画舫……
“好曲,好词,好舞,好啊!”侍竹听一句便是喝一声好,最后还热烈的鼓掌一场。这曲儿本来是够婉转凄凉了,道的便是那凄凄相思,点点离肠,但却被生生地淡了情绪。
娇娘们不明所以,却哪个见过一场悲秋伤歌被热烈的喝彩,顿时哭笑不得。
侍竹一鼓掌,众人也鼓掌,一时间气愤怪异。
守在画舫外探头的民众此时只觉得满头问号……还在半愣半醒中,便听到那舫下的守兵铿锵的兵器一划:“什么人?站住。”
众人一看,那约是个十五六的少年郎,动作似乎是要上舫去的,却不料被拦住了,一时竟有些错愕地张着嘴。却又马上收敛了表情,只轻轻吐出两个字来:“让开。”
有好戏看!画舫里的人那多是皇亲国戚,天仙美人,与咱平民不是一路人,但上下打量这少年,虽说模样不如何出众,衣料也不见得多好,那凌视傲人的神情是不会错的。单是个寻常的纨绔子弟定是不断来打扰那舫上的几位……那这人,只怕是有来头。
所以说,看好戏是人的天性……
那守卫的亲兵惯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当着众人的面被人冷冷一喝,下不来台阶却也不敢如何发作,还是一派严阵地开口发问:“你是何人,要作何事?”
那被问的却缓缓皱着眉,半晌才开口答话:“我是萧屹,来找郇湛。”
一根落针的静默即刻被打破。才打算看好戏的民众开始低头散了,天啊,皇家亲王的名讳哪里是随便能叫的……守兵身后排开阵势,领头的守兵换了个人,厉声道:“哪里来的小贼,竟敢直呼……”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一阵帘子掀起的响动,被直呼其名的人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话说,这皇亲国戚在郇城里也不是那么的难以得见。生活在这里的老百姓们年年都能看到皇家祭祀,只是远远的,看不清,也不敢看清。只是当这人生生站在人面前,就能肯定他是与众不同,如何不同法……只怕短短数字难以述清。
“你来了……”只听那高高在上的人唇角带笑似的,不紧不曼的亲自迎了少年入内,眼神淡淡绕着风声递开来,偷偷打量的人也不得不低下头来……
一时半晌,没有人发出声息,直到有人大大的叹了口气:“这难道就是那个大将军琛王?”声音虽小,却一时似引起千层浪……“原来他就是大将军王!”“原来琛王是长得这样!”各种叹息不足而一,一瞬静寂的气氛打破了,众人便开始惋惜没看到好戏,不过……又有人疑惑起来:“琛王的传闻难道是真的?可这么小的少年……”顿时打了个寒颤,有些故事在说书先生那里听听就好,老老实实的才是本份。
那么这少年是谁?他姓萧名屹,人称二公子,时年十六,正当风华尚佳……和叛逆的年龄。